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一更)

第36章 (一更)

踏上旋轉的樓梯,趙晚纓慌張地跑到了天臺上的透明花房裏，蹲在纏枝的藤蔓後，縮成一團。

她此刻腦子有些亂,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原本只想強裝鎮定吃完這餐飯,之後跟代清川逐漸保持距離。卻不知道怎麽的，就從裏面跑了出來。

她想靜靜。

發現很有可能代清川想找的人是邱卿卿後,趙晚纓震驚之餘，竟然産生了一絲羨慕。可前一天信誓旦旦說肯定不會是自己的人也是她！

可如今這場面，甚至沒有一絲鋪墊,心髒就被拉扯了一下，連笑容都擠不出來。

趙晚纓大口呼吸着,腳步挪不動。

她是怎麽了？她怎麽會有如此大的反應？

趙晚纓小時候一直很羨慕邱卿卿，她是趙晚纓的表姐,媽媽是趙晚纓的大姨,一家三口生活在水泗島，齊樂融融。而趙晚纓不一樣，她自打能說話以來,記憶裏就被放到了外婆家。

她不是乖乖女,小時候極盡搗蛋的手段，可能就是為了尋求關注吧，可直到外婆去世後,她才跟着父母來到了眷城。

趙晚纓愧對外婆,心裏紮着一根刺,小時候調皮搗蛋沒少讓外婆操心,可也只有外婆能給她無保留的付出。

外婆說,不要羨慕卿卿,外婆疼你。

原來她早就看出了趙晚纓那充滿羨慕的眼神，在用自己的方式寵愛她。

代清川的溫柔，就像是外婆一樣，輕易就能熨貼她的心。可現在趙晚纓又要接受對方尋找的人是邱卿卿這個事實嗎？她不想接受。她不想讓自己産生嫉妒的心理，那是跟她一起長大的朋友和親人。

邱卿卿甚至都不知道代清川在找她這件事。自己有什麽資格去感到委屈和不甘心。

“小纓警官？”一個極輕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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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晚纓下意識地抹了一把眼睛，站起來，看見許久不見的顧常易。他穿着襯衫打着領帶，似乎剛從很正式的場合裏出來，見到她的模樣，對方臉上顯出一絲笑意，“真的是你，我還以為我看錯了。我看到你跑上來，擔心有什麽事，所以跟上來了。”

兩人隔着一段距離，趙晚纓面對外人時，只想隐藏自己，連忙深吸一口氣将湧上來的情緒往下壓，随即勾起嘴角：“顧醫生，好巧啊，沒想到在這裏遇見你。”

“是啊，小纓警官是跟朋友一起來吃飯的嗎？”顧常易自然地往前走幾步，停在花團簇擁的長椅面前，“要不要過來坐坐？你好像看起來有點不開心。”

被發現得太快，趙晚纓确實沒有那麽迅速能秒變臉，只好尴尬地笑笑，走到長椅一端坐下。

坐在長椅上，透過透明花房看出去，甚至能看見華蓋如深墨的樹冠，它們一簇簇攢在一起，編織出一張巨大的傘蓋。透明花房的支架上繞着如漫天星鬥的小彩燈，将每朵盛開的花都照得溫柔可人。

顧常易不着痕跡地看了眼兩人之間端坐的距離，只是無奈地笑了笑，往後靠着長椅，和趙晚纓一樣看向透明花房外的景色。“小纓警官的線拆了嗎？”

“昨天已經拆了。”

“真可惜沒能陪着小纓警官一起去。”

“沒關系。”

真是尴尬的問答，顧常易摸摸鼻子，再次開口：“小纓警官如果有什麽事，可以跟我說說，雖然打擾你一個人的時間有些不好意思，但既然遇上了，你就把我當作情緒垃圾桶吧。”

身邊的人遲遲不說話，顧常易轉頭看過去，“如果不想說也可以，我陪你坐一會兒。”

“我有點想外婆了。”趙晚纓看着閃爍的燈光，似乎看見了滿天星辰，不禁喃喃自語。

趙晚纓雖調皮搗蛋，但也會有錯就認。如果不是她的錯，若要強加在她身上，她便是被打罵也要梗着脖子不認錯的人。

因為父母不在身邊，趙晚纓沒少被周圍的小朋友嘲笑是沒有爸媽的孩子，她是個小鬥獸，勢必要把那些嘲笑她的人打服氣。可他們不講武德，被打哭的小朋友帶着父母上門時，外婆就會護在她的面前，指着那群輩分小的中年人說不要以為她們家圓圓沒有人撐腰。

現在她感到委屈，卻沒有了那個佝偻的背影擋在淚流滿面的她面前。

顧常易不說話，而是做個安靜的垃圾桶。

趙晚纓自顧自說着，“我是被外婆帶大的，她就像是我的燈塔，我的避風港。可惜現在，我只能自己掌握航向了，人長大了，由不得自己任性。”

“顧醫生，你也會有委屈的時候吧，那時候你會怎麽做呢？”

沒想到她會反問自己，顧常易一愣，開始回想，低頭看自己的手，“當醫生的，哪裏有不受委屈的呢？病人家屬不理解的時候，看着自己盡力搶救的人慢慢失去生命體征的時候，被搶走科研成果的時候，很多啊……我曾經以為救死扶傷這件事，神聖又偉大，可有時候，也在懷疑這件事，我堅持下去到底對不對。”

“還是規培生的時候，患者總是懷疑我們說的話，對主任醫師的話深信不疑，雖然我們說的都是一樣的。很離譜吧？其實也能理解，畢竟他們也害怕。”

趙晚纓點點頭，她也知道現在醫患關系很緊張，時不時會發生一兩起醫鬧，甚至出過人命。

“委屈的時候，我會去鍛煉，出出汗，發洩出自己的不爽，心情會好很多。”

趙晚纓嗯了一聲，似乎在認真考慮他的方式。

“其實在人際關系方面我不是很會處理，但爺爺說過，無論在哪裏，都需要與人打交道，就算再怎麽害怕也要學會僞裝自己。我在努力，不知道小纓警官有沒有看到。”顧常易撐着身子坐起來，雙手搭在大腿上，“小纓警官，你知道我喜歡你吧？”

沒想到顧常易會話鋒一轉突然告白，趙晚纓措手不及，驚訝地看向對方，嘴唇翕動，不知如何回應。

“我知道，小纓警官對我無意，一開始的時候你就在拒絕我。人與人之間最重要的是真誠，我還是選擇誠實說出來，也不用大家猜來猜去了。親人朋友戀人的相處太複雜了，我實在是有些難以摸透。”顧常易站起來，走到趙晚纓對面，四目相對，他笑了，“我知道每次都用爺爺來拉近我們兩個的關系很卑鄙，以後我會正大光明地邀請你。”

“你不要再拒絕了，至少給我一個機會吧？”

顧常易的身後，閃爍着光芒。趙晚纓看得有些出神，卻透過他看向了另外一個人，一個擁有長發，俊美得雌雄莫辨的人。

“趙晚纓！”

下一秒，那人氣喘籲籲地出現在花房門口，看見顧常易時，似乎是想通了什麽，眉頭舒展開來，緩步走過來，薄唇輕啓：“顧常易，你也在這兒。”

他在樓下耽擱這麽久，就是因為碰上了顧常岐，他們兩姐弟還真是默契地戰線統一，一人掩護一人出擊。

“小纓警官，我該說的都說了，希望你以後見到我不要躲了，我會傷心的。”顧常易斂下眼神，誠懇地說道，“我看小代叔叔似乎有話要跟你說，就不打擾你們了，我姐在樓下等我。那麽我先告辭了。”

兩個男人錯開的時候，代清川聽見顧常易輕輕的笑聲，全然勝券在握之感。

咔嗒一聲，顧常易甚至幫他們把玻璃門合上了。

只剩下他們兩個，趙晚纓尴尬地轉過頭，不敢看他，卻不料對方緩緩蹲在她面前，鉗住她的膝蓋不準移動。

“我找了你很久。”他低沉的聲音帶着些許沙啞，臉上覆了一層薄汗，直勾勾地看着趙晚纓，眼睛裏流轉着不知名的情緒，她讀不懂。

趙晚纓支支吾吾：“我只是，不想打擾你們。”

“趙晚纓，晚纓，小纓。”他一聲聲慢慢喊着，說到最後，嘆了一口氣，“圓圓。”還是喊上了她的小名。

似乎是從喉嚨深處的呢喃，帶着一絲無法察覺的委屈意味。

“我不知道你跟邱卿卿認識，你從一開始就否認自己是她，我一直想印證你就是我想找的那個人，可展羽說她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我一直不敢見她，我也害怕。”他音調緩慢，卻無語倫次，面對趙晚纓的雙眸，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開始詞窮。

我害怕她不是你。

如果你不是她。那她對我來說就只是一個恩人。沒有人可以用恩情裹挾我的感情！

“我想找到她，僅僅只是因為她救過我的命，我想還這個恩情。”

代清川話語卷在舌尖，下一秒要脫口而出的事卻又咬在齒間。

“這些我都知道，代先生，今天是我不對，是我失态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可能是……”

可能是怕邱卿卿搶走你。

這個念頭一冒出，趙晚纓心驚，慌亂的人影在代清川的眸子裏晃，她倉皇站起來，“代先生，我得好好靜一靜。不好意思，我今天先回去了。”

“圓圓！”代清川上前幾步，卻又止住。

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的感情，想要靠近，卻又害怕傷害她。

門扉關閉，抖得支架上的小燈亂晃，迷了眼。

代清川閉了閉眼，将滿頭的心緒壓下。

她不知道在赴約的路上，代清川知道了多麽令人震驚的消息，往前踏步的腳都顯得無比沉重。

張展羽從轉角走出來，喊了一聲代先生。

“展羽，我該怎麽辦？”他自嘲地笑了笑，扶着額頭，突然覺得頭有些發暈。

見狀，張展羽上前幾步扶住代清川，“川哥，這件事還沒确定，我們還可以查。不一定就是那個結果。”

“展羽，邱小姐怎麽說？”

“她說她不是那個人。自己頭上的疤痕是趙警官小時候砸的，而手術确實是一個良性瘤的小手術，她說當時自己知道沒有那麽嚴重，所以不會誤以為是癌症。”

“她也沒有失憶，對代先生沒有任何記憶。這是邱小姐小時候的照片，你看看。”張展羽将邱卿卿傳給自己的照片拿出來，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姑娘伸手比着耶，紮着兩個羊角辮，倒是與現在的趙晚纓長得有些相像。

代清川有些驚訝地盯着這張照片，又看向張展羽，“這照片……”

“和長大後的趙警官很像吧？”張展羽順着他的話往下說，“邱小姐說，她和趙警官是表姐妹，有血緣關系。”

代清川瞪大眼睛，“你是說……”

“如果憑你記憶中的長相來匹配，那麽趙警官或許就是你要找的人。畢竟，邱小姐長大後，和小時候有着截然相反的體貌特征。說不定，趙警官小時候并不是現在這樣。”

邱卿卿能從小時候的白白胖胖變得骨瘦如柴，那麽趙晚纓也可以從瘦小變得圓潤可愛。

“可……我爸他有可能是害了她外婆的人……”

作者有話說：

代先生追妻路困難重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