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

原落雲從來沒有對一個女子産生過這麽矛盾的心情。

他欣賞墨潇,因為她具有尋常女人所沒有的氣勢與談吐,泱泱大氣,理智果斷,同時又有着不俗的外貌,與她的氣質結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難以忽視的吸引力,讓男人別不開目光。然而,她的利落手段及不近人情,也同樣令他恨得牙癢癢的,使他随時随地都有種想和她幹上一架的想法。

偏偏,他又打不過她。在欣賞她的同時又要讨厭她,原落雲都懷疑再這樣下去,自己不知道會不會因此生什麽病。

膳堂裏,大夥兒圍在一起喝酒吃肉,原落雲使奸卻沒有多得到一點食物,吃光自己的那一點點食物後,肚子仍餓到發慌,只得坐在原位生悶氣,而旁人聊天的內容,自然而然也傳進了他耳裏。

“聽說,成氏馬幫與我們都在争百富莊的那筆生意啊?”張三一口饅頭一口肉,邊吃邊說。

原落雲不動聲色的偷觑着他,好生羨慕的偷偷咽了口口水。

“他們畢竟財大氣粗,咱們很難争得過啊!”王二有些憂慮地道。

“成氏馬幫雖然有錢,但整體武力并不如我們,而且他們收費高昂,又态度奇差,咱們也不是沒有勝算。”一個年紀較長的中年弟兄李大郎中肯地分析道。

“唉,那成氏馬幫的二鍋頭成必勝……就那個成氏大鍋頭的兒子,一天到晚想着咱們墨大鍋頭流口水,上個月不是又來提親了?不知道都提幾次親了!被拒絕那麽多次還不死心,真是厚臉皮,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呢!”張三呸了一聲。

“依我看,成氏一直想與我們聯姻,恐怕有別的目的……”

一群人扯東扯西,但原落雲在意的卻只有他從談話中撷取到的一段訊息——有人向墨潇提親?

于是他忍不住嗤之以鼻地插口道:“墨潇那女人,永遠是那一副想要壓過男人的樣子,會有人喜歡她,想向她提親?”

“喂喂喂,新來的,你不懂就別亂說。大鍋頭在咱們馬幫,就沒有人不喜歡她的!”張三瞪了他一眼。“要老子有成必勝那等財力,我也向大鍋頭提親啊!”

“欸!別跟我搶!我可是誓死追随大鍋頭的!”

“若娶不到大鍋頭,我一輩子都留在她身邊等她……”

聽着一群瘋狂祟拜者的話,原落雲不以為然地抿抿嘴,咕哝道:“本公子倒看不出她哪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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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來的,原來只是覺得你笨手笨腳,想不到你連腦袋都笨啊!你根本是個睜眼瞎子,連大鍋頭的好都看不出來?”王二忍不住投給他一個鄙夷的眼神。

張三也搭腔道:“你可知道,咱們墨家馬幫,以前只是一個數十人集結起來的松散組織,直到大鍋頭接掌,整頓內部,對外招收人馬,凝聚向心力,同時擴大馬場,才有今天數百人規模的馬幫。要換成你,說不定還做不到呢!”

原落雲很想反駁他本太子以前管的可是整個紫霞王朝,那是數萬萬人,疆域無邊無際,要處理的事可多可繁雜了,然而仔細一想,他事實上并未真正接掌過政事,雖然接觸的都是核心機密,但主要仍是在學習,處理的事也是無關大局,決策的還是父皇及那些股肱大臣,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個江山不是他打下來的,甚至到最後他還輸了這個江山。

如此看來,在撐起一整個馬幫,甚至将馬幫發揚光大這件事上,他确實比不過墨潇,更別說她只是一名女子。

李大郎見他沉默,以為他心有所感,拍了拍他的背,接着說道:“咱們大鍋頭,不只要做好一個首領的事,同時,她也要做好身為大姊的本分。你可能不知道,馬幫裏管馬場的年輕人墨風,還有那成天在校場玩耍的小女孩墨雨,是大鍋頭的親弟妹,在前任大鍋頭夫妻去世後,大鍋頭便擔起了教養弟妹的責任,她甚至因此誤了婚期,也沒喊過一聲苦。像她這樣堅毅勇敢的女子,至少我李大郎沒在別的地方看過,相當了不起。”

原落雲的表情微微變了,方才的不服氣以及不以為然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恍然及欽佩。難怪這女人對他會如此苛刻,因為她似乎對自己也沒多好。

“喂!新來的,看你一副富家子的樣子,平時一直自稱公子公子的,還有個老仆……”張三指了指老鐘。“你以前是做什麽大生意的?”

原落雲心頭一窒,悶悶地說道:“本公子沒做過什麽大生意。”

他以前當太子就是吃飽睡睡飽吃,平日不是上課讀書,就是跟在父皇身邊學習政事,真要說什麽大事他都沒做過,連政績都完全沒有可以拿出來說嘴的。

“那你總該會些什麽東西吧?”王二也插口嘻笑道:“像我們養馬、種地,就是一門技藝,你好像什麽都不會?難道就像唱大戲的那些富家子一樣,鎮日花天酒地,吃喝嫖賭,然後正事都不用做?”

他那句“什麽都不會”就像把利刃刺進了原落雲的心。他原本也是自視甚高的,甚至相當瞧不起平民百姓,但當他身在其中了,才發現自己才是什麽都不會的那個。

不過,極度在乎自尊的他,也不願失了顏面,讪讪地争辯道:“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我都懂……”

讵料,一屋子人居然哄堂大笑起來。

“喂喂喂!你們誰說說,詩詞什麽歌賦的,值幾兩銀子?”

“琴棋書畫我那在怡紅院的老相好也很會啊!哈哈哈哈哈……”

衆人一針見血的嘲笑,令原落雲無地自容,又說不出話來了。

只有李大郎厚道一點,安慰他道:“新來的,你也別喪氣,這裏的人說話就是這樣,你這讀書人當然會覺得刺耳,久了就習慣了。”

“好了,你們別笑了,快吃飽去幹活了!”

李大郎年資老,喝止衆人還是有點威信的,一下子讪笑的聲音就逐漸消失,衆人也一個個離席而去。

李大郎要走前,看了看原落雲那個空碗,便自作主張拿了顆饅頭放進他碗裏。

“大鍋頭也不是那麽不近人情,她要管好這群嚣張的男人,自然要公平。你快吃吧,吃飽才有力氣幹活兒!”

直到李大郎也走了,原落雲還是那副悶悶不樂的模樣直盯着碗裏的饅頭。

老鐘知道主子不喜歡被人施舍的感覺,尤其方才那陣嘲笑,一定傷了主子的自尊,他擔心地問道:“公子,你還好吧?”

原落雲搖了搖頭,口氣有些苦澀地道:“老鐘,本公子是否真是個廢物?”

“當然不是!”老鐘一口否決。“公子才高八鬥,智慧無雙,在宮裏的時候,每個人都稱公子是難得的棟梁之材,未來必可振興我紫霞……”

原落雲伸出了手,阻止他再說下去。“但與墨潇比起來,我真的是個廢物。我甚至都想不起來,自己替紫霞王朝做過什麽。”自己有幾斤幾兩,他還不清楚嗎?

老鐘也沉默了,他不知該如何安慰主子,因為他自個兒也很佩服墨潇,況且主子真的沒有親政的經驗,所以比成績,當然比不過別人。

他究竟還要當廢物多久呢?這個領悟,如榔頭般直直地砸向了原落雲,令他腦袋一明,許多想不通的事,似乎在這一刻突然想通了。

他突然由碗中拿起那顆饅頭,就在老鐘以為他會嫌棄地扔掉時,他竟塞進了嘴裏,很快地吃了起來。

“公子,你……”老鐘看得目瞪口呆,主子不是從不吃別人施舍的食物嗎?

原落雲只是淡淡一笑。“老鐘,本公子突然覺得李大郎說的對,吃飽了才有力氣做事。”

原落雲覺得,自己似乎慢慢可以跟上大家的節奏了。

一開始,是早晨的操練,以往只是踢個幾下腿、蹲一會兒馬步,就像要了他的命,但持續一個月下來,他已經可以站半個時辰的馬步,也能賜破一些薄木板,甚至沒再被木樁打到了。

而以前替馬上鞍裝辔,他都差點被馬兒踢死,但現在馬兒會跟他撒嬌,令他也漸漸開始覺得這些動物挺可愛的;過去他搬個三袋草料就會累趴在地上,現在搬個十袋才會腰酸背痛。

原落雲做出了成就感,不再像一開始那麽排斥這個地方了。

馬幫裏的弟兄都是古道熱腸的人,他們瞧不起懦夫,敬重漢子,所以原落雲聽到的讪笑聲少了,雖然他與衆人之間仍不是那麽契合,但至少沒有了一開始那種非我族類劍拔弩張的氣氛,夥食也漸漸恢複正常。

可是要做到這樣的代價,就是自己快累垮了。

這時候,他多想在墨潇那女人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大聲說“本公子不是個廢物”,可惜她最近似乎在忙什麽百富莊的事,好一陣子沒有出現在他面前,讓他少了表現的機會。

這日,原落雲在用完早膳後來到了馬場,現在的他已經可以一個人照料好幾匹馬了,從清理馬廄、補幹草、喂草料、清馬蹄到清洗馬兒都不成問題,甚至從沒握過缰繩的他,還學會了騎馬,能負責帶馬兒出去溜溜。

不過,今日的馬廄似乎氣氛詭異,幾個工人都表情慘淡,還有好幾間馬房站滿了陌生人。

在馬廄裏的人,算是與原落雲關系稍好的,于是他直問道:“發生什麽事了?還有,小丁去哪裏了?”

小丁是個半大不小的小夥子,是馬夫老丁的兒子。最近老丁生了重病,小丁才補上父親的工作,前來幫忙。由于小丁與原落雲一樣都是生手,兩人頗有惺惺相惜之感,感情不算太差。

工人聽到原落雲的問話,立即嘆了口氣道:“小丁闖了大禍了!前陣子不是有馬兒類似燥屎的情形嗎?昨天小丁就想把摻了巴豆的草料給馬吃,想不到他竟然把草料堆弄錯了,最後給錯了馬,導致五、六匹馬兒拉到虛脫,現在小丁已經被大鍋頭叫去問話,還不知道會受什麽懲罰呢?”

聞言,原落雲表情微變,二話不說便回頭往大堂之處跑去,想去找墨潇幫小丁求情,畢竟墨潇的公正有時候到了不通情理的地步。

他知道小丁是個孝子,最近照顧老丁已經精神不濟,再加上還要代父照顧馬兒,自然難以兼顧,或許因此導致了他給錯草料的事,但他并不是存心的,情有可原。

當他來到大堂,就見外頭站滿了人,小丁則是垂頭喪氣地站在堂下。

墨潇目光冰冷地瞅着小丁,冷冷的道:“小丁,最近我們在争取百富莊的生意,馬匹對我們格外重要,你在這時候捅這種樓子,若是傳出去,如何說服別人信賴咱們的馬隊?”

“大鍋頭,小丁知錯了。”小丁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驚吓加上內疚,讓他忍不住雙眼泛紅,馬上肯求道:“求大鍋頭別讓我爹丢了工作,小丁願意做一切事情補償……”

“馬,你是賠不起的。”墨潇說話仍是那般直接且不留情面,“不過諒在你父親對我們馬幫還有點貢獻,就罰你把生病的馬兒該做的事給做完,直到它們恢複健康。”

小丁一聽,身子狠狠抖了一下。把馬兒該做的事給做完?那可是五、六匹馬啊!光是要擡的貨就不知道有多少……萬念?灰的小丁,想着之後未知的驚人工作量,又想到差點被他弄死的好幾匹馬兒……等一下!那幾匹馬兒是——

他突然雙眼一亮,看向墨潇的目光盡是感激與動容,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激動的道着謝,“謝謝大鍋頭,謝謝大鍋頭!”

原本在一旁聽着的原落雲,深深覺得墨潇的處置太過分了,小丁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又見小丁居然對這種幾近苛待的懲罰感激涕零,他忍不住就想沖出去,想不到他的腳步都還沒動,一只手突然搭在他肩膀上。

“喂!雲原,你想幹什麽?”

由于原落雲在馬幫裏的時間也不算短,大夥兒對他的稱呼也由“新來的”改為叫他的名字,而他為了掩飾自己的身份,便取了一個假名“雲原”。

原落雲回頭一看,聲音的主人正是馬場的場主墨風。在他心裏,墨風雖然年輕卻沉穩,還算是好溝通的人,他便氣急敗壞地抱怨起來,“墨潇那女人未免太過分了!對小丁的懲罰那麽重……”

“我還覺得姊姊的懲罰輕了呢。”墨風聳聳肩說道。

“哪裏輕了?”原落雲愠怒。“要一個半大的孩子做這麽粗重的工作?”

墨風搖了搖頭。“你有看過那些馬嗎?”

“你說吃錯小丁給的草料那些馬?”原落雲突覺蹊跷,很快便定下心來。“本公子還沒來得及看,有什麽不對?”

“那些馬,都是老馬,不是馱貨的馬兒。”墨風很有耐心地解釋,“老馬能幹什麽?平時不就帶帶路,要不就休息着等吃草散步。我姊要小丁做完馬兒做的事,不等于只要他帶帶隊?而最近又沒有商隊出去,是要帶什麽隊?所以小丁壓根也沒受到什麽處罰,更多了很多時間照顧老丁,你說這樣的懲處還不輕嗎?”

原落雲聽得愣住了,原來那總是沒什麽表情,幾乎讓他懷疑她的血是冰冷的墨潇,居然有着這麽人性的一面?他以前知道的她,是真正的她嗎?

到現在他才恍然大悟,自己因為成見,根本沒有認真的去了解過墨潇這個人,他一直想在她面前争一口氣,孰不知他所做的那些事,比起她所做的,還要輸得太多太多了。

這還是第一次,原落雲覺得一個女人,有着足以與他平視的地位。

墨風又說道:“你以為我姊不知道嗎?小丁這孩子也算她看到大的,她知道小丁做事一向仔細,這次會出這麽大的差錯,肯定是給老丁的病給累的。不過老丁這人脾氣硬,先前我姊姊看他病了無法養家,要送銀兩給他他不願收,所以她用另一個方法,不僅可以資助老丁,又可以讓小丁幫上家裏的忙,老丁也能快好起來,其實姊姊是用心良苦啊!”

深吸了一口氣,原落雲原本不太想承認,但最後還是有些不情願地道:“墨潇确實有兩把刷子,但這不代表她所做的事都是對的。”

“當然,孰能無過呢?不過當一個人的功遠大于過時,那麽那些小過就可以理所當然地被忽略了。”墨風意味深長地朝原落雲挑了挑眉。“我原本不想和你解釋這些的,但每個人都能誤會我姊,就你不行!”

“為什麽?”原落雲不解。

墨風沒有解釋,只是神秘地微微一笑後離去。

他這古怪的反應,在原落雲的心中埋下了一顆暧昧的種子。

當年在皇宮裏,原落雲是怎麽管理那些宮人們或是官員們?

對于宮裏的奴仆太監,他幾乎都沒什麽印象,足見他從沒把他們放在心上,雖說沒有苛待,卻也不知道他們的喜怒哀樂及對主子的感覺,可是墨潇卻能叫出馬幫內大大小小每個人的名字,也知道每個人的個性及正在做的工作。像那小丁,代替老丁來才不到幾天,她卻很清楚他的情況,并做了對應的處置,難怪馬幫裏人人對她心悅誠服。

那官員呢?官員是國之棟梁,照理說原落雲該向他們請教借鑒的,但他以前總看不太起那些官員,認為他們不配與他平起平坐,這些人以後都要跪在他眼前的,所以他也想不起來自己與那些官員有什麽同甘共苦的情誼。

反觀墨潇,如果不忙碌的話,她都與衆人在同樣的地方,做同樣的操練,吃同樣的飯,除了她是女兒身,不方便睡大通鋪,她幾乎把每個人會經歷的酸甜苦辣都經歷了一遍,對于工作上及生活上會遇到的各種事,沒有人會質疑她的決定。

原落雲皺起眉頭,覺得自己落了下乘。若是不流落到馬幫裏,他還無法發現自己的缺點,沒有苦民所苦,沒有體察民情,沒有廣納下言,若是他真的登基為皇,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百姓與官員還不一定能對他真正的擁戴。

想到了這裏,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以前究竟在想什麽?富貴舒适的生活,真把他的心腐蝕得麻木不仁了?所謂的愛民如子,不過是他欺騙自己的假象,否則他不會在剛來馬幫的時候,這麽瞧不起馬幫的人事物,他這個太子,從來就不夠格!

搖搖頭,嘆了口氣,原本坐在大石上的他驀地起身,走向柴房。

今“分配給他的工作,與他第一天來時一樣,砍三日份的木柴,雖說他砍柴的技術仍舊糟得令人掏一把同情淚,但至少已有所改善,不再成為人形兇器,這次不待人教,他自動自發地拿起斧頭,立起木塊,就要往下劈。

一直跟在主子身邊做同樣工作的老鐘,見到此情景仍是膽顫心驚,連忙放下手中的斧頭,走到主子身邊勸道:“公子,這些粗活兒,讓奴才來吧,你要不要到樹蔭下休息?最近已沒有人看着咱們,不會有人知道你沒工作,還是有飯吃的。”

原落雲深深地看着老鐘,他一直沒體會到老鐘對他的不離不棄有多麽難能可貴,甚至老鐘還去劫囚救了他的命,他以前只覺得理所當然,一點也不感激,如今想來,他的想法簡直豬狗不如。

對,豬狗不如,經歷了這麽多磨難,他才體會到豬狗不如這四個字用在自己身上真是恰恰好。

“老鐘,我自己來吧。”原落雲拒絕了他的提議,看着他斑白的發鬓以及滿頭大汗,心中突然竄上一抹難受。“你做了一早上,休息一下吧,我自己的工作我自己能完成,別小看我,我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養尊處優的太子,說不定你的份量我還能幫忙做一點,今天的膳食換我分給你吃。”說完,他也不管老鐘的反應,悶着頭便砍起柴來。

老鐘直盯着主子別扭的砍柴動作,眼眶驀地變得濕潤。

太子爺這次是真真正正的成長,懂得體恤下人了,先皇派他保護太子的苦心沒有白費,沒有白費啊……

遠遠地,一雙美目将這主仆之情看了個通透,一向銳利的眼波,也因此變得溫柔。

原落雲在馬幫待了多久,墨潇就暗中觀察了多久,她看着他的轉變,心忖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對他的印象頓時好了許多。

當初救了原落雲主仆時,她就知道他是前朝紫霞王朝的太子,由于天寶王朝橫征暴斂,新皇蕭奇多疑嗜殺,好大喜功,導致民不聊生,同時對于墨家馬幫這種沒有朝中人脈,卻又自成勢力的武力團體相當忌憚,抽取的稅額是不合理的高,所以馬幫的人都很讨厭天寶王朝。

她救了原落雲雖是意外,但她也不否認自己抱着一絲希望,這個模樣俊秀到令人目不轉睛的男子,不知有沒有治國的能力?有沒有複國的魄力?為了馬幫的未來,她決定賭一把,把落難的他帶回來,提供他一個庇護之所,替他隐瞞身份。

她知道紫霞王朝有些舊勢力逃走四方,未來若能攏聚這些勢力,與現在的天寶王朝對抗也不是不可能,當然,前提是要有一個英明的領袖。如果原落雲通過了她的考驗,她可以考慮傾力幫助他複國,也算是幫助馬幫,幫助天下的百姓逃離天寶暴政。

截至目前為止,原落雲的變化令她驚訝,甚至是驚豔。這個男人是個可造之材,他的傲氣總有一天會被磨成志氣,屆時就是他成功的時候。

“姊,你一直盯着雲原,該不會真的喜歡上那個小白臉了吧?”墨風見姊姊都看呆了,忍不住出言調侃。

墨潇沒好氣地轉過頭瞪着弟弟。“我救他,自然有我的道理,但絕不是出自男女之情。”

“對對對,你廣濟世人、義薄雲天嘛!不過這小白臉确實俊,越看越順眼也不是不可能。”他嘻笑着。“是說他雖然弱了點,但模樣年紀和姊姊你倒是挺般配的,要不要我去替你說說?”

聞言,她的心跳失序了一拍,但很快地掩飾住,還是一臉淡然。“不需要你多嘴。他俊他的,幹我何事?”

“姊,你不喜歡他,讓給我吧?”一直聽着的墨雨突然開口,才十五歲稚氣未脫的她,朝姊姊露出一個甜笑。“我覺得雲原哥哥除了俊,似乎也懂得很多東西,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我——”

“不行!”墨潇本能的就否決,但似乎反應太快太直接,引起了弟妹的狐疑,她緩和了下情緒,連忙試圖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你的年紀太小了,原落……雲原身上背負的東西太多,不是你可以承擔的。”

“所以姊姊承擔得起嗎?”墨雨好奇地問。

“我至少看過的世面多,不會那麽容易被擊倒……”此話一出,墨潇才發現自己落入了妹妹的言語陷阱。“小鬼頭!連你也來套姊姊的話?”她似笑非笑地擰了下妹妹的俏鼻,倒是沒有動氣。

她心裏暗忖着,自己直覺說出這樣的回答,該不會表示她願意和原落雲一起背負那些沉重的責任,她想要在他身邊?

她不否認原落雲的外貌很讓她失神,他的個性也令她越來越欣賞,但僅僅是欣賞而已,其它的事情,她根本不願多想,也不敢多想。

墨雨仍是笑嘻嘻的。“我只是覺得,姊姊從小照顧我們這麽辛苦,如果你真的有喜歡的人,那我們一定贊成,也會幫你的。”

墨潇搖搖頭,“我不否認,雲原很俊,但俊從來不是我選擇伴侶的标準,我只是對他有些刮目相看罷了,但要說到喜歡……還得看他是不是夠格成為我心目中理想的對象。”

“姊心目中理想的對象是什麽模樣?”墨風忍不住問了,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姊姊提起這個話題。

墨潇挑了挑眉。“也不難,只要力氣比我大,打架贏過我,能在馬幫裏得到比我更高的聲望,那就行了。”

聞言,墨雨瞪着大眼陷入苦思。

墨風則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直接說你心目中理想的對象是爹,或是爺爺好了,我看你根本不想嫁出去嘛。”

墨潇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知道你就廢話少說!馬廄裏來了幾匹新馬,你還不去馴馬?否則你中午也沒得吃!”

墨風知道再追問也問不出什麽了,要是惹得姊姊惱羞成怒,他可能要像可憐的雲原一樣餓個幾天,于是他嘿嘿一笑。“是!大鍋頭,我立刻就去!”

“姊,我也去看哥馴馬!”墨雨也機伶地跑了。

“兩個傻瓜啊……”墨潇好氣又好笑地看着兩個弟妹跑離,但臉上的淺笑卻越來越淡,直至變得有些沉重。“你們也不想想姊姊都二十出頭了,早誤了婚齡,已經不是我喜不喜歡的問題,而是沒有人會娶年紀這麽大的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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