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冥頑不靈

第29章 冥頑不靈

楊泰安兩天不見就瘦了一整圈, 他擡起頭，泛着紅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坐在燈火下的項曉芽。

“喲，這不是我們偉大的神農娘娘嗎？怎麽？大半夜不睡覺跑這兒來做什麽？”

他語氣陰陽怪氣的, 妲袂眼神一涼, 手掌卻被項曉芽拉住。

她掩唇輕咳了一聲, 這才溫和的笑道：“有位朋友托我緊急種些藥材，我想着人命關天便來了，倒是你……”

項曉芽的目光從楊泰安身上掃過，最後留在了他衣襟處。

“我聽說因為你嫂嫂的事情，你爹不讓你去那位李夫子門下讀書了？”

說到這個，楊泰安眼睛又紅了幾分, 大罵道：“要不是你, 我爹怎麽會做出這種糊塗的決定！”

想到最近自己吃不飽還要幹活, 連洗漱的水家人都不給自己準備, 還讓自己穿這種丢臉的破衣服的日子，他對面前的女人就恨得牙癢癢。

要不是她，自己肯定還是那個私塾裏光風霁月的讀書人, 李夫子都說了他很有讀書的天賦, 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以前爹娘兄嫂對自己多好啊？便是鎮上殷實人家的小娘子都會給自己暗送秋波……可現在呢？

楊泰安咬着牙, 眼裏的恨意擋都擋不住。

哎呀, 這孩子是半點都不記得之前被打的事了啊。

項曉芽繼續挂着悲天憫人的微笑, 目光再次掃過楊泰安的衣襟, 那兒露出了一個平整的弧度，看起來像是書本形狀的痕跡。

為了以防萬一, 她看了眼懸空挂着的掃描結果。

的确是書本，從信息泡裏面的數據來看, 還是一本剛剛出爐沒多久的手抄本。

楊家雖然送了楊泰安去讀書，家中也有一些書籍，但之前在楊家掃描的時候項曉芽就發現，那些書籍都使用過非常長的時間，斷不可能忽然冒出一本全新的手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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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記錯的話，楊泰安最近一直被嚴加看管，絕對沒有機會去鎮上買書吧？

項曉芽眼神微動，壓下唇角冷笑，看着楊泰安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無奈的嘆息了一聲。

“這麽晚還不睡，是因為李夫子給你送書來了嗎？”

楊泰安面色一變，下意識捂住胸口。随後又覺得這态度有些心虛，立刻放下了手，同時大聲喊道：“什麽書不書的，你……你不要污蔑我！”

小弟弟，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此地無銀三百兩’？

項曉芽輕嘆一聲：“你該知道，那位李夫子和李發財關系匪淺，而李發財就是想要買你們楊樹村土地的人吧？”

“那……那又怎麽樣？”楊泰安眼神有些飄忽，聲音卻依舊沒有壓下半分地喊道：“李夫子乃是晉關有名的大儒，那李發財敬仰他，自然會想辦法和李夫子親近，這種事不是很常見的嗎？也就你這種小女子當回事說來說去。”

看他這副冥頑不靈的模樣，項曉芽露出了難過又無奈的表情。

“唉，小小年紀，怎麽能說出這種瞎話呢？”

“你說誰眼瞎？”楊泰安怒道。

“李夫子若是真心為你好，又怎麽會讓你悄悄與他見面呢？”

“這……這不是悄悄的，李夫子提前讓人給我送了信，我們是約好了！”楊泰安硬着頭皮說道：“而且，要不是你從中作梗，李夫子想要見我又何須這般避着村人？”

“若他心中無鬼，又豈會這般行事？”項曉芽笑道：“你也說了，他連見你這位弟子都不敢讓你的家人和鄰裏清楚，這難道還不能說明其中問題嗎？”

楊泰安面色扭曲了一瞬。

他當然知道李夫子和李發財關系匪淺啊，但是李夫子剛剛對他說，十分看重他的将來，有意收他為徒呢。

這種天大的好事，可不能讓這個女人給攪和了。

“哼，李夫子可是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比你一個不知道哪兒來的騙子要高尚得多！”

項曉芽看着楊泰安這副冥頑不靈的樣子，自然清楚這家夥不是不懂，而是不願意懂。

她嘆了口氣，望着楊泰安的眼神中摻雜着幾分失望。

“楊樹村的村民終究是看着你長大的鄰裏，更別提還有你的家人在此，我可以不追究你與李夫子之間密謀了什麽，但是為了你的家人，我希望你能如實告訴我一件事。”

不等楊泰安拒絕，項曉芽就問道：“他可是問你，楊樹村如今小麥畝産幾何？夏收是否能夠齊全之類的事情。”

她怎麽知道？

楊泰安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還未等他反駁，便有聽到神農娘娘那悲天憫人的嘆息。

“除此之外，他是否還問詢了你村中之人對我的看法？可否詢問過你們這些砸了石像的少年是否因我而遭受村民的刁難……”

“呸！我告訴你，你別在扯誣賴李夫子！他只是好心好意給我送書，就怕耽誤我學業。”也不知道那句話刺激到了楊泰安，他瞬間氣得滿臉通紅，大聲罵道：

“倒是你這個騙子，說什麽身體虛弱不能勞累。這麽晚不睡覺還在這偏僻之處和一個外男待在一起，該不會以為行騙已經十拿九穩，所以才這迫不及待的夜會情……”

他的話還未說出口，阿珈便伸手在他的後脖頸掐了一下。

少年白眼一翻，那句‘夜會情郎’終究沒有說完，便不甘心地暈倒了過去。

項曉芽看向阿珈，阿珈露出一個無辜的笑容。

“仙子，您的脾氣可真好。”

要是他家王爺被人這麽冒犯，那對方估計得被做成花肥了。

“他還是個孩子呀。”項曉芽嘆了口氣，繼續表演着自己‘善良聖母’形象。

至于那個‘孩子’倒在鋪滿了各種材料的地上，會不會‘陰差陽錯’的沾染些什麽帶毒的玩意，那就不關她這個善良的神農娘娘的事情了。

那句話怎麽說呢？孩子熊一點沒關系，打死就好了。

楊泰安雖然被人利用，但接二連三的跳腳，也着實是讓人煩心。

項曉芽嘆息一聲，低下頭，遮住眼底的冷漠，說出口的聲音依然充滿了善解人意的體貼。

“那位李夫子夜入楊樹村卻無人察覺，怕是村中巡邏還有漏洞，如今正是收割之際，還是讓村民警醒一點為好。”

項曉芽道：“妲袂，麻煩你再跑一趟，将這事說與村長聽吧，讓他來接人吧。”

她用自己陰暗的內心想，保不齊這位李夫子的到來，就是李發財試探楊樹村防衛力量的一步棋。

畢竟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妲袂聽到自己又要離開，忍不住看了一眼阿珈。

阿珈立刻舉手表态：“小師叔你放心去吧，便是我死，也會護住項仙子的安全。”

開玩笑，他的兄弟們還等着項仙子種出焰耳救命呢，現在誰敢動項仙子一根毫毛，他就讓對方全家陪葬。

“娘娘，我很快就回來。”妲袂對項曉芽說道：“若是有事，請第一時間呼喚我。”

“放輕松，阿珈有求于我，不敢對我動手的。”項曉芽笑了笑，伸手掐了一下妲袂緊繃的小臉：“你早去早回吧。”

妲袂應了一聲，身影立刻消失在了屋中。

沒有了她的存在，屋中的氣氛在瞬間變得有些古怪。

阿珈下意識的看着項曉芽，因為沒有再動手調配那些古怪材料的緣故，安靜下來的仙人明明臉上還帶着和煦的微笑，但是總覺得有那麽一種疏離感。

“南夜瑾……他什麽時候回晉關？”忽然，項曉芽的聲音打破了這種有些詭異的氣氛。

聽到對方詢問的是自己的主人，阿珈的表情有些為難。

“那個……仙子，不是我不願意說，實在是……王爺的事情，我們暗衛是從來不過問的。”他小聲說道。

項曉芽笑道：“你一直說自己是個暗衛，可據我所知，暗衛不是都行走于暗中嗎？”

這人的性格很是跳脫，絲毫沒有文藝作品裏面暗衛的那種沉默和穩重模樣，如果不是自己開口，她都快要忘記這人的身份了。

“嘿……我這不是陰差陽錯進了暗衛營嘛。”阿珈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他這個暗衛其實已經是過了明路，現在只是挂了個名頭，實際上職責更像是探子和護衛。

只不過他家王爺武功太好，兩人要是一塊遇到危險，保不齊誰保護誰呢。

“說起來，那個長生會的人，你們是怎麽招惹上的？”項曉芽笑了笑，不動聲色的将話題轉移到

了自己關心的事情上頭。

南夜瑾什麽時候回來，她壓根就不在意。今天看到李夫子過來見楊泰安，她就知道自己之前高估李發財了。

這人想要楊樹村的命是一回事，可想要楊樹村的地也是實實在在的，或許，這個人是把楊樹村者一季度産出的麥子也視作自己的東西，所以才沒有在這個時候過來搗亂。

但沒關系，只要他願意來楊樹村，那不管帶多少人來，自己都有辦法把人留下。

只要解決了潛在的危險目标，即便不找靠山，app也會給自己的任務判定為成功，畢竟程序運行的底層邏輯保護自己這個拓荒者脫離危險，而不是讓自己按照它的要求去行事。

既然如此，那南夜瑾暫時就沒什麽用處了，比起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有交集的他，還是這個潛伏在後山的‘長生會’相關事宜比較重要。

“這個……說來話長。”阿珈将腳邊躺着的楊泰安踢到了一邊，拖過了被他擋着的凳子，做下來之後才繼續開口。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們是怎麽招惹上那群家夥的，我們本來目的是為了…找個人。”他頓了頓，含糊了過去：“其實事情都辦的差不多了，只要請君入甕就行，誰知目标旁邊竟然有長生會的人潛伏，大家一時不察就中了招。”

“他們如今都在山中，又深受劇毒，我管你半點不着急的模樣，就不擔心你兄弟會有危險嗎？”項曉芽聽到這兒，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露出了不贊成的神色。

這位仙子的心是不是有些太善良了些？阿珈嘴角扯了扯，覺得自己剛剛感受到的疏離感估計是燈火之下的錯覺。

他笑道：“仙子放心，我兄弟們個個都是善于潛伏的好手，一夜而已，難不倒他們的。”

只要能在明日巳時前服下焰耳，那群兔崽子保管又能活蹦亂跳的。

“原來如此。”項曉芽像是松了口氣，又笑道：“我觀後山樹林稀薄，亂石從生，你們潛伏的日子定是很辛苦吧？”

“唉，這不是上頭的命令，我們也沒辦法。”阿珈沒有懷疑項曉芽的話中含義，回答道：“其實如今的環境也還好，林中資源越是稀薄，那藏匿在其中的人就越是急着離開，倒也給我們省了不少事。”

“辛苦你們了。”項曉芽溫溫柔柔地笑道。

阿珈有些不太好意思，雖然他也不明白，對方為什麽要誇自己，但是仙子的語氣實在太讓人舒服了，他不由有些臉紅。

所以，青年便不曾看到，那位溫溫柔柔的仙子低下頭的瞬間，眼神冷漠得吓人的模樣。

楊樹村的後山藏了一個對南夜瑾而言很重要的人，所以南夜瑾才會出現在晉關。

從阿珈的話中可知，那人身邊也有不少保護者，其中還有‘長生會’這種名聲不太好的邪魔外道，也就是說……這人具備威脅性。

那麽，李發財知道這件事嗎？

李發財當然不知道。

他此刻正坐在自己的別院中，和剛剛歸來的李夫子把酒言歡。

“今日辛苦老弟你了。”

“兄長客氣，你我本是一家人，何來辛苦一說。”李夫子捋着山羊胡笑道。

“唉，要不是那楊樹村的人不知好歹，哥哥我又何必這般費心費力呢？”李發財端着酒杯喝了一口，搖着頭嘆道：“我本想着，只要吓一吓那些個沒見識的泥腿子，那幾百畝的土地就能順利進我……進咱們李家的口袋，沒成想他們竟然搞了個什麽神農娘娘出來，你看這讓人糟心的。”

“兄長不必擔心，我那學生已經和我保證過，後日楊樹村的麥子便能收割完畢，那群無知村人這些日子疲憊不堪，那日定會松懈下來。”李夫子不無得意的笑道：“我已與他說好，等到了後日下半夜，他會替你的人引開村中守衛。”

“屆時，兄長帶人去将那些泥腿子的麥子搶了，楊樹村就再無回天之力了。”

“哈哈哈，那我就借你吉言。來來來，幹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