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14章
此招原是崔嵬年輕時所創,以靈力彌補劍意,出手極是兇狠霸道。
修為相近者最多吃些苦頭;要是實力相差較大,沾上半點,這萬千劍影頃刻化為真劍,将人絞做一團血霧。
原無哀是劍閣年輕弟子裏的翹楚,心性堅定,崔嵬對他寄予厚望,這才私下傳授。這招才學來不久,若非有心想叫巫月明吃個教訓,原無哀平日也絕不肯顯擺,此時見劍氣沖着于觀真而去,力道已老,收勢不及,頓時心下一熱。
他當然不會以為于觀真拿捏不住,而是好奇對方居然不閃不避,究竟會如何拆招。
原無哀與巫月明的比試,說到底也同樣是崔嵬與于觀真的比試。
無數劍影形成一座劍牢,将于觀真重重包圍,劍氣急發,似是接二連三地撞在了什麽東西上,忽然響起铮铮之聲。
不過瞬息,劍芒被絞碎成光,還不待衆人反應,只見得盈潤月光之下,于觀真重新展露出面目,身外竟浮現出一條巨大的虺影來。虺影已生出幾分蛟型,豎瞳如明珠般閃着光芒,移動之間鱗片與劍光磨蹭發出令人牙酸的動靜,這聲音已叫人悚然,然而更令人膽寒的是它那對冰冷而毫無生氣的獸瞳。
虺影口中還銜着柄烏沉沉的冷鐵,冷鐵已是死物,它卻比那冷鐵死得更透。
劍光将至時,于觀真就感覺到背後灼熱難當,似乎肌膚底下有什麽東西在游動,此刻終于明白過來昨夜的騷動是因何而起。他望着這只打破劍牢的虺影,竟有心意相通之感,對方似感應到他的想法,溫順垂下頭,将烏鐵置于他掌心,随即搖身抖擻,鱗片閃閃發光,是非生非死的血肉之軀。
這人教徒弟不行就算了,居然連自己都拿來當試驗品,把這種東西藏在身上不嫌晚上睡不着覺的嗎?
到底還是生死頭等大事,虺影縱然令人不适,可卻是張難得的底牌,于觀真看着巫月明震撼的神色,不禁松了口氣,手中的烏鐵與鱗片不知哪個更冰冷,他便從容笑道:“這恐怕不是适合孩子的玩具。”
虺影帶來的威壓不小,巫月明與原無哀不得不退步緩氣,方才覺得好受些許。衆人只見微微清風中,于觀真衣蕩袖搖,虺影垂首于他賞劍的腕間,那冷玉般的手與醜陋的虺頭交纏在一起,在月光下有種說不出的詭豔可怖。
他有一張很美的神容,眼中含着笑意,卻與那頭虺一般無情,簡直不像個活物。
崔嵬同樣感覺到了來自虺影的壓力,終于開口,那雙碧色的眼睛比劍鋒更銳利:“大人本就不該參與孩子的游戲。”
“那你可要多多提醒,小心一個不注意,就讓小娃娃在游戲時送了命。”于觀真微微一笑,他又不耍劍,幾十斤的鐵器拿着實在墜手,沒半點留戀就将烏鐵擲了回去,而虺影也随之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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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無哀一躍而起,于空中奪下佩劍,落定後拱手道:“多謝缥缈主人賜教。”
他倒是坦蕩。
巫月明終于明白缥缈峰下的萬毒林,還有樓裏那無數虿盆與虿池的用處了,她臉色蒼白,膽氣已喪,那條軟鞭垂頭喪氣地落在地上,多情的眼睛裏平添幾分驚恐跟無措,結結巴巴道:“師……師尊……驚了您老人家,徒兒罪該萬死。”
于觀真其實并沒比他們了解更多,只是眼下已經鎮定,便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他将還有些顫抖的手背在身後道:“萬死倒不必,你不過是無能罷了,好在無能這種事倒也算不上什麽過錯。”
巫月明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對于她這樣的人,無能與死亡本就沒有任何差別。
這頭神仙打架剛完,那一頭姍姍來遲地入場,有人陡然驚呼起來:“仙長,二少爺走了!”
于觀真循聲望去,那鬼魂果然站起來,他将枝頭的一朵海棠花折下來,捧在手心之中,正低着頭斂着笑,緩緩往外走去,居然誰也不敢攔着。
狄桐扶住原無哀,下意識就看向了崔嵬,哀哀求道:“師叔……”
“也罷,那就追上看看。”崔嵬冷淡回道,那雙碧色的眼睛很快就轉向了于觀真,“缥缈主人可要同行?”
于觀真颔首道:“既是藏鋒相邀,莫敢不從。”
他們幾人都走,巫月明自然是魂不守舍地跟在後頭,她的鞭子重新系回腰上,長長的大辮子都好似失去了光澤,只是用手輕輕慢慢地撫着,思緒卻無比混亂。狄桐本惱她性情狠毒,方才出手毫不留情,可見她神思恍惚,又頓生憐意,嘴唇微微一動,只橫過眼來,故作強硬道:“哎,你走路小心點,可別到時候跌個跟頭都要賴我們不提醒你。”
巫月明不由得擡看去,她當然聽得出來這是什麽意思,心中微微一柔,覺得這傻氣裏倒有幾分可愛,便低頭笑道:“多謝你了。”
狄桐真不知道這女子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只覺得她有時候可憐,有時候又可憎,對她好時并不在乎,對她惡語相加,反倒領情。
劍閣上的師妹師姐全無一個是巫月明這樣的性子,狄桐生怕她又變化無常,便扭過頭去誇贊原無哀:“無哀,你那招真厲害,什麽時候教教我!”
原無哀驚魂未定,熱血仍沸,手握了又松,心道:缥缈主人竟一招未出就破了我的劍意,他修為之深,實在平生罕見,不知他與師叔比試時該是何等場景。
“無哀?”
原無哀這才回神:“啊?噢……這一招啊,等你什麽時候過了二十七層的試煉,我就教你。”
狄桐興奮的聲音頓時垮了下去。
二少爺的魂魄一路捧着海棠花往外走去,好在夜色已深,路上并沒什麽膽大包天的路人夜行,倒是有幾只看家護院的狗覺察不對,凄厲厲地狂吠起來,引得熟睡的主人起來叫罵。
這二少爺走了許久,居然從一條巷子裏拐進去,捧着那朵海棠花,站在一扇門後敲了敲,竟與活人別無二致。
“是誰呀?”
院子裏傳來個嬌嫩的甜嗓,不多時門被打開,來開門的小丫鬟才打個哈欠,待看清來人,哈欠都卡在喉嚨裏,登時瞪大了眼睛,霎時間兩眼翻白暈死過去了。
“寧兒。”第二位受害者很快就登場,這聲音倒熟,是沈秀娥,“這深更半夜是誰來訪,怎麽不答話?”
原來這小院竟是沈秀娥的住處,她在裏頭又連連喚了幾句,都無任何回應,聲音從惱怒變成擔憂,便有些沉不住氣,走出院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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