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黃泉一別

南無夜見她正賊眉鼠眼地瞅着自己，揚揚眉，“怎麽？”

“沒什麽，你好看呗。”女蘿爽朗回道，又從他身邊移了移，自覺離開他一米遠，嘟囔道，“誰能想到你長這樣是地府的閻帝啊，要是人間的人見你一面，說不定還真有一心尋死的。”

南無夜蹙眉，這麽多年來他聽過不少奉承阿谀，倒還真是沒聽過這樣直截評論他相貌的，幽幽瞄了女蘿一眼，挑起嘴角道，“你這想法倒是獨特。”

女蘿看着他晶瑩剔透的的面頰，在月光的籠罩下，泛着溫潤的珠光，細膩如玉絕世無雙，突然一時有些恍惚，費解道，“我之前是不是見過你啊？”

“當然，我在煉獄就見過你了。”南無夜明知故問，嘴角微揚。

女蘿有些困惑，忙解釋道，“我說的不是之前，我指的是千年前，或者更早之前，總覺得仿佛有些面熟。”

“也許吧，如果你将來還能記起的話。”南無夜低了低頭，下巴微垂，長長的睫羽在女蘿的臉上投下一層暗影，密密疏疏若即若離，他狹長的丹鳳眼在光與影中晃動，眸中迎着女蘿的視線，映入她的面容和眼睛，低聲道，“千年前，我們本該是宿敵。”

“可辛孤不是認識花寂滅嗎？那你——”女蘿擡起臉來望着他的眼睛，連綿而不絕的波光在溫和而幽靜的眸子中泛起漣漪，他卻是古井無波，輕聲把她的話打斷了，“辛孤和花寂滅是一直知己，但和我，一直不熟。”

這聲音平淡無奇，淡漠入水透着冷靜，就像他這個喜怒從不形于色的人一般，從來都沒有心事，從來不坦露心機，看不出是喜是憂。

“哦。”女蘿聽罷，低低回了聲，問不出什麽來，開始盤算着人間的打算來，她撩起小船的竹簾進到船艙裏，掏出南無夜給她畫的地圖，又開始鑽研起來，上面的山河大川一一踴躍浮現，揮毫潑墨，疏狂強勁，渾然力透紙背，女蘿伸出食指，指腹點在圖上的東皇山上，沿着急轉的山脈巍峨而過，最後落在了金陵。南無夜說過，東皇山是仙界之都，而金陵，是人間東皇國的帝都，對于這兩個地方，她應該提前了解下。

看着看着，女蘿突然想起來，隔着船艙問外面吟風賞月的南無夜，“我在人間要呆多久？”

“鏟除鬼屍，尋回記憶，你覺得要花多久？”南無夜望着茫茫江面，側過臉來，眼風一蕩，飛到船艙裏。

“這說不好吧，不過我會盡力的。”女蘿伸長脖子，又看着地圖別處的景致，時斷時續，最後看得差不多了，對外面的南無夜喊道，“三足金烏來沒來？”

南無夜淡淡道，“時機未到，還要再要等等。”

他聽到船艙裏的女蘿懶洋洋打了個哈欠，一副打盹的樣子，道，“你困了？”

“沒有，我精神挺好的。”女蘿道，可不一會兒半晌沒吭聲，又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南無夜搖了搖頭，走到船艙前，看到裏面的女蘿倚在木板上，閉上眼睛睡得正熟。

Advertisement

面前的人在他眼中定格，可他卻覺得說不出的生疏，或許有朝一日，辛孤的神力複蘇，便再無今日耿直口快的女蘿，拿萬年的神力和一個人的靈魂作交換，無需多想便知道這是對地府最有利不過的事情，孰輕孰重一目了然，他揣測計劃了八百多年，等的不就是這樣一個結果麽，如今一切都在按他的計劃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可到底出了岔子。

這個缺憾，是女蘿。

辛孤歸來的那一刻，他與鳳栖梧昔日的宿敵便會顯赫重生，她還會與花寂滅勾肩搭背去飲酒，還會履行當初的承諾同戰鳳栖梧，或許還會去孟竹的小店飲酒醉醉醺醺而回，一切都還是跟千年前一樣，六界會回到最初穩定的樣子，誰也不會記得在殺神漫長的萬年光陰中，會有過短暫的八百年的駐足，女蘿魂魄會沉睡而逝去。

南無夜伸出雙手，手掌上細密的紋理讓他猜不透，兩只手在掂量着，一高一低，高的那方在緩緩由着他的心力而下降，最後要被低方超越的剎那，他閉上了眼睛，沉默地，含着力輕輕地将雙手合上，孰輕孰重，他從來掂得清。

他看了眼女蘿，她歪着腦袋，嘴唇微張，一副安然憨态，能看到她這般樣子的時日不多了，見一面便少一面，最後這張臉會蘇醒，眼睛會睜開，這八百年的停留，不過是辛孤一個微不足道的夢。

長長的烏啼聲低沉閃過，在風中蕩來回音，南無夜走進船艙，碰了碰女蘿的袖子，她睡眠很淺，稍一碰便醒了，張着迷蒙的眼睛望着南無夜，似乎在尋找答案，南無夜點點頭，輕聲道，“三足金烏，已經出現了。”

女蘿一骨碌爬起，匆匆奔到船頭，看到水面上晶瑩亮閃閃地散發着金子的光輝，宛如明日，一只羽毛如墨般漆黑的大鳥發出陣陣啼鳴，在江面盤桓一周，轉而要飛向密林深處，女蘿踮起腳尖，攏起手喊道，“喂，大鳥你等等。”

金烏忽然栖息在一根樹枝上，仿佛聽懂了女蘿的話般不再往前高飛，南無夜看着三足金烏，神色複雜，女蘿劃過船去，跳到江岸邊，這金色的光輝再度騰向天空，女蘿擡頭望了望它的方向，有些驚詫道，“扶桑神木？”

“或許那邊是它要領你去的地方。”南無夜沉聲道，轉而背過身，女蘿只看到了颀長的背影，她注意到，他并未下船。

“你，你不一塊去？”女蘿注視着他，月色皎潔如洗，他的肩頭仿佛落滿了雪，一片深不可測。

“我只能送到你這裏，剩下的路，你——”他頓了頓，沒回頭，“走好。”

言罷，小舟一蕩，飄來一陣大霧，他的背影瞬間不見了，消散在霧中。

女蘿一愣，終于意識過來現下情景，就當是南無夜和她告別好了，她追随着三足金烏，一路狂奔，腳踩着枯枝落葉咯吱作響，樹枝的骨頭窸窣被她折斷，了無生機的黑暗在金色光輝的籠罩下，仿佛在此刻渙然重生。#####人間卷馬上更新啦，宮鬥，權謀，王侯将相，衡門，東皇，冥界，妖界，宮變奪權，謀朝篡位，天下大亂，風雲浮塵，親們多多留言，一起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