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掉馬（二）

那天晚上, 幾個人在Banmboo的基地裏争執了很久, 也沒有達成一個共同的協議。

因為顧穿雲無論如何都不能同意，讓她在直播的時候露臉。

他的脾氣一直都很好，許南與他同隊将近兩年, 從來都沒有見過他這麽強硬的态度, 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麽來處理這件事。

“那這件事暫且先擱置好了，等我們從杭州回來再說。”最終, 許南還是選擇了退一步海闊天空。

雖然，她現在想想在杭州那場比賽結束後, 會面臨記者們怎樣的暴風雨般的提問, 她就鬧心得想吃人。

“既然這樣，那我先回去了，”沙糖頓了頓，然後說，“小顧就留在基地好了, 反正明天你們也要一起飛去杭州。”

沙糖轉身，剛想離開，卻不料自己的手腕就被身邊的人拽住。

他稍一用力, 将自己往他的方向帶了帶, 然後對她說：“天色暗了, 我送你回去。”

“小顧啊——”方十四從他身後冒了出來, 然後搭在他的肩膀上, 語重心長地說，“你就老老實實地留在基地好了, 為了咱們隊長的頭發着想，自從你在微博上出事之後，她一直在抓頭發，我估計明早就要禿了。”

“我能不禿嘛！你知不知道，那個香水為什麽會來找你？就因為你身上一直都是零緋聞、零□□，現在鬧出這麽一大波，代言被搶了都是小事，重點是我們要賠違約金！”許南痛苦地抓着腦袋，生無可戀地癱在沙發上，“不過也不能怨你，畢竟最開始我也有試着把你和網紅捆綁營銷來着……啊，人為什麽要活着呢。”

沙糖看着她，慢慢察覺到這件事的嚴重性真的超乎了她的想象，于是對顧穿雲說道：“讓別人送我回去就好了，你留在基地裏，準備明天出發吧。”

說完，她不着痕跡地，将自己的手腕從他的掌心裏抽出來，然後猶豫了幾秒鐘，最終還是張開雙臂輕輕地抱了他一下，對他說：“比賽加油，我會看直播的。”

方十四轉着車鑰匙，然後吹了個口哨，繼而說道：“诶呦這大晚上的就別發狗糧了，來啊Sweet~來坐加長版林肯好不好~特拉風！”

“加長個屁，”聽到他說的話，許南“騰”的一下子從沙發上蹦起來，然後拎着雜志拍到他肩膀上，繼續說道，“你老老實實地開我助理的車送她回去，還嫌咱們隊的破事兒不夠多是不是！”

“其實沒關系的，我自己也可以回去，這裏應該可以叫到出租車吧？”沙糖小心翼翼地提議着。

“這麽晚讓女生一個人坐出租回去，也太不紳士了啊，何況Sweet還是我們家屬，”方十四從門口的儲物匣裏，在那一堆車鑰匙中費了半天勁兒，終于找到了一柄十分樸素的車鑰匙，然後對她說，“正巧我有點事情想和你說，不賞個面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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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糖點了點頭，最後看了顧穿雲一眼，然後便轉身離開了。

她想，他們兩個人，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在各自不相見的前提下，冷靜地思考，找出處理這個突發事故的最佳方法。

其實這個方法是顯而易見的，就是她在直播時開攝像頭。

沙糖不是不能理解，他這樣堅定地反對這個方法的原因。從相親時見面起，到現在，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不算久，但也有一段日子了。沙糖基本上已經了解到了，他心底最深層的那個想法，

——他想在這段關系裏占有絕對的主動權。

或許是因為年紀的關系，沙糖覺得，顧穿雲應該一直都在努力地經營着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做出的努力或許會比自己想象中多上許多。

但戀愛并不是一方主動，另一方被動接受就好。

她不是洋娃娃，她有自己的人生，也有自己想做的選擇，就算這個選擇顧穿雲并不贊同，但若是她覺得有必要，也不得不這樣去選。

“這次的事情很棘手嗎？”方十四一邊開車，一邊問她，“我是不太理解公關這方面的問題，而且戰隊的事情一直都是許南在弄，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她現在這個樣子，有些擔心。”

雖然他是投資人，但說到底，在運營戰隊這方面，許南才是專業的。隊裏除了許南之外，另外四個首發都是高中畢業後就來打職業了。至于中單，好像是高中都沒念完。

“确實是很棘手啊，這件事一定要在你們後天的比賽結束之前搞定，否則沒辦法應對采訪，”沙糖嘆了口氣，“因為我确實和小顧在交往，如果否認的話，以後我們的關系遲早會曝光，這樣就成了騙子，但如果在采訪時承認我是他的女朋友，肯定會有人說，我們在危機公關。”

“可是事情的真相就是你們兩個是男女朋友關系，怎麽會被人說成是危機公關？”

“在網絡世界裏，真相往往是最不重要的東西，”沙糖坐在車裏閑來無事，索性跟他科普一番，“網友不是法.官，也不是警.察，更不是正義使者，他們上網并不是為了伸張正義，更多的是為了娛樂，他們只關心這個消息是否有趣，是否有爆點，至于真假，不是他們關注的重點，而職業水軍恰好可以利用他們這個特點，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什麽目的？”

“比如，讓小顧的輿論形象變得糟糕，他身上的商業價值就會貶值，從而在總體上看，提高了自己的身價。”

方十四沉默了片刻，然後一巴掌拍在了方向盤上，感慨道：“我發現，你們讀書多的人，思想真是太複雜了。”

沙糖：……

“但是我還是有一點不明白，為什麽公開男女朋友的身份不行，但是公開了你的身份就可以了？”

“因為我不是普通人，在這個圈子裏，雖然我是個過氣主播，但好歹也曾經是個‘意見領袖’，如果我是小顧的女朋友，就算職業水軍想繼續黑我們是危機公關，在LOL圈子裏，也不會有人相信。”

“意見領袖是什麽東西？”

沙糖沉默幾秒中，思考着一個合理的解釋，然後對他說，“你可以把這個詞單純地理解為‘網紅’。”

聽了她的話之後，方十四仍然平靜地開着車，好像是在思考着什麽。

直到車子停在了她家樓下，沙糖道了聲謝謝後，準備開門下車，卻被對方喊住了。

“Sweet！”方十四叫住她，然後對她說，“聽說你研究生要畢業了？”

沙糖又把車門關上，然後聽到他的問題後，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你畢業了要不要來我們公司上班？薪水你随便開！”

“……什麽意思？”沙糖被他的話弄得有些懵。

“就是竹子TV網站流量越來越大，還準備簽一批新主播，但是今年我們還要打比賽，許南實在是忙不過來了，而且我自己對這方面一竅不通，也不放心對外招聘，所以……”

“所以要我去做網站的運營？”

“是啊！怎麽樣怎麽樣！你不僅和許南是朋友，而且還是我們Banmboo的家屬，雖然說還沒結婚，但是我可以提前包紅包給你啊！我完全相信你！”

“……”沙糖眨了眨眼睛，覺得這個人有點蠢。

竹子TV的流量在直播網站裏，雖然不算是頂尖的，但也相當不錯了。居然要招她這種應屆畢業生做網站運營的執行長……

“薪水問題都不是問題，你随便提，拜托你好好考慮一下呗。”

而且薪水還由她開，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好，那我考慮一下，等小顧這件事過去了我就給你答複。”

沙糖留下了這句話，然後便下車了，臨上樓前朝他揮了揮手，說了聲再見。

看着車子漸漸開遠，沙糖也進了單元門，她一邊上樓一邊想着，圈子裏關于方十四這個人的傳聞。

有錢、有錢、有錢。

是大部分人給Banmboo打野的三個标簽。

至于什麽草穿三路、神出鬼沒這些職業标簽，在人民幣的襯托下，都顯得格外黯淡。換句話說，這個人就是圈子裏的活體霸道總裁。

但無論她怎麽想，都覺得這人有一種地主家的傻兒子的feel。

可能是個錯覺吧。

沙糖搖了搖頭，然後從包裏翻出鑰匙開了門，回到屋裏後，精神怏怏地洗了個澡，就準備睡覺了。

第二天一早，沙糖睡眼惺忪地接到了許南的電話——她萬萬沒想到，這個不睡到日上三竿從不起床的家夥，居然天還沒亮就給她打了電話。

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淩晨四點，真是要死了。

于是，沙糖接起電話後，起床氣發作，沒好氣地怼了她好幾句：“大早上的太陽還沒出來的給我打電話幹嘛啊！煩死了。”

“你以為我願意啊！我一宿沒睡好嗎，誰讓你們家小顧每天早上都要起來晨跑，我只能趁着他沒起床的時候跟你打電話說了。”

“你偷偷摸摸的不行嗎？非要趁他睡着才行？你蹲女廁所他還能去找你是咋的！”沙糖打了個哈欠，然後翻了個白眼，吐槽道。

“我真的是服了你了，你男朋友是個什麽屬性你心裏沒點B數嗎？那種白切黑什麽都瞞不過啊！”電話另一邊的許南也打了個哈欠，然後對她說，“總之，明天比賽前你發條微博說一下，然後晚上直播的時候開攝像頭，我們買的是後天的機票，他晚上回不去北京，你可以安心直播。”

“他同意了麽？”沙糖小心翼翼地詢問着。

電話另一邊的許南沉默了幾秒鐘，最終還是如實相告：“他說，他堅決不同意。”

“唉……”沙糖嘆了口氣，覺得這件事真的是棘手極了。

“如果你也不想公布身份的話，我會努力想別的辦法的。”許南說。

沙糖想了想，然後對她說：“你能有什麽別的辦法，這已經是最好的、唯一的辦法了。而且我對公布身份這件事完全是無所謂的态度，只是沒想到小顧會這麽抵觸。”

“他只是不希望你受到傷害，他……可能太喜歡你了，也可能是因為他年紀還小，沒有像我們這樣，把事情看得那麽透吧。”

是啊，他終究只有21歲，有很多事情，或許還沒有看透，因為沒有看透，所以會有所偏執。

他想好好保護自己的心情，沙糖可以理解。

而且，對于這份單純且執着的心情，她非常開心。這個世界上，會有這樣一個優秀的男孩子這麽喜歡自己，是一件多麽幸運的事情啊。

可她終究，還是不能如他所願。

她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重身份，這些身份像一層又一層的枷鎖，緊緊地鎖在她的身上，讓她在生活中做出許多不得已的選擇。

她不僅僅是顧穿雲的女朋友，還是爸媽的女兒，是許南的朋友，是導師的學生，是即将畢業的研究生，是過氣主播Sweet……

沙糖很清楚，她即将做的事情，究竟有什麽意義。

周二，賽前。

沙糖用電腦打開了竹子TV的職業聯賽直播，在看到比賽正式開始後，翻出手機，發了條微博。而且，想要看到她這條微博的全部內容，必須戳開“查看全文”那個按鈕。

@顧穿雲飼養員：這段時間我跟他混得比較熟，所以我要平心靜氣地，說一句公公正正的話，如果顧穿雲沒草粉，我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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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播穿女裝。

作者有話要說：

糖妹子：皮這一下賊開心

小顧：都讓開，我要去把隊長砍了

許南：喵喵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