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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低氣壓,整輛車裏無人說話,屏息凝神,眼觀鼻鼻觀心,再怎麽轉移注意力也忽視不了丁勇的黑臉。

剛一下車,犯人被押送進去,丁勇就指着趙晚纓冷臉道:“你跟我來!”

中途碰上祁琪,看見丁勇黑如鍋底的臉色,連忙沖走在身後的趙晚纓使眼色,怎麽了?

她哀嘆一口,口型說待會兒再說。

辦公室門一關,劈頭蓋臉就是師父的罵聲。

“趙晚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牛?這所裏面就沒有你解決不了的事情,什麽事都要往前沖?!”

話語如風暴一般襲來,趙晚纓只得低頭挨訓。

“在車上的時候我怎麽說的?你把話都聽到狗肚子裏去了?!”巴掌落在辦公桌上,嘭地一聲。

門外偷聽的人抖了三抖,祁琪趕忙拉住一起出警的李維,“怎麽回事?小纓怎麽惹老丁生氣了?”

李維努努嘴,“老三樣,不聽話不聽話不聽話。”他伸出三根手指憑空晃了晃。

“這回回來,小纓也不嫌耳朵累得慌,我還擔心老丁的嗓子喊叉劈了。”

祁琪知道丁勇這回還是重重拿起,輕輕放下。畢竟趙晚纓是他帶出來的得意門生,肯定是大苦頭不願意讓她吃,小錯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無傷大雅就這麽過去了,當然,更不希望她以身犯險。

寶貝着呢。

“這回又是什麽壯舉?”祁琪捅捅李維的胳膊。

李維撸了撸頭發,“這回啊?你不知道,那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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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沖上去逞什麽能?要不是有特警隊的同志們幫你一把,那把刀就直接捅進你的腰子了!你是不是不把我的話當話?現在翅膀硬了,想要單飛了是吧?”

“那平臺是能随便亂爬的嗎?要是你掉下去怎麽辦?”

趙晚纓不說話,腦子裏回想着在商場的驚險畫面。

他們過去時,歹徒已經傷了幾人,躺在血泊裏的傷者情況不容樂觀。男人正勾着一位老人的脖子往後退,抵在露天平臺的欄杆邊,老人家已經吓得快要暈厥。

“他挾持的是一位老人。”趙晚纓低頭默默說話。

正在衆人想策略與歹徒對峙的時候,趙晚纓發現那露天平臺下面一層有一塊伸出去的平面,可以容一人站立,鑽出去從下往上爬來到歹徒身後,再出其不意制服他。

丁勇當然不同意,但她趁亂行動了。

“百變小纓這稱號真不是随便叫的,那麽高的地方,她說爬就往上爬了,一點都不虛。從後面飛撲歹徒,嘩地一下子把人按倒,在地上滾了幾圈,跟人奪刀。”李維動作誇張地演示當時的場景,“我都給吓壞了,她真是一點都不含糊。”

趙晚纓就是那性子,想到什麽就要立刻執行,在危急的時候,能救人,也會因為疏忽造成一些損失。利弊各半,功過相抵。

辦公室裏,丁勇聽到趙晚纓這話,話語停滞了一下,表情凍住。似是想到什麽,他動動嘴唇,坐回椅子上。

“你進所裏已經三年了,還要因為同一個理由把自己的安危置于不顧嗎?”丁勇敲着桌面,看到她張嘴想要辯解,立時擡手阻止,“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不就是想說你心裏有數嗎?”

“小纓啊。”他語重心長,“你跟着我三年,我跟你爸爸是過命的兄弟,把你當自己的親侄女看待,現在他退休了把你托給我,你不能傷了我們的心啊?還有你父母,總不能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

“你的心結,我也知道,但那事情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你該走出來了。”

趙晚纓擡起頭,臉上露出堅毅的神情,随即又笑起來,并不想把傷心難過留在臉上。“師父,你說的都對,我知道了。”

拳頭打在棉花上。丁勇想要說的話都說不下去了,他氣不打一出來,“你,回去給我寫一千字檢讨,好好給我用手寫!”

被轟出辦公室,趙晚纓舒一口氣,剛關上門就被祁琪擄走。

她眼睛亮亮地看着趙晚纓,“聽說你今天又大殺四方了?”

“差點都被嘎腰子了,說什麽大殺四方呢。”趙晚纓笑笑,尖尖的虎牙咬了咬嘴唇。

“下班去逛街嗎?可以去買秋裝了。”祁琪眨着她剛種的睫毛,一張漂亮的臉帶着期待。

趙晚纓看了看時間,帶着人往辦公桌走,“今兒領罰一千字檢讨!”她拿起一沓厚厚的信箋紙,“手寫版!”

祁琪嘴唇往下彎,“一千字!得寫得手抽筋吧?要我說,以後你可別再忤逆老丁的話了,他又不會害你,你怎麽就是這麽犟呢?你屬牛的嗎?”

“屬豬啊!”趙晚纓在信箋紙第一行寫下檢讨書三個字,便卡住不動了。

祁琪戳她的頭,“诶咦,你可真是豬腦子啊!好好聽話都不願意。”

筆蓋戳着臉,趙晚纓笑着把祁琪推出去,讓她別打擾自己文思泉湧。

這一寫,就耽擱到了後半夜。

大廳裏有人在吵架,趙晚纓猛地一驚醒,坐起來揉揉自己壓麻的胳膊。

值班的李維敲敲她的桌子,遞過來一瓶水,“醒了?你這檢讨書寫得怎麽樣了?”

她挑眉,把密密麻麻的信箋紙遞過去,“這還是難不倒我的。”她站起來收拾東西,瞧了一眼逐漸平息的大廳,“這麽晚了還有事兒鬧啊?”

李維打了個呵欠,把檢讨書還給她,“可不是。吵得快要把大廳掀了,我說你怎麽能睡着,就過來看看,沒想到還真被吵醒了。今天不是你值班,趕緊回去吧。”

“必要的時候就铐起來,看他們還敢不敢嚣張。”趙晚纓背上雙肩包,跟李維打個招呼擡腳離開,“維哥,我先走了啊,你們晚上辛苦些。”

她一溜煙沖出去,一邊把睡散的頭發重新紮起。

秋天夜涼,風吹得眼睛眯起來,趙晚纓搓搓胳膊,大步流星往家裏走。

不巧幾滴雨被風刮落在臉上,她擡頭,看着無月的漆黑天空,只有路燈照出斜織的雨絲。

沒走幾步,雨就大了。

趙晚纓用雙肩包遮頭,疾步跑回家。

嘩啦啦的,幹了那麽久的老天,終于得了場甘霖,恨不得讓土地吸滿雨水。這可倒黴了沒帶傘的趙晚纓,她被澆得透心涼。

沿途的店鋪早已經關了門,她一路跑回去,留意路邊的店鋪,卻瞅見一盞微弱的橙色燈光墜在門臉前,走近一看,是盞小桔燈。

正愣神的時候,有人叫她。

“趙警官?快進來!”

這聲音一出,趙晚纓拍着身上雨水的動作停下來,她被人往店內一扯,一塊毛巾突然降臨在頭上,遮住她半邊視線。只看得見面前框在視線裏的修長身體。

她擡頭,雨水順着發絲滴落,掉進眼裏,眨了眨,眼睛才逐漸變清晰。

入目,先是紅潤的唇和精致的臉,他抿着嘴似乎在思考什麽,眉頭輕蹙。

“得換身衣服。”他兀自說着,轉身往倉庫走去。

沒想到這麽晚了這家花店竟然還開着,她的目光循着離開之人投去,雙腳忍不住往前幾步。

代清川動作很快,手上拿了疊好的衣服,“這是我放在這裏的備用衣服,很幹淨沒穿過,趙警官要不要先換上?”

警服已經被打濕,貼在身上涼飕飕的,被風一吹,趙晚纓扭頭打了個結結實實的噴嚏,皮膚上頓時起了雞皮疙瘩。

他把衣服往前一遞,左手按住她因扭頭的動作快要滑落的毛巾,順帶揉了揉。

被人這麽摸頭,趙晚纓數不清是第幾次了,她本就長得顯小,所裏的同事們,比她高的,都愛摸上一把,估摸着是順手。本以為已經習慣,但這回對方是陌生人的緣故,頭頂上的觸感使人心神一跳,趙晚纓扯過衣服後退幾步,“謝謝……我,我該去哪裏換?”

“倉庫,跟我來。”代清川往身後一指,“我們那裏有個換衣服的小隔間。”

代清川是高,穿着休閑的白襯衫,走路時,纖細的腰被褲腰勒出單手環抱的意味。

趙晚纓盯着他的背,挺直。彎腰開門的時候,兩扇蝴蝶骨凸起,勾出恰到好處的弧度。

門口很小,趙晚纓擦過他的身體走進去,能聞到獨特的花香,比店內的各種味道都要好聞上許多,或許是香水,也或許是他在整理花束時沾染的香氣。

她回頭,門已經在身後關上,摸在手裏柔軟的布料有一種溫暖的感覺,甚至還有剛剛在對方身上聞到的味道。

趙晚纓小時候喜歡站在洗衣店門口,盯着阿姨們捏着蒸汽熨鬥把褶皺熨平的畫面,聽着呲呲的蒸汽聲,襯衫瞬間就變得熨貼起來。而她那時候煩躁的情緒,也會突然變得寧靜,就好像自己皺起的眉頭和亂蹦的心,都得到了熨燙。

熨好後,阿姨就會把衣服好好疊起來,衣領也筆筆挺挺,袖子往後折藏,就像是新的一樣,甚至還帶着暖和溫度。

如今捧着代清川這套衣服一樣,因為淋雨而煩躁的心情突然就變好了,甚至從胃裏生出一股暖哄哄的感覺。

把衣服換上,趙晚纓發現一個問題,對于163的她來說,這套衣服确實有些大了。

黑色的運動褲好在是束腳的,她把腰拉了老高,抽繩紮得緊緊的,長袖T恤下擺揪了個角用皮筋紮起。

門開了,趙晚纓躲在門後露出半張圓臉,鼻子聞見食物的香味,肚子就開始唱空城計。

圓眼一下子就看見支起的小桌上正咕嘟咕嘟煮着東西,趙晚纓拽着毛巾兩邊走出來,頭發濕漉漉還滴着水。

代清川瞧見,指指她的胸前,那裏已經氤氲出一片水漬。

“把頭發擦幹就過來吧,我這裏沒有吹風機,只能讓你用毛巾擦一擦了。”

代清川招招手,就招來一只饑腸辘辘的圓眼小狗。

趙晚纓吸吸鼻子,肚子開始咕嚕嚕叫喚,被安排坐在小凳子上,面前冒着白汽的鍋被拿開鍋蓋,熟悉的香味席卷了整個鼻腔。

“泡面?!”

這雨夜,柔軟的衣物,和暧黃燈光下,來上一碗泡面,最是動人。

“還有馄饨。”代清川把卷曲的泡面扒開,露出一個個透明的馄饨,沾上泡面湯,吃起來絕對夠味。

食欲占了滿心滿眼,趙晚纓攥着手等代清川分食,活脫脫一個乖巧的姑娘。

他忍俊不禁,白天還義憤填膺要跟自己理論的人,到了晚上就被一碗泡面收服了嗎?

“怎麽這麽晚才回家?”

兩人對坐,代清川出聲打破安靜的場面,得見趙晚纓撓撓頭,他彎彎嘴角,“不方便說?”

吃人嘴短,趙晚纓也不好一副冷面态度,半張臉躲在碗後,只露出圓圓的眼睛,“也沒有什麽事,就是被訓了一頓。”

她說得簡單,代清川懂得分寸沒有過多詢問,而是又放了幾個馄饨進鍋裏。

見他沒吃多少,倒是都進了自己胃裏,趙晚纓忍不住提醒:“代先生,你得多吃點,你那麽瘦,我從七樓把你背下來也太輕松了。”

代清川微微蹙了蹙眉,“我不餓。”

不适感開始席卷,他抵着自己的腹部站起來,在櫃臺裏找藥,沒多久,額頭上就起了一層虛汗。

趙晚纓一直追着他的動作,見他不對勁,趕緊放下碗走過去,“代先生,你怎麽了?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藥。”他只說了這一句話,臉色更加蒼白,佝着腰背,完全使不上力。

轉身幫人在櫃臺找藥的空檔,身後傳來哐當一聲,代清川已經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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