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章

第 13 章

過了幾日，到嚴九雙來的日子，嚴九雙觀察了一番她的子蠱，滿意的點頭“可以了，夫人以後可以放心了。”

“經過疫病一事，竹栖閣應當積累了不少名氣，恭喜嚴掌櫃了。”孟承響不提醫蠱，倒是說了這句話，嚴九雙笑道：“托夫人的福。”

孟承響擡着水亮的眸看他，“嚴掌櫃可想過以後？疫病一事不小，但猛虎家挨不住群狼，尚水醫館大可以繼續打壓你，只不過是周而複始，如此循環，既然如此，嚴掌櫃何不與我合作，讓竹栖閣立在這京中，若參天之木，無可撼動。”

年過四十的嚴九雙愣住了，面前坐着的姑娘年歲不大，可說出話卻不似這年齡段的人，有着滔天的野心，也有支持這種野心的自信。

莫名的，他确信此人絕非池中之物。

“我有錢，你有人，如何？”孟承響坐在那裏，但氣勢比站着的嚴九雙高太多，那是一種高位者與生俱來的矜貴，不得不讓人俯首稱臣。

嚴九雙往日自诩謹慎小心，絕不做那些冒險之事，從十幾歲從南疆谷出來便在京城漂浮打拼，知道四十多歲，立着的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無妻無子，孤獨的猶如鬼魂般在這個京城游蕩，說不心動是假的。

他年少輕狂以為要闖蕩出一番事業，離開了南疆谷的家，卻再也回不去了。

反正以後的日子不會再難了，索性搏一次又如何？

嚴九雙恭敬地對着面前的人叫道：

“東家。”

*

幾日後，馬車在铎王府門口穩穩的停住。車旁的成明正背過身跟身旁一個高大的男子說着什麽，那男子因着面對着府內，眼尖瞧見了她，咧開一口白牙同她行禮，背過身的成明因此也注意到，待她走來後同她介紹道：“夫人，這是常武，同我一樣是殿下身邊的人，今日是常武随行。”

孟承響點點頭，觀察了一番常武，感受到夫人的視線，常武還呲着牙沖她笑，很真誠，他比成明的塊頭略大些，瞧着也魁梧些，本應當是有些不易接近的氣質，但一張臉擺着真誠的笑容，瞧着就很接地氣，反倒是旁邊的成明更不好惹一些。

她同成明随意聊了幾句，感覺身後有一股疾風，常武收起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同成明一起面對她的身後行禮叫道“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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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兩人的動作，孟承響也回頭望去，邊綏今日穿的是王爺官制公服，绛紫的公服繡着大獨科花，麒麟紋壓在上頭，将他整個人烘的更為冷漠矜貴。一個眼神便能吓得人噤聲。而孟承響今日穿的是葛巾紫和魚尾灰，長發被輕蕪精致的盤起，漏出瑩潤瓷白的脖頸，同邊綏站在一起，格外相襯。

“上車。”邊綏先行一步，長腿一邁輕松跨上馬車，而身後的孟承響提着繁瑣的裙踩在凳上，輕蕪要先将她拉上去，可車簾突然被掀開，邊綏探出半邊身體，沖着她伸出手來，那雙修長的手骨節分明，掌心向上輕輕蜷起，攤在她面前。

孟承響有些意外，邊綏敏銳的看出她的猶豫，出聲催促，“不要磨蹭，快點。”

她這才伸手搭在那手上，下一刻那手一用力，有力的将她穩穩拉上了馬車，邊綏因着常年握刀提槍，掌心和指腹都帶着薄薄的繭，不涼，相反，那雙手很熱，同他的人來說簡直是天壤之別。

常武在後面看着，啧啧道：“瞧瞧，咱們殿下和夫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成明不動聲色下力拍了他後背一掌，“出門少說話，保護好殿下和夫人。”

常武皮糙肉厚的，完全不疼，笑嘻嘻的喊“知道了知道了”然後翻身上馬，跟上前面的馬車。

車廂內的設施很豪華，跟铎王府大相徑庭，鋪的墊子是上好的皮毛布料，柔軟至極，車內點了熏香，孟承響一聞就知道這是怕人在馬車上不适暈車的熏香，這次出行五南寺邊綏确實讓她非常意外。

從铎王府到五南寺有些距離，廂內空間很大，孟承響偷偷瞄了一眼對面的邊綏，他從上了車就認真的看着手裏的各種折子，置身于世外。

馬車搖搖晃晃，她就靠在廂壁上休息，想着待會兒該怎麽把邊綏甩開，然後溜去五南寺不遠處她師兄藏東西的地方，兩成的內力足夠她用輕功走個來回，多的确實也幹不了，她小聲的用指尖撩開簾子，望着遠方高山上的寺廟跟四周，在心中暗暗算着路程，她需要花時間把邊綏支開大約一個時辰。

确實在認真看着手裏折子的邊綏敏銳地發現了孟承響的小動作，他可以一心很多用，所以瞥了眼尚在燃燒着的熏香，待孟承響放下車簾後輕曲食指關節敲敲牆壁，常武便探進頭來問：“殿下，怎麽了？”

邊綏眼神示意角落的熏香，常武看着那尚在燃燒的熏香，眼睛不解地眨了眨，然後拿出去讓香燒的更旺一點才放進去。

馬車行駛的很穩，孟承響在掂量着心中的事，感覺疲憊席卷上來，意識也逐漸模糊，沉沉的睡了過去。

也許是畢竟在馬車上，即便內飾豪華柔軟，但孟承響睡着還是有些不舒服，入了夢。

她恍惚間看到自己在一個雅間當中，擺了一桌的菜肴，但瞧着都涼了，沒人動一筷子。

“在想什麽？”涼涼的男聲從不遠處傳來，驚得她整個人都抖了一下，她感覺自己藏在袖口下的拳緊緊攥着，因着過于用力，竟還有些發抖。

她感覺自己應該擡頭，但是後脊傳來的涼意讓她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巨大的壓迫感讓她緊張的無法動彈，那感覺就像是被某種冷血野獸盯住了，而她只是被困在金絲牢籠裏的雀。

“為什麽不聽我的話？”餘光中看到對面坐着的人站了起來，正在緩緩走向自己，而她卻感覺自己一步也動不了。

*

邊綏習武，因着一些事，五感中耳力格外的好，他聽到均勻綿長的呼吸聲，沒擡頭繼續手中的活，不知過了多久，那呼吸聲變得開始有些急促起來，他這才堪堪放下手中的折子，看到靠在車廂上的人緊緊皺着好看秀氣的眉，嘴也緊緊抿着，神色有些痛苦，看着應當是做了噩夢。

他就這麽看着，看着那嬌小的身軀搖搖晃晃，随着馬車，搖搖欲墜，幾次都有些倒下去，釵上的珠甩動，終于在主人的搖動下不堪重負般的滑落下來，但人也要直直向着一邊倒去——

就在即将墜落時，寬大有力的手掌擋在她即将倒去的一邊，孟承響本是要側着倒去的，那張如牡丹的精致面孔若是倒下去磕着碰着，該有多少人長籲痛恨，但那張精致的側臉此刻被一只手穩穩的拖住。

邊綏的手指很長，孟承響半張臉全貼在他的掌心中，溫熱潮濕的氣息柔弱的噴灑在他的掌心，掃過他的指節，脆弱的像個小獸，此時安靜伏在他身旁，卸下一切僞裝與尖牙。

那皺起的好看的眉或許是因着觸到熱度，又或者是什麽，總之竟緩緩撫平，略帶安穩。

邊綏半生戎馬，所接觸的不是冷兵器便是熱血，這種脆弱的東西他是頭一次碰，幾乎燙到他的指尖，狠狠的撞了一下胸膛，理智告訴自己他不應如此，應該立刻馬上把手收回來，但那溫潤的鼻息竟讓他有一瞬的恍惚，回過神來，她已經靠在自己掌中，表情漏着安心。

此刻他感覺已抽不回手了，于是就伸着胳膊，将她托在自己的掌心之中，馬車仍在行駛，車內只有他們兩個人，一席簾子将外面的天地統統隔離開來。

只剩二人。

入夢的孟承響本來感覺自己的腳下有千斤重，她拼命想要擡腳，于是下一秒一股奇妙的力量就注入了體內，她終于能動了，于是立馬轉身就跑，雖然看不見，但是她感覺身後那只手正沖着自己而來，那人想要抓住自己。

她沒回頭，大步往外跑，在樓梯的拐彎處她望了上去，看到那人果真追了出來，只不過尚未看的清面容，只瞧見衣袍的一角......

邊綏感覺那呼吸逐漸變重，知道孟承響快醒了，索性反手将她歪倒的頭輕推回去，那快落下的珠釵也随之被穩穩地推回了發間。

恍惚的孟承響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迷迷糊糊醒來只感覺今夕何年，一雙水潤的眸子無辜的看向邊綏，因着睡的沉，瓷白的面上也帶了些紅潤。

邊綏聲色如常，“清醒點神，我們快到了。”

孟承響這才感覺魂魄歸位，漸發清明。

“車上悶，先下去了。”邊綏說完沒等她有什麽反應，撩開車簾翻身就上了馬，幹脆利落又漂亮。而她将輕蕪叫進來整理儀表，待馬車停穩後，輕蕪為她掀開了車簾，她探出半個身子，看到一身绛紫正在車廂外立着，看見她出來後伸出手來。

看着遞來的手，孟承響一回生二回熟，也沒客氣，搭在上面借力輕松的下了馬車。

本來應該承擔起這項任務的輕蕪在後面目瞪口呆，常武湊過來笑嘻嘻的說：“輕蕪姐姐，是不是看呆了，我就說咱們殿下和夫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輕蕪瞥了一眼身旁這個高大的男人，臉瞧着是年少些，确實比她小，但是她因着對自家夫人以前在府內的遭遇，也沒對王府的人有太多的好感，懶懶的應了一聲就跟上前面的孟承響走了。

常武也沒因此惱怒，反倒是撓撓腦殼，跟車夫說了些什麽，妥善安置雜事。

他武功好，本來笑嘻嘻的臉在感受到什麽後突然一沉，淩厲的看向遠處，那邊只有一輛馬車，瞧着也是剛到不久的，車上的人還沒下來，他眯着眼看那馬車，沒分辨出來是誰，但瞧着是個官，留了個心眼。

剛才這裏發生的一切都被馬車中的人一覽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