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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狡兔三窟……

雞蛋不能放在一只籃子裏……

所以說, 她勾搭男子，也不僅限于他。

也是了，二殿下、王長嶺、霍晏禮, 不也是她池塘裏的魚兒麽？

衛子衍自己也是其中一條。

這是一樁頗為不體面之事, 衛子衍絕無可能當面質問, 更不可能讨要一個說法。

他拿出錦盒內的賬本, 看似随意翻看了幾眼，但實際上, 衛子衍一目十行，過目不忘，很快就看見了幾個關鍵信息，與他暗中調查的結果一般無二。這賬本內還有諸多他不曾查到的線索。

看來, 葉棠與他合作的心思, 不似作僞。

衛子衍自是不會“辜負”葉棠的這番好意, 他此行的目的，便就是沖着曹屠而來。曹屠的惡行一旦判定，宮裏的那位曹公公也脫不了幹系。

關鍵是, 曹公公最在意之人, 便就是他的好侄兒。

衛子衍是在以身犯險，他要徹底激怒曹公公。

人一旦處于暴怒瘋狂之中, 便與野獸無異, 也就能輕易暴露出所有罪責。

衛子衍将賬本交給了鐘北保管，男人好看的唇溢出一抹似笑非笑，狹長鳳眸中映着少女笑盈盈的面龐，他忽然開腔：“葉表妹倒是個聰慧之人。”

葉棠哪裏會知道衛子衍九曲十八彎的思緒？

她謙遜道：“二表哥過獎了, 我也是沒有辦法。葉家的情況，二表哥大抵知道, 如我這般無母的嫡女，自是要多一手籌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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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棠坦坦蕩蕩言明自己眼下的處境。用意十分明顯，便是在向衛子衍與霍晏禮求助。

此次，衛子衍願意跟她一道來冀州，已經讓葉棠頗為歡喜。

不成想，霍晏禮也來了。

一切都朝着葉棠期盼的方向去發展。

她會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

衛子衍但笑不語，又飲了兩口清茶，突出的喉結滾了滾。無疑，葉棠又幫了大忙，她贈予的這本賬目，可以免了他數日的調查。但衛子衍也對葉棠的小心思一清二楚。

她想利用他……

且罷，反正都是相互利用，誰也不吃虧。

霍晏禮不擅交談，又深知衛子衍厭惡自己，但此刻，他已經猜出幾分，衛子衍此行冀州不僅僅是為了葉棠。

他是來調查曹屠的。

難怪，曹公公會派殺手一追追蹤。

霍晏禮心生一計，又是平生第一次扯謊：“表弟，說來也巧，我暗中調查的案子，也與曹屠有關系，我懷疑……曹屠倒賣軍/械去關外。”

這也不完全算是胡扯。

霍晏禮歸京之前，的确抓獲了一支在關外售賣軍械的中原商販。但人都畏罪自殺了，線索也斷了。但所有證據都指向了冀州。

衛子衍鳳眸一眯，眼梢溢出一抹寒光。

将門最是厭惡叛國行徑。

每一個将門，都曾有無數英烈戰死沙場，才得來了如今的勳貴地位。

所以，衛子衍不會阻止霍晏禮也調查曹屠。

這時，葉棠潋滟的狐貍眼更亮了幾分：“那可真是太好了！咱們三個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曹屠如今一心要弄死她，只有衛子衍、霍晏禮将曹屠拿下，她才能安全。多一個人對付曹屠，她的安危就能保障一分。

霍晏禮溫和一笑，很喜歡這種被當做自己人的感覺。

衛子衍清隽的臉卻是蕭瑟了幾分。但因着他素來這個表情，在場幾人皆沒有察覺到異樣。

葉棠的這條“船”，竟又多了一個人，也不怕翻船了！

這時，一小二穿扮的男子，端着托案從一樓上來，起初并無任何異樣，但就在曉青城瞥見托盤時，他眸中立刻湧上一抹凜冽。

這座茶樓是大小姐的地盤，茶樓的所有托盤皆是黑漆蓮花雕紋，沒有大小姐的允許，不可能有人擅自更改茶樓的規矩。

曉青城的一雙幽眸凝視着“小二”。

他原本可以先一步阻止，然而，他卻并沒有直接動作。直到看見那“小二”從托盤下方的暗槽取出匕首，正要刺向葉棠之時，曉青城眼疾手快用自己的胳膊擋住匕首。

鋒利兵刃劃破衣裳與皮肉的聲音，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起來。

曉青城悶哼的同時，另外一條臂膀護住了葉棠，忙道：“大小姐小心！”

整個過程不過才兩個呼吸的時間。

下一刻，長安拔劍出鞘，直刺“小二”握着匕首的臂膀。

哐當一聲，“小二”手中匕首落地。

然而，事情還遠沒有結束，随着“小二”行刺敗露，數名僞裝成茶客的男子，紛紛拔劍出鞘，從茶樓各處殺了過來。

曉青城又高喝：“大小姐！我來保護你！”

此刻，衛子衍薄唇輕輕一扯，這已經不知是多少次輕扯嘴皮子裏。便是他自己也察覺到，他近日來的情緒波動甚大，心細如他，當然也意識到了諸如冷笑、扯唇角……這等幼稚行徑。

思及此，衛子衍當即恢複鐵面無溫之态，輕扯的唇角也恢複如常。

方才，他看得真切，一眼就看出這個名叫“傾城”的男子，使出了一出苦肉計。這厮大可以不必親力親為去擋匕首……

如衛子衍所料，果然，就看見曉青城唇角溢出一抹淺笑。

葉棠回過神，發現曉青城胳膊溢出血來，忙問：“青城！你沒事吧？”

曉青城憨厚一笑，似在隐忍着疼痛，眉頭緊蹙：“大小姐，我沒事，只要大小姐無恙就行。”

衛子衍：“……”呵，心機男子！分明裝作疼痛難忍，卻又故意不言一聲委屈。如此這般，倒是更會在他主子面前留下好印象。

此刻，打鬥一觸即發。

殺手人數過多，衛子衍也沒閑着，他腰間軟劍出鞘，那刺痛耳膜的銳利聲響，讓在場所有人皆側目了一下。

尤其是霍晏禮。

霍晏禮是個武癡，他有記憶開始，便開始習武，讀兵法，常年不休。衛子衍沒有去過邊陲，但霍晏禮每次見他長劍出鞘，都能看見令人震驚的一幕。扪心自問，霍晏禮覺得自己在天賦方面，不及衛子衍。

正常的茶客四處逃竄，說書先生也火速撤離，高有兩層的茶樓一時間陷入混亂厮殺。

親眼看着自己精心打造出來的産業，遭受重創，葉棠氣不打一處來。

她不像葉崇山，只追求名利帶來的暢快與虛榮。

葉棠更想将祖上的傳承發揚光大，所以，即便葉崇山這幾年逐漸放棄薄利的茶葉生意，葉棠仍舊在暗中堅守。

“豈有此理！”葉棠奪了一小厮手中的長劍，看見一刺客受傷倒地，她想也沒想，持劍刺了過去，反複刺了三次，讓那刺客當場喪命。

衛子衍原本擔心葉棠會被傷着，本能的看向她，誰知，剛好看見這一幕。

霍晏禮亦然。

葉棠察覺到這兩道視線，她這才意識到自己險些失控，她麻利果斷的收劍，嫣然一笑，解釋說：“我……替他解除痛苦，反正他都要死了。”

“……”大意了，她可不想讓這兩人以為，她是心狠手辣的女子。

霍晏禮：“……”在戰場待久的人，自是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有時候，直接死了反而比活着更好，葉棠對一個殺手也如此心懷大愛，“葉大小姐，你真心善。”

衛子衍斜睨了一眼霍晏禮，眼神仿佛是在看着一個癡兒。

曉青城一直都在葉棠身邊兩丈之內的地方，唯有他看着葉棠的目光，無比歡喜。無論大小姐是善是惡，都是他的大小姐。

不斷有刺客沖着葉棠而來，曉青城迎敵的同時，看似有些招架不住，連連後退，剛好退到了葉棠的身側。

葉棠扶住了他的一條手臂：“青城！你可還好？”

曉青城看向自家大小姐，一臉和煦笑意，額頭因為忍着痛苦，已然溢出細細一層薄汗：“大小姐，別管我，是我無能，沒能提前防備，讓大小姐受驚了。”

葉棠自是不怎麽認為，曹屠必定會尋她麻煩，被刺殺是免不了的事。

“胡說！此事與你無關。八成是那惡霸要報複于我。你先什麽都別說，馬上處理傷口！”

“多謝大小姐。”

又過了片刻，場面逐漸得到了控制，霍晏禮見葉棠主仆如此親密，由衷感嘆：“葉大小姐為人當真寬厚，難怪身邊之人都如此忠于她。”

聞言，衛子衍這次是正眼看向霍晏禮，目光一度複雜。

霍晏禮不解：“表弟，怎麽了？”

衛子衍語氣似是輕蔑，但又似暢快，仿佛終于發現了霍晏禮不及他的地方，輕笑一聲，說：“少将軍，你必然是随了你的父親。”

霍晏禮：“……”他父親乃聖上追封的承恩侯，戰功赫赫，受天下人敬仰，他倒是希望成為父親那樣的人。可表弟這副陰陽怪氣的态度，又是甚麽意思？

衛子衍又但笑不語。

刺客見已經處于劣勢，以最快的速度撤離了茶樓。

此刻，曉青城眼角的餘光瞥見了葉棠的纖纖玉手，正緊張的攙扶着他的臂彎，他面上不顯，耳垂卻逐漸發燙。

衛子衍淡淡瞥了一眼，又是那副漫不經心之色，提議說：“表妹，你的人受傷了，可需先行回府？”

“你的人”三個字，衛子衍故意咬重了幾分。

可這個節骨眼下，葉棠哪裏能意識到這人的陰陽怪氣？她并沒有反駁這個說辭，清媚精致的面容無一絲畏懼之色，反而越戰越勇：“既然是沖着我來，那便放馬過來，我葉棠從八歲開始，就沒怕過什麽事。”

“今日，我作為東道主，領着二表哥與霍少将軍出來游玩，如何能匆匆回去？”

“青城不是矯情之人，當下便可處理傷口。咱們幾人，過一會就啓程去畫舫。”

葉棠此言一出，霍晏禮滿目欽佩與欣賞。

曉青城半斂眸，眼底異色一閃而逝。大小姐是關心他的，可好像也不是特別關心。大小姐真正在意之事，仍舊是她的“大業”。心中委屈湧了上來，但很快又被他硬生生壓制了下去。

大小姐的夙願，便是他的夙願。

曉青城擡首，眸中燦若星子，對葉棠說：“大小姐，就聽你所言。我這就自行包紮，這點小傷算不得什麽事。”

葉棠自是欣慰：“青城，委屈你了。”

此刻，衛子衍看着這對主仆二人的互動，只覺得一陣牙酸。他胸膛微微起伏，罕見的主動對霍晏禮說話，道：“少将軍是憨厚之人，我家葉表妹卻是聰慧過人，你們不是同樣的人。”言下之意，他二人很不合适。

霍晏禮有些迷惘了：“表弟……你……”究竟想說什麽？

少将軍他只會打戰，遠不如衛子衍人情練達。

衛子衍恢複眸色清冷：“呵，少将軍，你不懂？”葉棠明顯也想勾搭他，他就沒有感受到？無人挨近了火爐，卻感覺不到燙的。

霍晏禮：“……”他應該懂什麽？

表弟一直都這麽神神叨叨麽？

霍晏禮有些接不住話。

他在衛子衍面前，從來都是心虛的，所以，也不敢輕易反駁什麽，免得又惹了表弟不悅。

是以，霍晏禮唯有不懂裝懂，還一副了然之态，笑說：“啊，原來如此。”

衛子衍：“……”

茶樓風波告一段落，掌櫃接收到了葉棠的暗中吩咐，自是好生收拾殘局。這座茶樓是葉棠的心血，她手底下的人皆會兢兢業業。

曉青城火速潦草的包紮了傷口，依舊寸步不離的跟着葉棠。

衛子衍對這樣的苦肉計十分不屑。

一衆人這次選擇招搖過市，一路閑走至畫舫。

這裏是冀州主城內的唯一一座畫舫，臨近衡水河而建，也是冀州最大的煙花柳巷之地。

葉棠的茶樓今日損失不小，加上心腹曉青城還受了傷，她此刻有股子愠怒無處可撒。不過，她這人從小就能夠沉住氣，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輕易失控。

她直言：“這裏是曹屠買賣良家女子的老巢所在，比京都搗毀的那處，規模更大。若是能銷毀此地，咱們救下的女子，當真可以說是成千上百了，也算是功德一件。二表哥，霍少将軍，你二人也如此認同吧？”

霍晏禮點頭首肯，笑意更是溫和：“葉大小姐說得是，你對冀州了如指掌，我聽你的意見。”

葉棠莞爾：“霍少将軍，你人可真随和，難怪京都那麽多女子仰慕于你。”

霍晏禮一手握着腰間的佩劍劍柄，憨厚一笑，不顯愚笨，反而有股铮铮漢子的純真，像初涉人情世故的少年将軍。

衛子衍：“……”

又一條魚上鈎了。

此刻，衛子衍眸色沉沉，回想葉棠曾經對他說過的所有話，皆是精心設計過。

葉棠看向衛子衍，她知道，真正能扳倒曹閹之人，只有衛子衍。上輩子，也是他讓一代權閹徹底消失在歷史的舞臺上。

“二表哥，你說呢？”

衛子衍淡淡啓齒，并不正眼看葉棠，眼角餘光宛若睥睨凡間衆生：“葉表妹将一切都掌控在鼓掌之中，我還能說什麽？”

葉棠：“……”他自是可以暢所欲言，她又不會阻止他……

好生古怪的人吶！

此刻，霍晏禮也稍稍擰眉，對衛子衍的言談舉止，甚是不解。在他看來，葉棠是一個識大體的好女子，為人處世面面俱到。可表弟的言談之間，總似對她頗有成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