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接電話的是劉臺長。

廖老太爺并不知道廖廷彥給的是劉臺長的電話, 一接通就說：“我找你們臺長！”

劉臺長聽見是個語氣生硬的老人家, 雖然心裏梗着, 語氣卻也還算不錯，“我就是。”

“就是你啊。”廖老太爺說：“你們臺裏有個姓黎的小姑娘, 主持的很不錯。她主持節目風格清新活潑, 能夠調動廣大群衆的熱烈情緒。用詞靈活多變，笑容親切和善，很有當年牛丹鳳的風範。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你們組織上可得好好珍惜好好培養啊！”

且不說那牛丹鳳是幾十年前的王牌主持了。單看這位老人家的措辭, 那也是老的不能再老的風格。

劉臺長好脾氣地應了兩聲，“您放心。黎主持是個號苗子, 我們一定認真培養。”

廖老太爺風風雨雨經歷幾十年，誰是認真誰是敷衍還是分得清的。

聽見對方那不甚在意的語氣, 廖老太爺火了, “我非常認真地在和你讨論這個問題！你要端正态度！”

說着話的功夫，忍不住咕哝了句：“以前老溫在臺裏當家的時候，可比你這态度要好多了。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越來越浮躁。”

溫臺長那是劉臺長前輩的前輩的前輩了。那是臺裏第一批過來的老人，元老級人物。

見電話那頭的老人家說起溫臺長時那随意的語氣, 劉臺長瞬間肅然起敬, “您是——”

“我是誰不重要。”

廖老太爺剛說完, 被老伴兒狠掐了一下手臂，疼得倒抽涼氣，倒是想起來是要給黎未助威的了，趕緊又語氣平淡地接道：“重要的是黎主持節目做得好, 我想多支持支持她。”

然後，他補充着說：“老溫是我老戰友了。當年還一起做過炮兵。我是團長的時候，他剛當上班長。”

又大肆贊揚了黎未一番，廖老太爺最後撂下狠話。

“跟你說，黎主持是幾十年來我看的最順眼的主持人了！”小鄭都比不上，“你們如果敢為難她，敢對她不好，那絕對是你們覺悟不夠，作風有問題，私下搞小動作！我絕對絕對跟你們沒完！”

Advertisement

電話被挂斷後，劉臺長越想越不對勁。

溫老在恒城可是非常有地位的。

敢用那種看小輩一樣的語氣說起溫老的，恒城裏沒有幾個。

劉臺長趕緊給老溫臺長打了個電話。

先是寒暄了好久，問問溫老最近身體怎麽樣，兒子怎樣，孫子怎麽樣。順利不順利。各種閑扯後，他才故作不經意地把話題扯到上面。

“……當年您在部隊裏當炮兵，想必有很多戰友是恒城的吧？哦，您去的地方遠，這兒的沒有很多啊。那可惜了。嗯嗯，有一位比您官兒大多了，升的也快，現在不止在恒城，還身體好着呢？不知道是哪位。嗯……啊？他！”

放下手機的時候，劉臺長腦門上出了一層的汗。

他呆呆地看着窗外的藍天白雲，站了很久，最後猛拍桌子，“做人不能太死腦筋！”

腳步一轉，出了屋子。

黎未正在跟穆欣的節目。

進行到一半休息的時候，劉臺長來了。

他朝黎未招手示意。

黎未跟着他去了錄播室的一角。

“小黎啊。”不等黎未開口，劉臺長主動笑眯眯地說：“今天感覺怎麽樣啊？”

“挺好。”黎未違心地說，沒能拿下那個節目，她心裏難受，卻也不好在領導跟前開口，公式化地說：“大家都很照顧我。節目這邊也很順利，跟欣姐學了不少。”

劉臺長笑說：“那就好。你啊，就是太腼腆了。遇到困難，跟我說。遇到不平的事情，跟我提！有事兒別心裏憋着。小孩子遇到困難是正常的，跟我們這些長輩多聊聊，說不定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別自己悶聲不響的扛着啊。”

雖然黎未和劉臺長十分熟悉，可是，對方現在這熱情到了極點的樣子還是有點吓到她了。

“臺長，”她小心翼翼問，“你是不是有什麽事。”

劉臺長樂呵呵地說：“沒事。沒事。小黎啊，認真幹，好好幹。前途無量啊。”

黎未琢磨着可能因為她沒有争奪到那個機會，所以臺長來給她送心靈雞湯了。就沒多想。

這時，不遠處有人驚呼一聲：“廖董？”

黎未原本正和劉臺長說話沒反應過來。等她回頭去看的時候，劉臺長已經親自跑到門口把人請了進來。

男人身材高大氣度矜貴。出現在屋裏的時候，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失了顏色。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被他吸引過去。

黎未亦是如此。

只不過，她不是被驚豔到。而是被驚吓到。

此時此刻她的腦海中只回想着一個問題。

……這家夥來做什麽？！

誰也沒料到華天成娛樂的廖董會來。臺裏工作人員一陣手忙腳亂，趕緊請了這尊神落座。

廖廷彥身邊跟着董助鄭于明。

鄭于明朝黎未挑了挑眉，然後收回目光，和劉臺長客套了幾句。

“董事長聽說咱們這兒有新年特輯，有意合作，特意親自過來一趟。”鄭于明低頭看了看腕表，說：“剛好到午餐時間了。再順便請大家吃個飯，商量下合作的相關事宜。”

劉臺長欣喜地和他握手，扭頭對廖廷彥說：“廖董太客氣了。”

·

廖廷彥訂的地點有點遠。大家驅車往那邊去。

鄭于明開着他的車載了廖廷彥過來的，兩人自然坐這個車。鄭于明還想叫了黎未一起坐。

可是黎未一上午都沒回廖廷彥的消息，有點心虛，裝作沒看見鄭于明的暗示，一頭鑽進了丁眉的車子。

“嘿這丫頭真是。”

鄭于明挽着袖子就打算去捉人。被廖廷彥一把攔住。

“不急。”廖廷彥說：“請劉臺長過來。還有那個女的。”

鄭于明擡頭，順着廖廷彥的方向看了眼。

那女的他稍微有點印象，好像是臺裏的HR，姓周。

廖廷彥當先上了車，坐副駕。

不多久，劉臺長和周影也過來了。

看到周影一同乘車，劉臺長有些意外。但看是鄭董助的意思，就沒多說什麽。

一路上，廖廷彥的話很少。都是鄭于明在和劉臺長說話。

這次午餐定在了一家中餐館。裝潢古色古香，周圍的侍應生衣着古典，步入其中，四周都是琴音蕭聲，很是讓人心靜。

臺裏人多，廖廷彥這次包了個最大的宴客廳。大家圍成幾桌，熱熱鬧鬧。

鄭于明出屋去安排具體事項。

廖廷彥和劉臺長當先落座。

黎未貼着牆邊打算離首座遠一點。哪知道剛剛走到丁眉的身邊還沒來得及坐下，就被熟悉的聲音給叫住。

“黎主持。”廖廷彥拖着聲音高聲叫她，“我家爺爺奶奶很喜歡你的節目。過來坐。”

黎未回頭，咬着牙笑看他。

看人這話說的。

多好。

好像他爺爺奶奶不是她爺爺奶奶似的。

衆目睽睽下，黎未也不好給廖廷彥臉色看，慢悠悠走了過去，點頭哈腰地說：“廖董。上次您還是說是您喜歡我的節目呢。怎麽這次成了您爺爺奶奶了。難道說上次不過是客套話？”

她說的，就是上一次公司聚餐時候，廖廷彥“偶然路過”，然後裝作不認識和她打招呼的事情。

“淘氣。”廖廷彥忍俊不禁，擡手在她下巴上輕捏一下，眉眼含笑。

黎未被他這寵溺的語氣驚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忍不住斜着眼用眼角餘光去冷冷瞅他。

在場其他人目瞪口呆，驚疑不定地在廖廷彥和黎未中間來回看着。

小黎雖然剛才态度好像十分谄媚，可那一看就是開玩笑。所以，他們沒覺得這姑娘有什麽不好。

反而廖董讓人意外。

看上去對小黎十分不一樣，有種特別的親近。

大家都在驚訝着廖廷彥的态度，劉臺長卻在擔憂黎未。

瞧見黎未那帶着排斥和“不屑”的目光後，劉臺長生怕她惹惱了廖廷彥。他很喜歡這個聽話的後輩。眼看着廖董在旁邊一言不發，他只當廖董是生氣了，趕忙上前去打哈哈。

“小黎啊，”劉臺長說，“還不趕緊給廖董到一杯茶？”

不曾想他主動打圓場，廖董卻不領情。

廖廷彥還是笑着，不過那笑容瞬間冷了下來。

他往椅背上一靠，懶洋洋地說：“老劉。你怎麽能做這種服務生的工作。”

劉臺長有些摸不準這是什麽套路了，不敢随便接話。

正當他躊躇着的時候，廖廷彥勉為其難地開了口，主動把後面的話給接了下去。

“什麽樣的人就該做什麽樣的事。”廖廷彥語氣淡淡地說，“比如小未，就該正兒八經坐着。比如有些人，就該上前來端茶遞水地伺候着。那誰。”

他猛地擡眼，朝着一處方向點了過去，“我看她就很适合來倒茶。”

被點中的周影慢慢站了起來。

面上平靜，心中暗喜。

當時被請到鄭董助的車上時，她就隐約有了想法。

現在，更加确定。

廖董對她果然不同于其他人。

當時，是廖董讓鄭董助把她叫過去的。

眼前的男人高大挺拔，五官深邃，無疑是機器好看的。更關鍵的是，他年輕多金，有權有勢。而且身材還很好。單從撸起袖子露出的小臂來看，就是平時沒落下鍛煉的，肌肉緊實得很。

比那個肥頭大耳的張新力不知道好多少。

周影心裏小鹿亂撞，根本不在乎廖董說什麽服務生不服務生的事情。

她只在乎一點。

滿屋子那麽多的女人裏，唯獨她是被青睐被點到的那一個。

周影腳步輕盈地走到廖廷彥跟前，露出笑容，微微側着臉，輕聲說：“不知廖董想喝什麽茶？我給您倒。”

說着就要去那跟前的茶壺。

不料她還沒來得及碰到茶壺的把手，就被廖廷彥的突然一句給止住了。

“慢着。”他說，“所以說，其實你真的不介意幫忙倒茶？”

周影知道考驗自己的時候到了。

這些壕們都一個德性，總喜歡搞點出乎意料的小手段，來試探女人們的底線。

周影含蓄地笑了笑，“廖董有什麽事盡管吩咐就是。無論是什麽，我都不介意。”

她這話說得聲音有點小，又十分輕柔婉約。完後還擡眼嬌羞地瞥了廖廷彥一眼，目光中滿是盈盈水意。

廖廷彥唇角帶笑，慢慢傾身上前，“你說什麽？我聽不清。大點聲。”

周圍都是同事。

周影覺得有點難堪。

但是，華天成的廖董難得對她另眼相看，這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

周影只能大聲地重複了遍。

臺裏工作的人，大半都是人精。聽了周影這種話，還有誰不明白她的用意？

諸多目光朝周影紛紛刺了過去。

譏诮，嘲諷，皆有。

臺裏大部分人都覺得周影這個人不錯，踏實肯幹，年紀輕輕就很穩重。

這一次，很多人是頭回見到周影這樣谄媚地在金錢和權勢前面低下了頭。

大家隐約覺得，以前對周影的看法好像太片面了些。這人怕是有他們所不了解的另外一面。

在同事們的目光中，周影雖然脊背上起了一層汗，但她還是毅然決定把握住這個機會。

華天成的廖董潔身自好，身邊沒有過女人。

周影私下裏和不少權貴結交過。那些人對廖董的評價極高。

而且，玩慣了的人都說，廖董這樣的肯定十分忠誠。一旦對誰另眼相看，那便是全心全意的。

想到諸多種種，周影不再管其他，只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俊挺男人。半天沒有等到他只字片語，她鼓起勇氣上前，打算拿起他桌上的茶壺。

這一次，沒有被打斷。茶壺直接被她拿在手裏。

周影暗喜，走到廖廷彥桌邊正想把茶給他斟上，卻聽他話鋒一轉，換了語氣。

“我只是問你喜歡不喜歡倒茶。誰準你動我東西了。”廖廷彥冷冷說着。

四周響起了許多壓着的嘲笑聲。

周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難堪至極。轉身打算離去。

“別急着走。”廖廷彥主動開口留人。

周影帶着期盼轉回身看過來。

廖廷彥擡手指向茶壺。

“在場的所有人都渴得很。不如這樣，你給大家每人倒一杯吧。”廖廷彥頓了頓，又是一笑，“畢竟，你很喜歡這種服務生的差事。不是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