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30章

夜色深沉, 雨水嚣張。

中午才停的雨到了傍晚又開始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等到了下班時間徹底變大,讓不少人暗嘆倒黴。

初靜靠在椅背上, 那張臉隐在夜幕之下,有着朦胧的、美好的驚豔質感。

林助理在一旁彙報着今天因為開會來不及告訴初靜的公務。

今天的會議持續了将近五個小時, 無論是領導還是員工都只覺身心俱疲,林助理已經是今天輪換到初靜身邊的第三個助理了。

跟恨不得下屬能一天工作二十五個小時的老板不同, 初靜算是比較有人性的老板了,助理團各司其事,大部分情況下都不會有人忙到吐——初靜自己除外。

今天開會還沒有開到一半時初靜的臉色就已經不大好看了,不熟悉初靜的人很難從她本就慘白的臉色上看出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來, 但這對與初靜相處久了的人來說并不難察覺。

只是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都知道怎麽做對自己才更好,她似乎沒有那個立場去勸說老板,也許在對方眼裏這并不是件需要重視的事呢?

而且初靜思路清晰, 完全不受影響的樣子,林助理便也沒有多嘴,畢竟老板可不喜歡別人幹涉她的私生活。

商務車在大雨中緩慢行駛了半個多小時, 停在了小區門口。

林助理将文件放好:“老板, 我先走了。”

初靜嗯了一聲:“路上小心。”

細密雨點砸在車窗玻璃上, 應接不暇,讓雨刷器哪怕瘋狂的工作着眼前的視野也依舊不算清晰, 反而有種被打了馬賽克的模糊。

這樣的狀況上路是很危險的, 司機不敢冒險:“老板,我們等等再走?”

“嗯。”

征得了初靜的同意, 司機将車子往旁邊移了移,從公司出來時雨還沒有大到這種程度, 現在卻已經大到了連路都看不清的程度,讓司機不禁有些憂慮。

J市并非沒有被水淹城的經歷,不過上次出現還是在五年前,如果真的會雨水倒灌的話,他不得不考慮安排人手過來先把初靜安全帶離。

給隊裏發了消息避免團隊因為初靜遲遲未歸而采取緊急行動,司機耐心的等待起來。

這一等,又是一個多小時。

接近十一點時,雨才有變小的趨勢,至少已經能夠看得清前面的路了,司機見此不禁松了一口氣,加快車速将初靜送到莊園。

初靜中途就已經睡去了,司機正想叫醒她,便見她已經捏着鼻梁推開了車門,仿佛從未睡去過。

她從地下車-庫旁的電梯回了莊園,暖黃的燈光給人帶來一種溫馨的錯覺。

秦萍将一杯白開水遞了過去,關切地問:“小姐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去過醫院了。”初靜仰頭将白開水一飲而盡,才道,“沒什麽問題。”

秦萍欲言又止,到底沒說什麽,只道:“廚房還煨着粥,嘗一嘗?”

初靜想了想,問:“江離睡了嗎?”

“段小姐用完晚餐後就回了房間,還吃了片感冒藥,應該已經睡了吧。”秦萍道。

初靜面容上呈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柔笑意,想也不想便道:“如果她沒睡就算了,要是她睡了你就把她叫下來陪我用餐。”

“好的。”秦萍聞言立馬應聲,絲毫沒覺得這種行為有什麽不對,理所當然的縱容着。

段江離當然已經睡着了,雖然當下年輕人都少不了熬夜乃至通宵,但她的作息卻一向規律,因此被叫醒時還有些懵。

沒有人喜歡在熟睡時被叫醒,但段江離并沒有什麽起床氣,她情緒一向穩定,聽到由秦萍轉述的離譜要求也只是擡了擡眼,便直接跟着秦萍下了樓。

絲綢質地的銀色睡裙勾勒着她美好惑人的身段,臉色紅潤健康,稍加休息,段江離身上就幾乎找不出生病的痕跡了,跟初靜對比強烈。

初靜支頤着下巴看她,懶洋洋的捏着羹匙在碗裏打轉。

山藥枸杞熬制而成的藥粥味道鹹淡适中,遠稱不上難吃,對初靜來說卻跟喝白開水沒什麽差別。

早上的時候她就發現她暫時失去了味覺,大概是感冒導致的,也可能是藥物的副作用。

初靜也不在意,反正于她而言,吃什麽其實都差不多。

“過來。”她沖段江離招了招手。

段江離坐到她身邊,仰着漂亮的臉蛋,眼裏的光暖意十足:“阿靜是想有人陪你一起吃飯嗎?”

在段江離的印象裏,好像很多人都不喜歡一個人吃飯,覺得孤孤單單的,江女士如此,段嬌如此,很多私生子女小時候也是如此。

她卻一直都只覺得奇怪,一個人吃飯有什麽不好的呢?

初靜搖頭,眉波婉轉,她憂愁地嘆了口氣:“不想自己吃,你喂我吧。”

段江離奇怪的跟上了她的腦電波,懶得動手,但是又覺得讓秦萍喂自己有些奇怪,因而就把她給找來了。

然而難道她來喂就不奇怪了嗎?

段江離印象裏最黏黏糊糊的小情侶,似乎也沒有這樣的行為,就只是不分場合的接吻、相擁而已。

初靜可不管她的想法,她擠了過去靠在段江離身上,很溫暖的體溫,以至于初靜靠過去時本能的打了個寒顫。

唇邊的笑意深了些,“不可以嗎?”

段江離沒有再說什麽,她只是覺得奇怪,初靜竟然也會有這種想讓別人“幫助”自己的想法。

她端着溫度剛剛好的白瓷碗,從裏頭舀出半勺粥來。

初靜倦怠地垂着眼,她其實連嘴都不太想張,但是胃已經有些痙攣了,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在警告她。

每次身體出現問題,不可避免的就是情緒上的起伏,每當這種時候,初靜就會想要找個故人玩一玩。

但是有人在撿垃圾,有人在通下水道挑糞,她并不想見到他們。

初靜讨厭回憶過去,太殘忍了。

可那些不願意被回憶的過去,又确實給她帶來了很多影響,她已經将一些事視為習以為常了,畢竟對一個拿着筷子都會手抖的人來說,也只能靠別人喂了。

仇恨吞噬着靈魂,理智岌岌可危。

她出現在人間,好像注定就是來受苦的。

她伸手将稠密的發絲攏在腦後,白玉般的面容宛如雕刻而成的雕塑,胸口的領子微低,聖潔,又有點莫名的色氣。

段江離垂了垂眼,盯着手裏的白瓷碗,眼底劃過莫測的情緒。

她究竟想做什麽呢?

好像并不想做什麽,就是一時興起;又好像已經在做什麽了,她在主動讓自己侵入她的生活。

仿佛在主動一點,就能接管她的私生活。

喂了不到半碗,初靜便不再張嘴,呼吸聲清淺,像睡着了。

段江離不知道該不該叫醒她,猶豫了一下,她問:“是不合胃口嗎?”

沒有回答。

像是真的睡着了。

段江離微皺起眉,她将白瓷碗放到餐桌上,試圖将初靜抱起來。

意外的輕松,跟沒有睡着一樣。

在段江離印象中,喝醉、睡着的人似乎都會比平常抱起她們要重上很多,也不知道是什麽原理,但初靜卻很輕。

對一個大高個來說,這個體重無疑不太正常。

可要說初靜身體很不好,似乎也不對,明明她甚至能抱起自己,要知道,段江離自己也有一百三十多斤,初靜能抱起她而不費力,怎麽看也不像是身體問題很大的樣子。

畢竟身體有問題的人往往才會更注意自己的身體健康,反而是那些沒有問題的人,會毫不在意的折騰自己,直到真出現了問題才會後悔。

沒有多想,段江離走進一邊的智能電梯,短暫的失重感後,便到了三樓。

剛出電梯,便看到早已等在一旁的秦萍和……醫生?

穿着常服的年輕人,身上莫名有一種醫者的氣質。

秦萍微微躬身:“江離小姐,往這邊走。”

段江離微微點頭,跟着秦萍來到初靜卧室隔壁的房間,看上去不像卧室,而像是醫務室。

白牆白地板白床,一點異色都沒有,看的人很不适。

年輕人示意段江離将初靜放到床-上,她從一旁的托盤裏拿起酒精棉在初靜手背上擦了擦,将留置針插了進去,才說:“四個小時後換一瓶上去,晚上可能會失溫,注意保暖。”

她說完便自顧自走了,看上去似乎很忙碌,段江離無意探究,對秦萍道:“那我也……”

“江離小姐,今晚就麻煩你了。”秦萍态度誠懇。

段江離:……?

她幾乎都要懷疑自己是聽錯了,誰會放心讓一個不熟悉的人做這種事?就不怕不盡心嗎?

“您在說笑嗎?”段江離是真的覺得有點離譜,這個莊園裏的每一個人都好像不正常。

“小姐不喜歡睡覺時有人靠近她,”秦萍認真說,“你是我見過的除了大貓以外,小姐唯一一個不排斥的。”

段江離:“…………”

她有點哽住了,秦姨眼裏初靜究竟是什麽形象?

太割裂了。

就好像跟她認識的初靜不是同一個人一樣。

默了默,段江離最終也沒有多說什麽,點頭答應下來。

“麻煩江離小姐了,”秦萍舒展開眉頭,叮囑道,“如果晚上你聽見窗戶外面有聲音,不用理會就行。”

見段江離點頭,秦萍便不再多言,轉身退了出去。

段江離坐在沙發上,随手找了個游戲打發時間。

作為一個睡眠質量極好的人,她并不能保證自己睡着之後就一定能準時醒來,所以也只好熬夜了。

然而才剛打開游戲,便聽見了指甲剮蹭玻璃的刺耳聲音。

段江離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她拉開窗簾,直立着的老虎将雪白的肚皮暴露在了玻璃門前,巨大寬厚的虎掌不停扒拉着門,旁邊還躺着一只咽氣的野豬。

段江離:“…………”

“吼!——”

她默默拉上窗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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