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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葉棠不會蠢到硬闖出去。

月事已經好了, 但以她的三腳貓功夫，委實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葉棠不動聲色，往府門外望了一眼, 只能看見巷子裏的歪脖子梧桐, 眼下正當梧桐染霞的時節, 風拂過, 楓葉紛落。

景致倒是極美。

但沒有任何特殊的物件，可以透露出此地的位置。

也不知妹妹見不到她, 有沒有擔驚受怕？

霍晏禮若是日夜兼程，理應快要到邊陲了吧……

葉棠面上一派冷沉，卻早已心中焦灼，她無意識的掐着指尖, 正轉身離開時, 卻聽見身後有男子恭敬稱呼了一聲。

“主人。”

葉棠一怔, 她駐足，回首。

就見衛子衍着一襲白月色錦緞長袍，已經款步邁入府門, 乍一看, 清風朗月般俊朗。

主人……

這些人竟不稱呼“世子爺”。

所以，此處是衛子衍在伯府外的私宅麽？

葉棠在極短的時間內, 将衛子衍打量了一遭, 同時，也揣測了他的來意。

而同樣的，衛子衍也打量了葉棠，同樣猜測了她的小心思。

“外面風大, 怎麽出來了？我聽說，女子月事前後, 需得保暖。”衛子衍當面道。

葉棠掐着指尖的力道，又重了幾分。

這人……

怎麽總提她的月事？！

葉棠表面沒有露出尴尬之色，甚至反擊了衛子衍：“二表哥，不曾想，你身邊的人，還對女子月事知之甚多！”

哪個正常男子，會關注女主的月事？！

葉棠眼神犀利。

衛子衍狹長鳳眸眯了眯，似是蕩起了一抹笑意：“我原先并不注意，自從認識表妹你開始，便不由自主的留意了。”

葉棠：“……！”無恥！

若是眼神可以傷人，衛子衍已經被她射成篩子了。

眼下，她被困牢籠，勝算太小，自是不能當真罵出口。

美人一雙眸子毫無柔情，眼神冷漠。她站在他面前，就像一朵帶刺兒的孤傲玫瑰，美豔，卻又必然傷人。

不過，衛子衍骨子裏便喜歡征服。

尤其是，這女子與他實在太像，讓他欲罷不能。

鹿先生提議，讓他盡快找一紅顏知己，以平複體內崩騰的內力，如此，也能早已練成極陽之功，再不受煎熬之苦。

這個理由已經足夠讓衛子衍對葉棠下手。

他也總能給自己找足借口。

衛子衍就故意仗着自己比葉棠強，提出要求：“快晌午了，陪我用飯。”

葉棠：“……”

她又不是他的什麽人，憑什麽要陪同他用飯？！

到底忍住了脾氣，葉棠默不作聲，盡可能不與衛子衍起正面沖突。

婢女上前迎衛子衍，葉棠就走在他身後，但剛走幾步，男人就突然止步，側過臉斜睨她：“走快點，需得我拉你麽？”

葉棠：“……”

她不是矯情的女子，也懶得糾纏，這便順了衛子衍的意，與他肩并肩往前走。

這座宅院有專門的廚娘，因着衛子衍的到來，後廚專門多添了幾道菜，但，添加的這幾道菜都清淡素食。

葉棠觀察甚微，這才察覺到，衛子衍是食素之人。

不久之後，這人會成為大燕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重臣，權柄煊赫，手染無數人的鮮血，誰又能猜到，他是個吃素的。

不過，這人清隽的容貌，倒是頗為清寡。

他生得俊美，但并不華麗，似深秋之菊，又或是盛夏的墨竹，與裴川那種惹眼的美男子截然不同。

“看着我作甚？我很好看？”

衛子衍察覺到葉棠的視線，忽然逮住了她的目光，直接逼問。

葉棠：“……”

她就不該多看這厮一眼！

葉棠很想知道外面的情況，更想打聽霍晏禮的消息，但她知道，她越是想逃，就越會激怒了衛子衍。

所以，這一刻的葉棠選擇服軟。

她在衛子衍面前落座，安靜用膳。

衛子衍目光落在了她豐/盈/的粉色唇瓣上，因着沾染了些許油光，紅唇嬌豔欲滴，像盛夏枝頭熟透的紅櫻桃。

衛子衍是一個正常男子，又因身子緣故，他比尋常男子更是敏感，面對心儀女子，絕無可能當柳下惠。

下一刻，衛子衍突然起身，一個箭步就走到葉棠面前，在她始料未及之時，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起，另一條手臂圈住了她的柔腰，幾乎要将人嵌入懷中。

葉棠驚呼聲未出，就被衛子衍強勢又急切的堵住了唇。

這不是衛子衍第一次親她。

有了前幾次的經驗，衛子衍輕車熟路就上手了。此刻的葉棠是活生生的，與被催眠時完全不同，她的反抗無疑刺激到了衛子衍的好勝欲。

他有的是輾軋她的力氣。

一番強勢/掠奪，似無窮無盡。

葉棠從驚吓、懵然，很快轉為氣憤。

她意識到了衛子衍在作甚，強烈的掠奪氣息，讓她拼盡全力反抗。

葉棠趁衛子衍攻勢稍稍減弱的一瞬，咬住了對方的唇，雙手合用，在衛子衍臉上又撓又抓。擔心葉棠會傷着她自己，衛子衍放開了她。

誰知，葉棠過于防備，動作很大，衛子衍一垂首，兩人額頭剛好相撞。

“咚”的一聲，聲音沉悶厚重。

光是聽這聲音，便可知撞得有多疼。

此刻，屋外的長安幾人都在窺聽屋內的動靜。

不過就是吃個午飯，有必要鬧得這般兇麽？

長安與鐘北皆束起耳朵偷聽。

葉棠是伯府的表小姐，眼下，霍少将軍前路未知，能不能歸來還難說，若是世子爺能順利撬了牆角，也算是勝了一籌吧！

說實話，世子爺一開始就不應該讓霍少将軍有可乘之機啊。

不多時，門扉突然從裏打開，長安和鐘北險些沒站穩，這一擡眼，頓時怔住。

世子爺……

破相了？！

唇瓣破皮尚且可以理解，面頰被抓破亦是可以理解，怎麽額頭也青了一塊？

方才屋內的狀況，是有多麽的慘烈？！

門扇又被衛子衍親手合上。

他并不想讓旁人看見葉棠眼下的嬌妍模樣。

衛子衍站在庑廊下，擡手碰觸了面頰，不禁失笑。

呵……

還真剛烈！

長安、鐘北：“……”

世子爺被表小姐如此傷害，怎麽還能笑得出來？

片刻後，葉棠聽着外面的動靜消失，一下癱軟在錦杌上。

她不會天真的以為，衛子衍會善心大發放過她。

上輩子，她成了魂魄後，親眼目睹衛子衍每晚抱着她的牌位……

“瘋子！”

“變态！”

葉棠憤憤然。

她倒不至于失聲大哭，亦或是自暴自棄，竟是越挫越勇，當下就端起碗筷開始吃午飯。她非要保存體力，等待時機，準備逃離。

不到最後一刻，她的腦子裏沒有“認輸”二字！

如此這般，又是五日過去。

初冬将近。

德妃身邊的心腹大太監，親自登門了一趟永寧伯府，邀衛子衍入宮，面見德妃。

對此，衛子衍沒有推脫，直接跟着傳話的大太監入宮。

除卻衛子衍之外，二皇子蕭成風也來了錦繡宮。

德妃一如既往的雍容華貴，仿佛衛家眼下的爛攤子，對她沒有造成一絲的影響。

“慕卿來了啊，本宮昨年埋下的梨花釀，正好到了醇香甘甜的時候，今日特意命人從梨花樹底下挖了出來。你與成風這對表兄弟，已有一陣子沒聚了，今日在本宮這裏好生敘敘舊。”

德妃親自倒酒。

埋了一年的梨花釀，的确沉香醇厚，色澤純淨，一看便是佳釀。

蕭成風同樣熱情，虛手一指：“慕卿，且坐。”

衛子衍先給德妃行禮，這才撩袍落座，看上去無一絲排斥。

德妃對蕭成風使了一個眼神。

蕭成風會意。

宮婢端着佳肴魚貫而入，蕭成風主動敬酒。

衛子衍一飲而盡。

連續三杯酒下腹，蕭成風臉上笑意變了味兒一般，陰沉不善。

“哈哈哈……慕卿，我一直不明白，你憑什麽總對我愛搭不理？又憑什麽不肯幫我？”

蕭成風說出了多年的埋怨。

衛子衍擡手撐着額，只眼神淡漠的看着他。

蕭成風擡手拍了幾巴掌，臉上笑意愈發戲谑：“慕卿，你真是不知好歹。”

巴掌聲剛落，數十名持劍宮廷侍衛，從外面疾步邁入，将衛子衍圍了個水洩不通。

這時，德妃假仁假義道：“慕卿，你可不能怨恨姑母啊，姑母也沒得選擇。”

蕭成風站起身，擡手一揮：“拿下衛家的亂臣賊子，我也好去父皇面前禀明。”

就在蕭成風以為，衛子衍這次必死無疑時，卻見他如若無事一般站起身來，沒有一絲中毒的征兆。

而皇家侍衛也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蕭成風怔了一下：“你、你……你怎會沒事？”

“還有你們！都聾了麽？給我拿下衛子衍！”

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德妃身子一斜，滿頭朱釵晃動，意識到了不對勁。

蕭成風不信自己的揣測，再度高吼：“還愣着做什麽？給我拿下衛子衍！”

衛子衍負手而立，眼神如若凜冬，看着德妃與蕭成風的目光，攜着淡淡的輕視與鄙夷。

衛家滿門忠烈，祖祖輩輩皆是大義之人，德妃這些年沒少結黨營私，她的行徑将衛家置于不忠不義之地。不過，眼下多說無益。

“姑母，您該頤養天年了。”

衛子衍擡手，做了一個手勢。

宮廷侍衛走出一人，正是曉青城，他提劍指向蕭成風：“二殿下，你是選擇投誠？還是死？”

德妃踉跄：“慕卿！你到底在做甚麽？！”

衛子衍不喜多言。

蕭成風一臉不可置信：“衛子衍，你好大的膽子，這裏可是宮廷！你總不能當真想反吧？！”

衛子衍神情淡漠的看着這對母子。

他對皇權并不熱衷。

可蕭氏皇族卻對将門不依不饒。

臣子要反，當真是他們自己想反麽？

衛子衍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句：“反抗者，殺。”

德妃癱軟在地。

她與蕭成風今日此舉，是為了殺了衛子衍，這也是帝王的意思。

衛子衍飲了毒酒，卻沒有中毒，唯一的可能是，他早就對錦繡宮的一切了如指掌，提前将毒藥換下了。

眼下看來，宮廷禁衛軍也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否則，以衛子衍沉穩低調的性子，絕無可能直接撕破臉皮。

帝王與曹公公正在靜等錦繡宮的消息。

衛子衍帶着人馬過來時，帝王從龍椅上豁然起身，指向了他，頗為惱怒：“衛子衍！你放肆！”

衛子衍眼神極冷。

他放肆麽？

實在好笑。

明明是在自保。

帝王今日若是沒有起殺意，他也不會恰在今日起事。

衛子衍望向帝王，眼底一片藐視。這樣的人，如何有資格讓百萬将士赴湯蹈火？又如何能讓天下百姓享太平之樂？

衛子衍單手朝後，有人天生便是王者氣度，他光是站在那裏，就仿佛山河皆要讓道。

“我父親正領兵趕回京都，皇上此前的計劃，我已知曉，所以，便提前告知了父親。現如今，我父親也已幡然醒悟，絕不會再愚忠。”

“另外，皇上最為忌憚的四大将門，而今，已經正式聯盟。”

“皇上手上的三十萬兵馬雖多，但我敢保證，不出三個月，必降。”

衛子衍言簡意赅，字字珠玑，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錘，擊在帝王心口。

“朕……朕是親舅舅！什麽四大将門？趙家早就沒了！”帝王氣到語無倫次。

衛子衍忽然輕笑：“親舅舅？我母親與我，不過都是你玩/弄權術的棋子，你要殺我阖族，又何必拿親緣說事。”

這時，曉青城洪亮的聲音傳來，裹挾着無盡憤怒。

“趙家後人在此！狗皇帝，你萬沒想到吧，趙家還在！”曉青城提着一把滴血的長劍，眼底的仇恨仿佛可以燃燒成一團火焰。

終于啊……

他等到這一天了！

帝王怔在當場，指着衛子衍的手指在輕顫：“朕……朕的羽林衛呢？朕還有三十萬兵馬！”

衛子衍素來人狠話不多。他所有的廢話，大概都對葉棠說了。

即便是這個時候，他也少言寡語。

衛子衍記得當年的趙家慘案，他也明白曉青城的執念，勸人大度會天打雷劈，他直接将報仇的機會給了曉青城。

殿外，嘈雜聲、打鬥聲、叫嚷聲不絕。

寒風裹挾着血腥味，四處蔓延。

殺戮與死亡，是每一次皇權更疊必然會付出的代價。

曉青城提劍走向龍椅，曹公公見勢不妙，如過街老鼠一般，倉皇逃離。

曉青城眼底赤紅，帶着無盡憤意，刺向帝王：“趙家滿門的仇，報了！”

但似乎并不解氣，他又割下了帝王頭顱，将這顆頭顱高高舉起，告慰趙家亡靈。

這一刻，曉青城擡手抹了一把淚。

在他眼中聚集了數年的戾氣，仿佛在一息之間，消散大半。

花不匪與衛子虞趕來時，手中提着曹閹的首級。

花不匪斜睨了一眼，哼道：“這個狗東西，這些年殘害了不少忠良，就這麽讓他死了，實在可惜。要我說啊，至少要五馬分屍，再淩遲處死，最後再拿去喂惡犬！”

衛子虞：“……”

好毒的妻子。

但他愈發喜歡了。

衛子虞言歸正傳：“二弟，魏王帶着兵馬往西南方向逃了。他必然會找機會卷土重來。”

魏王是昏君唯一的同父異母的兄弟，靠着在君君面前阿谀奉承、助纣為虐，才茍活到今日。

衛子衍并不忌憚此人。

“無妨，等父親回京，讓父親帶兵去圍攻。”

衛子衍像是早就料到。

他的冷靜，讓衛子虞也頗為吃驚。

二弟到底在什麽情況下才會失控？

今天這種日子，怎麽好似只是來走了個過場？

後宮的嫔妃都是權臣之女，不乏有人是忠良的女兒，衛子衍自然不會趕盡殺絕。但他特意留下了七皇子與其生母。

太子已遠走高飛。

蕭成風此人，心性過于陰暗狹隘，不宜為帝。

其餘幾個十六歲以上的皇子，早就有自己的思量與算計，不方便掌控。

但七皇子不同，他還年幼，尋常時候不受寵，關鍵是母族微弱。

要想培養一代明君，最好是從小開始。

衛子衍打量了幾眼這個孩子，想到了葉棠被催眠時所說的事，他原本還想從幾位小皇子裏面仔細物色一個好苗子，但眼下看來，不必那麽麻煩了。

七皇子的眸子純淨清澈，既不怕衛子衍，但也不敢輕視他。

衛子衍打量着他的同時，他也在打量着衛子衍。

“日後，我就是你的老師。”衛子衍淡淡啓齒。

七皇子愣了愣，仿佛什麽都沒白：“那……為什麽是我？”他那麽多的兄弟，人人都比他優秀，也有強大的母族。

衛子衍輕笑，未置一言。

因着你的師母啊。

宮廷劇變，四大将門這次是以“清君側”的名義，将宦官當政的局面徹底瓦解。

衛子衍扶持七皇子登基，以攝政王的身份輔政，一時間權傾朝野。

宮廷百廢待興之際，葉棠這邊聽不到一絲風聲。

距離上次見衛子衍，已是半個月之前的事了。

葉棠整日悶在宅子裏，人也養得更是白嫩滋潤，但眼中卻沒了光。

她不是當籠中雀的那塊料。

再被繼續關下去，她當真會瘋的！

今日天晴，風微寒。

葉棠在廊下曬太陽，就見幾名婢女端着托盤走來，托案上擺放着衣裳首飾，單從色澤上去看，也知不是凡品。

“王爺說了，讓您今晚好生打扮一下。”

王爺……

哪個王爺？

葉棠愣神過後，倏地明白了過來。

衛子衍已是攝政王！

事情竟發展的這樣快麽？

葉棠自是不會為了博取衛子衍的歡喜，而可以打扮。

很快，天色漸黑，那人果然來了。

權勢還真是養人，半月未見，衛子衍還是那個衛子衍，也還是同樣的一襲月白色錦緞長袍，可他從浮光中走來的氣度，卻完全變了。

葉棠坐在錦杌上，一雙純澈的眸子，幹淨且冷沉，看着衛子衍的眼神不帶有一絲溫度。

像今夜的寒風。

無形，卻傷人。

衛子衍內心歡喜而來，此刻，卻像被人潑了一盆冷水。

他走上前，冰涼的手擡起葉棠精致小巧的下巴，睥睨她：“為何這樣看着我？”

葉棠撇開臉。

“霍晏禮，他可回來了？”

既然大局已定，霍家理應沒有危機了，霍晏禮也該歸來了。他那次不告而別，大抵是受了創傷，又或是不想拖累自己。

葉棠站在霍晏禮的角度去想過，所以，她只會更加心疼他。

聞言，衛子衍眼底的柔情，一下沖散。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半月不見，他夜夜念着她。

可兩人才見面，她卻一開口就問霍晏禮。

衛子衍俯視着女子，再一次捏起了她的下巴，上次兩人雖不歡而散，但他依舊食髓知味：“霍晏禮能不能回來，又幾時回來，全看你如何做了。想清楚了麽？”

葉棠下巴吃痛，怒嗔男人：“我可是你的表嫂！”

表嫂……

便是親嫂嫂又何妨？！

“是麽？那又如何？我就全當是情趣了，好嫂嫂。”

葉棠：“……！”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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