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逢君遠道尋覓覓
第7章 逢君遠道尋覓覓
莫不是個瞎子?
蕭衍眼中閃過一絲驚詫,腳下用力踢飛了踩住的板斧,短劍在手中轉了個頭,反手劃向小女童的手掌。
若是她不躲,必然廢了她剩下的這只手;若是她躲開了,他便能直取她的咽喉!
誰知那小女童并未閃躲,而是面無表情地生生受了這一劍,鋒利的劍刃劃過她小小的掌心,只一下便深入骨髓,她竟是眉頭都不皺一下,依舊沖他拍來!
蕭衍朝後下腰,令她的手掌撲空,又飛起一腳踢向她的胸口,小女童足尖輕點,身體輕盈地向後掠去,落在板斧旁邊。
她用被割破的那只手強撐着,撿起板斧的手柄咬在嘴中,撿起另一板,再次準确無誤地沖了過來!
“當——”的一聲,板斧和短劍相接,激烈地撞在一起,瞧着小小的一個人,力氣卻實在不小,蕭衍以雙手執劍,才堪堪擋下她嘴中和手上的斧子。
他們二人,一個皺着眉頭滿臉厭煩,一個面無表情形同死人,誰也不發出聲音,誰也不挑釁誰,但誰也不曾手下留情。
蕭衍用力一推,兵器分離後再次碰撞,一次比一次兇狠,一次比一次劇烈,一次比一次迅速。
正在交戰不分時,樓上忽然響起一道聲音,低沉又威嚴:“行川!”
聞聲,小女童幾乎是立刻便收了手,蕭衍也沒有趁人之危,更何況對方似乎看不見。
趕屍匠再次喊道:“蕭公子!還請蕭公子手下留情!”
緊接着是晏揚塵的聲音,聽着不大真切,是對趕屍匠說的:“南宮公子莫急,蕭衍不會趕盡殺絕。”
不會趕盡殺絕。
還有人信他不會趕盡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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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爹也是這樣對他說的,口口聲聲,信誓旦旦……不會,再怎麽說,那也是你娘那邊的人,爹不會對他們趕盡殺絕。
後來呢,蕭家滅門慘案。
怔忡中,趕屍匠和晏揚塵已各自下了樓,名叫行川的小女童站在雜草中,慢慢朝趕屍匠的方向走過去。
“行川,你去了哪裏?”趕屍匠拉過小女童,上下查看,除了手腕處的紫黑和流血,倒是沒別的傷。
他轉頭問:“晏公子,客棧可有傷藥?”
晏揚塵湊過去看了一眼,道:“傷藥無用。即刻送去醫館,不若此,這位小姑娘的手便廢了。”
行川沒有反應,任由趕屍匠拉着,如同一具木偶。
晏揚塵又道:“是在下的夥計打傷了這位小姑娘,一切費用理應由在下承擔。”
趕屍匠将頭慢慢轉向蕭衍。
晏揚塵立刻前行一步擋在二人中間:“當務之急還是盡快醫治小姑娘的傷,別的再計較不遲。”說完便遞過去一紙銀票。
他出門在外,別的先不說,錢財可是帶得很足。
蕭衍在一旁既不道歉也不開口說話,看戲一般的态度,見晏揚塵有意維護自己也無動于衷。
趕屍匠沒有再說話,只是手上接了票子,眼睛盯着蕭衍。
忽然,行川扯了扯他的衣袖,嘴裏吐出幾個音節,咿咿呀呀,他聽到後卻突然大驚失色,蒼白的臉上更失血色。
“南宮公子,你怎麽了?”
趕屍匠作揖:“晏公子,今日之事,在下改日自會來讨個說法。今夜多謝晏公子收留照拂,在下忽有急事,先行告辭。”
說完再沒看他二人一眼,帶着行川匆匆離去。
晏揚塵自知理虧,蕭衍本就不樂意他留宿,所以就都沒叫住他。
人走了,蕭衍看着晏揚塵,微微擡起下巴,神情倨傲,等他如何責罵自己。
可晏揚塵只是搖了搖頭:“你……一點也不懂憐香惜玉。”
蕭衍哼了哼:“那要看是什麽玉,我和你可不一樣,什麽玉都要惜一惜。”
晏揚塵不和他貧嘴:“為何不分青紅皂白地傷人家?”
“你以為我樂意管閑事?!要不是我姑……哼!”
“什麽?”
“……沒什麽。有空還是多關心關心你自己吧!”
晏揚塵語塞,看着蕭衍欲言又止。
對方看上去對他有諸多不滿似的,冷笑一聲,走過去撿起地上的短劍,進了屋。
他記得蕭衍以前不是這個性子啊?
……
烏塘鎮外是一條江,隔江之內名為中原嶺南,是曾奪得兩次武林盟主之位、現今薛家家主薛堯衫的出生地。
早年他在嶺南一帶活動,定安歷八十年,十八歲的薛堯衫迎來一對胞胎兒子,他的妻子在游玩二月曲水江時腹部陣痛産子,因此,他在為朝廷效命後歸家時,将薛家建在了江邊。
江兩岸,是薛家的天下,烏塘鎮也屬薛家的勢力範疇。
在江淺岸遠離城鎮之處,有一小片樹林,葬有孤墳若幹。
原本南宮後卿将趕的屍群暫時安頓在這片荒野中,用符紙與血珠鎮壓數次,又有行川看守,本可萬無一失,至今也不曾出過意外,可今次卻讓他驚駭。
屍群完好無損,只是少了最重要的那一具。
南宮後卿在路上已經詢問過行川,得到的答案只有不知,如何丢失?何時丢失?可有異樣?統統不知。
只是那人确實是丢了。
行川的手不自然地垂着,潦草地裹着錦布,血已經染盡了它,但她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好像根本就不痛。
問她一句她答一句,似乎天下間沒有令她感興趣的事情,她就像一個會動會說話的死人。
南宮後卿倒是沒有半點責怪,話題一轉:“霍慎方現下如何了?”
他與行川一路趕屍南下,途中偶遇霍家的小子,被其盤問、糾纏,行川在距離烏塘鎮百裏的安居鎮外拖住了霍慎方,讓他先行,卻不想在這緊要關頭,他們竟丢失了最重要的東西!
行川搖搖頭,用生澀的方言吐出一個名字,南宮後卿的臉色“刷”一下子變化,語速極快,受驚道:“果真?”
其實他心中都明白,行川不會看錯,只是這個名字帶來太大的震撼,令人不敢相信。
還沒有回神,行川又說出兩個名字,這次南宮後卿不是吃驚,而是皺眉:“這二人你不曾見過,不好确定。”
北冥家從來不好交際,若真是他們倆來,道理實是說不通的。
“……他不是北上了?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那人北上回來,再和北冥家的二人同行來嶺南?為何?
行川扯扯他的衣角,又指指剩下的屍群,意問眼下該怎麽辦,他沉默片刻,拔足走出樹林:“行川,你去尋夏公子。”
……
茶館中,人人都屏息凝神,低頭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眼角不停地往門口瞟。
茶館外,三五成群的少女裏夾雜着幾個少年,兜兜轉轉着逛街,對商貨拿起又放下,眼角也不停地往茶館門口瞟。
那裏搭着幾張簡易木桌,此時一行四人正在那裏坐着喝茶。
兩個看着還年少的,十八|九的樣子,容貌有六七分相似,如同兄弟倆,只是一個穿白色錦緞,另一個穿丹紅衣袍。
白衣的那個神态柔和,舉止優雅,額間點丹砂;另一個像只猴子,左扭扭右扭扭,臉上幹幹淨淨,帶着張揚幹淨的笑容。
這倆人的右邊,是一個身穿漆黑武服的青年,瞧着像個好說話的主兒,長相往恬淡上靠攏,兩邊的碎發随風浮動,面上平淡如水,背後帶着一張弓。
三人都是好顏色,好胚子,可人群的餘光卻不住看向剩下的那人。
那也是一個青年,看上去比三人稍稍大一些,一襲白衣飄飄,分明是舞文弄墨的打扮,在他身上硬是穿出一股氣場來,堪堪往那一坐,坐姿挺拔,墨色的發與衣裳對比鮮明,身後背着一把四尺長劍,黑金相間的劍鞘在陽光下閃耀着鋒芒。
這些俱不足以讓人們多看兩眼,令人驚嘆的是他那張臉,乃是無法以言語表達出的賞心悅目,仿佛有種魔力,吸引人一看再看,不願離開視線,這種美兼顧俊秀與英氣。
他若是蹙眉,便是一派将軍風采;他若是展顏,又是風流倜傥的公子哥。只可惜此刻,他哪一個都不是,只是平靜地坐着,舉着缺了一個口的茶碗認真地看。
紅衣的少年名叫北冥易,一會兒不說話就難受,一路來與他同行的兩個,白衣的是他二哥北冥昱,一個悶葫蘆;背劍的青年叫薛駱遷,一個不廢話。
好不容易拿大哥作為話題引子,薛駱遷看上去也很感興趣,他便一路上絮絮叨叨那些小時候的事,可薛駱遷只問問題,不與他熱切讨論,交流感情。
剛又遇見一個,長得像個女人一樣細膩秀氣,扭扭捏捏話更少,他都要悶死了。
正要拿薛駱遷的長相開葷玩笑,身邊的二哥忽然眼疾手快,端着茶水給他灌了一嘴,不動聲色道:“住嘴。”
“我又不和你說……”
北冥昱目不斜視,輕聲道:“這裏不是北山,莫要張揚!”
“我哪有張揚嘛……”北冥易嘟嘟囔囔,看了看薛駱遷和霍慎方,最終選擇了霍慎方:“霍慎方,你說,我張揚嗎?”
被點名的人擡起頭,秀麗的臉上露出腼腆的笑,好一會才回道:“倒不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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