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12章
第二天晚上,二少爺的鬼魂果然來了。
藍家摸不準劍閣與缥缈峰到底誰更厲害,只好兩不得罪,一日三餐都在一張桌席上,免得被以為厚此薄彼。
兩家不對頭,氣氛自然不算太好,才吃到一半,外頭忽然冷風席卷,本來在外頭伺候的下人倏然尖叫起來,一時砰砰乓乓不知道打碎了多少好物,各個都湧到廳堂這頭,藍家夫婦立刻貼在兩個劍閣弟子身後。
那藍夫人的聲音尖銳,聽起來簡直是要吓瘋了:“他又來了!他又來了!”
于觀真喝茶心道:看來虧心事确實做得不少。
廳堂幾扇門被風刮得嘩啦啦作響,似是平地起了陣狂風,外頭的燭火一一熄滅,不片刻就見角落裏的花瓶墜落在地,燈盞被打翻流油,就連門窗都要被掀飛出去一般。
“啪——”
門窗竟然被往來的風送合上了,有幾個膽大的下人湊上去,将門窗皆栓上了。
本來明亮豪華的藍府,霎時間暗得再無顏色。
只聞一陣陣風過處,一條人影忽然映照在窗上,丫鬟驚叫出聲,又很快捂住嘴巴,吓得眼淚長流,哭泣着擠出半句話來:“是二少爺。”
于觀真循聲望去,果然是巧燕。
空氣裏傳來冷透骨髓的寒氣,外頭行走的東西似乎挂着水,滴滴答答地淌下來,腳步聲簡直如棒槌在衆人心頭的大鼓上重擂,一下緊接一下。
藍夫人似乎就快要受不了了,簡直要昏過去,當即推搡了把原無哀,小聲尖叫道:“你們……你們還不去捉鬼!原先一直說什麽鬼,也都由你們,前日都害人了!難道,難道——我們花錢請你們來騙吃騙喝的不成!”
她大概是昨天與丈夫通過氣了,知道崔嵬輸在原主手底下,便又将自己當成了缥缈峰庇佑下的藍家。
藍老爺臉色古怪,一時間卻也沒有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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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無哀皺起眉來,想來在藍家多日,他大概還沒受過這樣的欺侮,卻也不便與凡人計較,正要起身來,忽然聽巫月明道:“你們家二少爺難不成是被你們推到井裏淹死的?這才化作水鬼來索命。”
藍老爺的臉色不好看,不過要比他夫人冷靜多了,勉強鎮定道:“仙姑真會說笑,不過是來路不明的惡鬼找上門來,我那二弟是突染惡疾離世的,怎麽會是水鬼呢?”
巫月明欣然指向角落裏的丫鬟,漫不經心道:“我耳朵不錯,這個小丫頭剛剛可是清清楚楚地說了句二少爺,難道自家人還能認錯。”
“巧燕!”藍老爺頓時瞪過眼去,目光裏的驚懼化作了惡毒,“你怎敢在仙姑面前亂講話!”
巧燕慌得六神無主,癱坐在地,結結巴巴道:“我……我……”
原無哀卻搖搖頭道:“我們之前也有所懷疑,還去查探過下葬處,二少爺确是病死的。外頭這鬼渾身上下水淋淋的,可行走過處卻沒多少水跡,渾身陰寒,恐怕只是借了二少爺的魂,我們本以為關鍵是在古井之中,不過如今看來,也許是有人故意誤導。”
那藍夫人被下人扶着坐在椅子上,哆哆嗦嗦,聲音都抖成一節節:“休管那東西是什麽了!你們……你們不是神通玄妙,只管将那東西打散了不敢再來!不就是了!”
原無哀頓時皺起眉頭來,他們已說清外頭确實就是二少爺,萬沒想到藍家竟如此不念骨肉恩情,開口便要打要殺,只是不便直言,又道:“要是實在沒有辦法,也只能如此。”
巫月明卻道:“這鬼不是不害人麽?”
“正是不曾,我等才留手,不過要是背後的确有人,只怕姑娘之前的行為已經打草驚蛇,我等又不便久留——”
巫月明臉上笑着,眼底卻是冰冷:“噢,那不妨問問藍老爺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惹來這一籮筐的仇家?”
還不等巫月明看過去,藍老爺就已經叫天屈起來。
“我藍家在這山陰縣裏不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多少也有幾分名氣,修橋鋪路哪樣善事沒做,鄉裏鄉親不知送了多少急公好義、樂善好施的牌匾來。仙姑此話真是冤枉死了我,世間魍魉鬼魅無數,家父又常為人扶鸾問蔔,難免被不幹淨的東西沾上,要是真有什麽仇家……”
他話風一轉,又哀哀哭嚎起來:“哎呀!可憐我那二弟才走不久,竟被孤魂野鬼冒了名來家中搗亂,還請幾位仙長大發慈悲,捉了這鬼物,叫我家宅清淨,保得平安。”
巫月明冷笑道:“慌什麽,我又不曾摘了你家的牌匾,不過那牌匾是你先人傳下,又與你有什麽幹系,倒淨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你二弟說不準是活生生被你氣死,人才走,茶就涼,虧你哭得情真意切,還不是将沈秀娥趕回家去,想來你二弟那份田産早已被你吞盡了。”
藍老爺的臉頓時開起染坊來,難看得厲害:“仙姑這是說哪裏話,我那弟媳不賢,又蠻橫無理,才被一封休書趕出藍家,與我何幹?”
藍夫人正要說話,被巫月明一瞪,頓時縮回去了。
兩個少年人聽得目瞪口呆,他們本來就只是順道幫忙管這手閑事,哪想到裏頭竟然有如此多彎彎繞繞。
“走。”
崔嵬又再開口道,他說話不多,對藍家的人與事也興致缺缺,看上去簡直沒有七情六欲一般。
等到崔嵬站起身來,長袖飛卷,簡直如同一柄利劍出鞘,他身上那種怪異的格格不入感終于有了解釋。
他既不是客人,也不是主人,不過是天地間的過客。
原無哀跟狄桐在他面前簡直乖得像兩只小綿羊,将劍解下握在手裏,跟着崔嵬往屋外去了。
崔嵬一走,廳堂裏當然沒人再留,全湧在他身後,乍一看簡直像是在玩老鷹捉小雞,居然将于觀真與巫月明冷落在廳堂之中。可見這些時日來,崔嵬必然給予這些凡人無限的信心與安全感,這倒也不奇怪,于觀真第一次與他見面,就已經忍不住想要跟在後頭了。
巫月明氣得渾身發抖,她緊緊抓着桌子一角,将那角直接掰斷了下來,牙關死咬:“藍家竟敢!竟敢如此看輕我!”
于觀真卻覺出幾分玩味:“想來藍家怕巫月明又玩驅鬼的手段吓他們,一個個誰也不敢跟着她。這藍家到底打算如何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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