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瘋批
瘋批
大殿內氣氛壓抑。
“你手底下的人攬私活就罷了!殺人殺到葉棠頭上去了!”寒無恤将人踹出五步遠,“你知不知道她是什麽人?啊?”
他恨不得将眼前的酒囊飯袋生吞活剝了。
“教主息怒!這絕非屬下授意啊!屬下再是愚鈍,也知曉珑炀镖局得罪不起!天家朝廷更是得罪不起!”
“屬下該死!”
“你是該死!”寒無恤抓起手邊的茶盞就朝他扔去,碎渣四濺,驚得剛踏進大殿的女人微微一僵。
“師兄,這些沒規矩的通通殺了便是,何須大動肝火?”
“殺他們是小,葉棠正同寒止在一處,那小孽障心思深得很,若是陰差陽錯地讓她察覺了身邊有魔教跟着,怕是會多心啊!”
寒無恤深吸一口氣。
“寒小姐就算有所察覺,難道還能把師兄給賣了?”
“你還是不了解她。”
寒無恤眼神陰狠,“她想治她那只爪子,想了快二十年了!主動袒露身份,告訴時璎,有魔教正跟着她,也不失為一張投名狀!”
“不會的。”
女人走上前,“時璎這個人,多疑得很,寒小姐同她相處已久,想必早已體會得真切,主動袒露身份來換得時璎信任,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話雖如此,可人心易變啊,寒止生得那副模樣,若時璎好女色,真動了心,又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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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先是一愣,而後笑出聲,“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她十分篤定地說:“同內力大關比起來,寒小姐那副皮囊在時璎眼裏又能值幾個錢?況且,太多疑的人,勢必多試探,寒小姐又豈敢更近一步?她們二人,絕無可能。”
“但願如此吧。”
寒無恤睨了眼跪在地上的人,“滾出去!把你手底下的人好生處理幹淨!從今往後,赤陰宗上下,誰敢接攬私活,後山上的屍體就是下場!”
***
夜色一上,船艙裏只有些許微光,時璎平躺在床榻外沿,而寒止則背過身蜷縮在角落裏。
整整五天了,兩人都是以沉默相對。
這幾日,寒止翻來覆去地想,也許正如時璎所說那般,她只是本性使然,真的是鬼迷心竅了。
寒止知曉時璎多疑,卻不曾想過,她的多疑已經發展到了這種不可自控的地步,那麽,有一次,難保不會有第二次。
時璎的試探比她的長劍更鋒利,寒止有些受不了。
她本就是缺愛的人,決心要愛一個人,幾乎已經耗盡了她的勇氣,如今還要她接納時璎的性格缺陷,她突然覺得好難。
親手被愛人推進險境,她真的會發瘋。
寒止被濃重的無力感裹挾,仿佛不論她如何靠近讨好,哪怕坦白一切,依照時璎的性子,都不會完完全全地相信她。
如若是這樣,別提所謂的情愛了,就連治手,都是遙遙無望。
從前是虛情假意,寒止大可另尋出路,可如今她動了真情,便不是想斬斷就能斬斷的。
她在昏暗的夜色中胡思亂想,漸漸鑽進了牛角尖,再度開始自我懷疑。
或許,自己在時璎眼裏,不過只是個新鮮的,可有可無的人,總會有膩煩的一天,總會被厭棄的。
寒止木然盯着那只殘損的左手,自嘲般扯了扯唇。
瞧瞧吧,沒人會真的愛一個殘廢。
寒止麻痹自己,又不停地清醒,在反複拉扯間幾乎耗盡了心力。
她嘆了口氣,聲量很輕,落在時璎心頭,卻砸得很痛。
“寒止。”
時璎轉過身,凝視着她的背影,“我可以抓着你嗎?”
回答她的是長久的沉默。
“抓衣裳也行。”
時璎小心翼翼地說,生怕寒止會拒絕。
“怎麽了?”
寒止沒轉身,但語氣并不冷淡,她已經快撐不下去了,卻依舊沒給時璎臉色瞧。
“我怕睡着了,你就會走。”
時璎又朝裏挪了挪,她睡在外側,寒止根本就溜不掉。
“你也會害怕嗎?”寒止還有半句沒問。
我走了,你會怕嗎?
但時璎好像聽見了她的心聲,“我會,我害怕你生氣,害怕你會走。”
悶悶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寒止掐緊了自己的指尖,忍住了回頭的沖動。
“你真的在意我嗎?”
時璎已經離寒止很近了。
“你總是這樣問我,是因為,我總是不相信你,是我讓你害怕了。”
寒止沒有出聲,默認了。
“寒止,我……”
時璎想到了從前,她喉間嗆出的氣音十分壓抑。
“我不是做掌門的料,我從前是師父門下最愚笨、最不讨喜的弟子,我幼時未曾尋得半點依靠,被架上掌門之位後,才知曉何為高處不勝寒,我……”
我也會怕。
時璎哽咽了一下,她把自己的不堪緩緩攤開,只是想要挽留寒止。
她也沒辦法了。
二十六年,足以形成一個不健全,但十分頑固的性格。
“我從前經常被欺負,我害怕被傷害,所以我總是很警惕,我總是會揣度每一個人的目的,我只是怕。”
時璎沒有碰寒止,她默然抓緊了被子,解釋的話颠三倒四。
“我也是那夜,才意識到自己的性格已經變得這麽可怕了,我從前……從前沒有人同我這般親密,我沒有意識到,我這麽傷人,我沒有、沒有真的想傷害你,我真的很難相信旁人……”
“那我呢?我也是旁人嗎?”
寒止轉過頭,對上了時璎泛着淚光的眸子。
她的聲音又輕又柔,好像藏着蠱惑,又好像沒有,時璎辨不清楚,但她聽着這聲兒,就想哭。
“你不是!我是真的想相信你!我也相信你不會害我!只是我、我沒有控制住我自己,對不起。”
時璎面上的涼薄和銳利都散得一幹二淨,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好欺負的模樣。
“能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改的。”
她有意收斂了自己的鋒芒,不是想迷惑寒止,只是怕自己再傷到她。
“你要,我就要給嗎?”
寒止驟然冷下臉。
時璎面對她突如其來的轉變,頓時慌了神,“我、你……你要我怎麽做?”
“你做錯了事,你問我?”
寒止掃了眼她暴|露在外的身子,将被褥扔到了她身上。
也不怕着涼!
時璎被悶進被子裏,她嗅到了屬于寒止的香氣。
視線被短暫地遮去,時璎在黑暗裏感受到了自己躁動的欲望。
已經不是單純的色|欲了,她真的很想占有寒止,占有她的一切。
一只精瘦的胳膊從被子裏伸了出來,“要不你咬我吧,怎麽咬都行。”
“誰要咬你?”
寒止話音未落,只見時璎沖着自己的胳膊就下了口。
“你做什麽!?”
寒止慌忙去拽她,第一下沒能撼動,再想抓,時璎已經松了口。
她小臂上赫然是一圈冒着血珠的牙印。
“你瘋了!”
寒止将她的手拉到眼前,肌肉扯動間擠出了更多的血。
時璎嘗到了自己齒間的血腥味,她盯着寒止,“你還是會擔心我,你還沒有對我徹底失望。”
“瘋子。”
寒止咕哝一句,想起身去取藥,手臂卻被時璎反抓去。
看着被拉到時璎唇邊的手臂,寒止驚道:“你敢咬我……”
等待她的,只是極盡溫柔的一吻。
時璎在她手臂上,相同的位置,留下了印記。
像是羽毛掠過,輕軟又酥癢。
時璎擡起眼,“寒止。”
“原諒我好嗎?”
寒止面無表情地抽走了自己的手。
時璎沉默片刻,“對不起,是我傷你太深。”
寒止依舊沒接話。
時璎掀開被子,“我去小艙睡,不礙你的眼。”
“時璎,你除了會道歉,會逃跑,還會做什麽?”
寒止沉聲說:“看着我。”
時璎乖乖偏過了頭。
“別——”
她甚至還未反應過來,寒止就已經咬上了自己的手臂,咬上了她留下的印記。
時璎想阻止,但為時已晚。
“也算是齧臂為盟了。”
寒止咬得更狠,她手臂纖細,薄薄一層皮被咬穿,血已經淌了下來。
“你……你說什麽?”
齧臂為盟,私定終身。
“時璎,我對你什麽心意,你不會不明白,我可以原諒你,你我對彼此都不夠坦誠,或是,你我對彼此都還不夠了解。”
寒止咽下唇齒間的血氣,“你需要時間,我也需要時間,你說你在意我,那我就再信你一次,我從沒有想過要傷害你,也請你信我。”
她知曉自己性格敏感,卻還是選擇了接納時璎的多疑,這是在賭。
“我們試一試?”
淺淡的血氣彌漫在艙裏,不知是誰的血,暗夜裏翻湧的都是收斂不住的情意,沖動讓時璎開了口。
寒止很快點了頭。
時璎驀然笑了,“多謝……多謝啊。”
多謝包容。
多謝擡愛。
三兩滴眼淚砸在被褥上。
寒止澀聲說:“不要哭。”
時璎抖着唇問:“我能抱你一下嗎?”
“能。”
被圈進滾燙而熟悉的懷抱,寒止縮了縮脖頸。
時璎真的只是抱了一下,便退開了。
“其實你能再用點力。”寒止小聲說。
“什麽?”
時璎仿佛沒聽清
“我說,我讨厭你。”
寒止作勢就要走,人又被摟住。
“我聽見了。”時璎的下颌緊緊抵着寒止的肩頸,“你讓我抱緊一點,我都聽見了。”
“時璎。”
寒止仰起頭,“你不怕嗎?我們之間,似乎還有很多秘密。”
“你說你不會害我,我信,別的,都不重要,我不會再那樣試探你了,我會讓你慢慢了解我,等你準備好了,我也會試着去了解你。”時璎勒着她,“至少現在,不要離開我。”
“我想走,是不是也走不掉了?”
“不是。”
寒止勾起她的小指,“說實話。”
時璎默然片刻,“是。”
寒止笑了。
“那你打算如何留下我?是打條鏈子把我鎖起來,還是把我腿打斷,讓我哪兒也去不了?”
時璎搖搖頭,“我會變成狗皮膏藥,你甩不掉我的。”
她勾緊了寒止的尾指,“永遠甩不掉。”
“哦。”
寒止答得随意,但眉眼間笑意愈濃,她靠着時璎,好一會兒才說:“答應我一件事。”
“好。”時璎下意識就應了寒止,罷了才想着要權衡。
但她沒有再揣度寒止。
“不許再說自己愚笨了,不要再聽他們胡說八道。”
“可我……當真不聰明。”
寒止在她溫熱的掌肉上落下兩個字。
美玉。
“時璎,你不是朽木。”
時璎抓緊了掌中二字,也抓住了寒止的手。
“我答應了你的,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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