6 入侵
第6章 入侵
◎像是一位溫柔的情人。◎
後來,那只娃娃被放在床頭。
粉色卧在灰白黑的床單上,像是黑白世界裏的唯一色彩,他的世界一瞬間以它為圓心染上顏色。
似是一場入侵。
靳邵禮回想,也不知道當時為什麽會接下那個本來他打算抓給她的玩偶。
她是以為自己喜歡這個,還是……像小孩子一樣把自己喜歡的東西送給他?
向來冷硬的心像是被什麽敲開了一絲裂縫。
靳邵禮指尖發癢,拿出根煙在煙盒上敲了敲,接着遞到唇邊,清瘦指尖籠着灼熱的火焰,煙霧上升,将那雙冷清的眼蒙上一層薄霧。
夏日的灼熱連綿不絕,溫窈享受着還算閑适的假期,偶爾會翻看時尚雜志,畫畫設計圖,記錄下自己的靈感。
靳父和靳家老爺子白天一般都不在,就算在和溫窈交集也不多,因而她在靳家自在許多。
她心裏其實還是挺懼怕那兩位長輩的,其實靳邵禮和他們也很像,只是莫名的,她不怕靳邵禮。
偶爾大家都在時,靳邵禮會和他們一起聊天,談的似乎都是政事,她聽不太懂。
靳邵禮和那些喜歡高談闊論做樣子的人完全不一樣,他大部分時間都只是單手插兜側着身子跟旁人聊天,眼神裏暈染着幾分冷意,像江南水鄉落下的一場綿密的雪。
溫窈喜歡看他,喜歡看他那副雲淡風輕、自持矜貴的模樣。
靳爺爺八十歲大壽馬上就要到了,溫窈得知後想的是要送老人家一份禮物,好慶祝老爺子的生日。
她想征求靳邵禮的意見,但找了會兒不見他人,保姆給她指了個方向,她道謝後就朝那邊走了。
溫窈知道那邊是靳爺爺的書房,剛走到門口,他聽見裏面的人說——
“和溫家小丫頭的婚事,你是認真的?”
靳邵禮沒表态。
“你都三十了,該成家立業了,她才二十歲,大概是心血來潮,跟你哪兒合适?”
溫窈心一沉,沒想到靳爺爺并不同意這門婚事。想來也是,她年紀太小,大概在他眼裏自己并沒把這件事當真。
二十歲的年紀,不急着結婚,靳爺爺大概是擔心她耽誤靳邵禮。
靳爺爺是個傳統且固執的人,那日雖然沒說什麽,但後來怎麽想這事兒都不合适,固然他欠老戰友一份恩情,但還是覺得靳野跟小姑娘更合适一點。
至于他這個沉穩優秀的大孫子,他期待更高,希望他能娶一個溫柔賢淑的女子為妻。
溫窈站在門外,呼吸有些不順暢,兩只手不安地纏在一起。
她對靳邵禮,大概是有些天然的依賴在的。她忘不了那天男人撐着黑傘站在她身旁,更忘不了他靠在車頭接她走時的模樣。
有些人就是這樣,哪怕只是見了一面,內心也會清楚,他們做不了陌生人,也沒辦法只做朋友。
她對靳邵禮就是如此。
倒也沒到忠貞不渝或是非他不嫁的地步。
只是,溫窈一想到那樣的男人要娶別人,她就覺得有些失落。
她活二十年,從小就乖巧懂事,沒有特別想要的東西或是想要的人。
可是現在,溫窈第一次有了明确想要的東西。
她從來沒這麽堅定過——
她想要靳邵禮。
溫窈內心不安着,一直沒等到靳邵禮的聲音,她想他會說什麽,會不會聽爺爺的話。
難道以後,他就只能是她的大哥嗎?
心一直往下沉,突然間,溫窈聽見男人微啞的嗓音——
“這事我心裏有數。”
靳邵禮坐在沙發上,擡手将煙頭摁在一旁的煙灰缸裏,眼裏的霧還沒散開。
即使是在長輩面前,他身上也帶着幾分不容置疑的意味,讓人覺得他比實際年齡更加沉穩。
溫窈沒聽完就轉身離開,本來偷聽就是一件不禮貌的事。
這事更像是一個小插曲,好像沒在生活的湖面上掀起任何的波瀾。
到老爺子壽辰那天,溫窈将準備好的禮物送過去。
靳家來了很多親戚和朋友,大多都是身居高位的人,全都聚在一起為靳爺爺慶生。
靳邵禮顧不上她,找他攀談的一個接着一個。
靳野也請假回來了,他見小姑娘一個人安靜地坐着,心裏生出幾分恻隐之心,接着跑過去跟她聊天,“喂,過段時間看我比賽,來不來?”
溫窈不感興趣,“我看不懂。”
其實這話是委婉的拒絕,中國人說話向來如此,但缺心眼的靳野聽不懂,仍堅持道,“看不懂沒關系,我可以帶你去了解。”
溫窈眨了眨眼,看着他微微有些出神,看起來是在發呆,但其實她心裏想的是,到底怎麽樣才能拒絕靳野呢。
想了想,溫窈說,“我到時候可能有點事兒。”
“什麽事兒?”
“要……”她随口編道,“要和同學出去做志願者的。”
靳野信了,吊兒郎當地說,“可惜了,你喪失了一個了解我的好機會。”
溫窈:“……”
兩人呆在角落裏,靳邵禮中間投過來一道眼神,還以為是同齡人在一起聊天,沒怎麽放在心上。
誰知道一會兒沒看,溫窈眼睛紅了。
小姑娘那雙向來漂亮的眼睛脆弱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眼淚,而靳野則是一臉慌亂,誰知道他随口胡謅溫窈就信了。
今天來的賓客很多,其中就有一位顧家的千金,和靳邵禮是同一所學校畢業的,現在做的律師。
他剛開始還開着玩笑,“看見大哥旁邊的那個女人了嗎?以前喜歡他,爺爺很滿意她做我們家孫媳婦呢。”
溫窈看過去,确實是很漂亮的女孩子,不僅如此,氣質也很好,和靳邵禮站在一起很配。
她心裏微酸。
後面靳野又說,“你看大哥身邊不乏追求者,哪兒像我啊,我就沒這個煩惱。”
溫窈一言難盡地看了他一眼,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忍不住說了實話,“那不是因為你沒什麽魅力嗎?”
靳野:“……”
靳野不服,沒過幾秒就開始造靳邵禮的謠,“他們倆可是青梅竹馬,而且還很有共同語言。要我說你別想着我大哥了,你們倆又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他随口說完,就成功地把溫窈惹得紅了眼眶。
然後沒過幾秒,靳野看見不遠處大哥投來的死亡眼神。
就像要把他切成兩段一樣。
不僅如此,高大的男人還往這邊過來了,靳野吓得要死,趕緊解釋,“我跟你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喂,他們倆一點關系都沒有,頂多見面打聲招呼而已。爺爺是對顧家的小姐滿意,奈何大哥沒這個想法啊。”
溫窈看着他,眼睛更紅了,但是是被他氣的。
靳野見事态愈發嚴重,頭上的冷汗一直往下掉,“小公主,小祖宗,你別難過了,大哥這人冷冰冰的,誰都靠近不了,哪兒來的青梅竹馬,我真逗你玩的。”
話說完,靳邵禮已經到了溫窈面前,上一次見她這麽傷心還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很難想象,脾氣好又懂事的女孩,也能被人弄哭。
靳邵禮眼神鋒利,看靳野的表情讓靳野生出一種錯覺,好像溫窈才是他的親妹妹,自己只是個外人。雖然他什麽都沒做,但靳野知道大哥估計是等着宴席結束後找他算賬。
“大哥……我跟她開玩笑呢……”
靳邵禮眯眼看他,大概過了幾秒鐘又垂眼看向溫窈,眼神裏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柔和,“他欺負你了?”
溫窈有些生氣,于是模棱兩可地說,“不怪他。”
靳野:“……”
這下好了,不僅坐實靳野欺負她,還側面表現出女孩的懂事。
換做別人使這心機靳邵禮哪兒吃這一套,偏偏對方是看起來心思單純的溫窈。
靳邵禮果然看着靳野笑了一聲,感覺有秋後算賬的意味。
接着他帶着溫窈到另一邊吃甜品,小女孩的心思他也不懂,只想着用這種方式讓她開心點兒。
溫窈其實并不是一個用甜品就能哄好的小女孩,但她吃了兩口,還是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麽撫平。
她一邊吃,一邊悄悄地擡頭看他,男人側倚在桌子前,狹長的眼眸偏過來看她,那雙向來深不見底的眸子似乎多了幾分風流。
溫窈心一跳,手上的動作自然就停了下來。
沒過幾秒,她看見他唇角多了幾分淡淡的笑意,她心尖顫得更厲害,他是笑了嗎?是看着她笑了嗎?
溫窈胸口小鹿亂撞,哪兒經得住他這麽看,正胡思亂想着,如玉的指尖遞着手帕過來,輕柔地将她唇角沾上的東西擦去。
溫窈臉一紅,原來是剛剛吃東西沾上了,難怪靳邵禮看着她笑,她還以為……還以為……
“謝謝。”
靳邵禮想起來,這些天她說的最多的兩個字就是謝謝,什麽時候才能像靳野那個沒良心的小子一樣理所當然一點?
“窈窈。”
“嗯?”
他輕描淡寫地将手帕慢慢疊起來,淡淡開口,“沒有向未婚夫道謝的道理,這些都是我的義務,明白嗎?”
溫窈剛剛才褪去幾分熱氣的臉這會兒又漲紅了,他剛剛說什麽?未婚夫?他這是承認了嗎?
她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慌亂地低下頭吃東西。
而落到這邊的視線越來越多,剛剛就有人發現靳家那位居然帶着個小女孩去吃甜品,原以為那是他妹妹,誰知道小女孩一直在臉紅,明顯是羞怯的。
而靳邵禮側着臉對着她笑,哪兒有平日裏冷漠的模樣,溫柔得像是四月的春雨。
就好像,他在說些什麽情話逗弄她似的。他這樣的天子驕子,很難讓人讓人想象還有這樣的一面。
像是一位溫柔的情人。
作者有話說:
靳野:我懂,我是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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