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自私至極的本性

第31章 自私至極的本性

楊泰安并沒察覺自己正在給自己挖坑, 繼續在那邊長篇大論着自己的打算。

“我真的沒有對大家不利的意思，我只是想要讓我們楊樹村回歸正常而已。”

“難道沒有人覺得，我們村中如今的氣氛很不對勁嗎？明明大家都吃不飽穿不暖, 卻還要好吃好喝的供着這樣的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就連我這樣的讀書人都必須下地幹活, 這種有辱斯文的事情, 咱們村子以前可是從來不做的！”

“我記得咱們村以前就算是再窮，也不會信這些個神仙鬼怪，你們還說做人就要多讀書，多讀書明事理，可是你們看看我，看看我們這些讀書人如今在村中的待遇, 這合理嗎？”

“我不怪你們, 我知道你們都被這個騙子地話術給欺騙了, 我做的一切, 都只是想要讓你們清醒過來而已。”

“可你們就是冥頑不靈！”

“你們信這女人，不就是覺得她殺了蟲子嗎？但是殺蟲手段千千萬萬，效果這麽厲害, 保不齊帶着劇毒。所以啊, 別看現在咱們是豐收了, 但是誰知道這些麥子會不會有毒或者吃死人, 還不如提前将這些麥子給……”

他忽然停下了嘴巴, 意識到自己有些過頭了, 連忙重新拉回來, 道：

“總之，各位父老鄉親, 我真的是為了大家好，絕無半點私心啊！”

周圍依舊寂靜一片, 有一陣夜風襲來，火把被吹得黯淡下去，夜色瞬間侵入。

楊泰安本就心虛，見此狀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唯一亮着光芒的屋子。

那位被他一直怒罵是騙子的神農娘娘此刻端着一副憐憫世人的表情，似是無奈，又似是悲傷一般的，輕輕嘆息了一聲。

“為什麽要撒謊呢？”

楊泰安跳着腳罵道：“我沒撒謊，我句句屬實，你才是那個撒謊的騙子，我是在行正義之事，我……”

他的話還未說完，項曉芽搖了搖頭，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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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這本書……其實你的李夫子是希望用它來給楊樹村的人定罪吧？”

這一句話猶如一根堅冰瞬間紮進了楊泰安的心中，他感覺到一股冷意從腳底跟竄到了後腦勺。

他站在黑暗的夜色裏，那個騙子坐在光明的屋子裏，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平靜極了，就像是看穿了自己竭力隐瞞的一切似的。

“我……我沒有……不是的，李夫子沒有……他……我……”

楊泰安後退了兩步，竟是不知道要如何反駁。

“還請娘娘明示。”村長上前一步，對着項曉芽有一次行了一禮。

項曉芽無奈搖搖頭，道：“這書若是專門用來害我，剛剛村長你們發現的時候，他直接說這書是我交給他的即可……”

就算一開始因為突如其來的變化沒能想到，後面還是有不少可以反咬一口的機會的。

但是李泰安沒有把握住，因為這本書本來的作用就不是陷害她，或者說……不是用來陷害她一個人的。

所以村長連連追問，楊泰安也咬死了只是拿來陷害自己。

因為他知道，陷害自己或許還能用年紀小、讀書讀傻了、不懂事的話術來解釋，但如果被人發現這書是要害其餘人，那他今天絕對逃不過去。

再結合李發財的本來目的，一切都清晰明了的呈現在項曉芽的眼前。

這本禁書，該是用來對付楊樹村之人的。▼

村長回頭看向楊泰安，目光平靜極了。

“你還有什麽話說？”

楊泰安哆哆嗦嗦地站在夜色裏，看項曉芽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是的，他撒謊了。

實際上，李夫子今日将書交給他的時候特地囑咐過，必須将這本稱贊前朝浒岩叛軍的禁書放到楊家祠堂裏，做出被供起來的模樣。

楊泰安本來拒絕的。

就如他剛剛說的那般，楊樹村到底是他的家鄉，他的父母親人都在裏頭生活。

但，李夫子給的條件太誘人了。

只要事情了結，那他就可以拜入李夫子的門下，成為他的親傳弟子。

師徒如父子，屆時自己就可以安心地留在李夫子家裏全心全意讀書考取功名，擁有光輝燦爛的未來。

楊泰安不是沒有想過他這麽做後，村民會有什麽下場。可他只要想到自己這些時日的遭遇，恨意便将以往的情誼全部沖散。

這些不站在自己這邊的族親，如李夫子所言那般，等自己發達了也只會出來拖後腿，還不如拿來給自己當墊腳石。

等他發達了，父親他們就算再地下也會為自己光宗耀祖感到高興，對吧？

楊泰安真情實感的這樣想着，也這樣選了，可是他敢保證，李夫子和他約見的地方不可能有別人在。甚至他們連這次見面的時間，也是事先在私塾時就先約好了的。

在今天之前，絕對不會有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可為什麽這個女人知道了？難道說，她真的不是人？

“你還有什麽話說？”

面對楊泰安的不敢言語，村長的臉色又陰沉了幾分。

楊泰安回過神，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村長，我……”他說着，眼神飄到人群中。

在看到兩個熟悉的人影之後，忽然眼睛一亮，指着他們便喊道：“爹，二哥，你們……你們快來給我解釋一下，我沒有要害大家的意思，你們是我的親人，你們還在村裏呢，我……我怎麽也不能連你們一起害對不對？”

楊老爹和楊二哥站在人群之中，看着狼狽不堪的楊泰安面露為難之色。

楊二哥到底是心疼自己寵了這麽多年的弟弟，想要上前一步，卻被楊老爹攔了下來。

“爹？”楊二哥有些詫異。

“老二，你媳婦剛生，你……就不要參合了。”楊老爹的目光蘊藏着深沉的痛苦。

“爹，二哥！”楊泰安急了，忍不住說道：“你們快出來幫幫我啊。”

兩人一動不動，眼神複雜地注視着他。

似乎感受到了父親和兄長的冷漠，楊泰安終于被觸怒，他經大聲吼道：“你們怎麽這麽小氣？小花氏不是沒事嗎？幹嘛斤斤計較？難道我一個讀書人還比不得一個嫁進來的外人重要嗎？”

“楊泰安！”楊二哥

怒喝一聲：“那是你二嫂！”

楊泰安卻用更大的聲音吼了回去道：“我都說了，就算小花氏真出了事，大不了我以後給你找個有錢人家的小姐當媳婦，你一個大男人為了個女人在那邊和兄弟過不去，你是怎麽做哥哥的！”

楊二哥眼睛都紅了。

他想要沖上去，再一次被旁邊的楊老爹拉住了手。

楊二哥看向他爹，憤憤道：“你聽聽他說的是什麽話？爹，你要護着他嗎？”

楊老爹面色平靜極了。

他看着滿臉寫滿了期待的楊泰安，輕聲說道：“打你五歲開始，這些年除了月末和年假，一直都在私塾那邊住着。因為你甚少回家，年紀又小，所以家裏人一直覺得對你有愧。我這個做爹的也心疼你小小年紀就在外吃苦，平日對你有求必應，這才造就了你如今的性格……這是我們的錯。”

“以前你那些不好聽的話，我總想着你還小，見到的事情太少，一心只讀聖賢書難免有些不懂事，等以後你長大了就會明白了……”

說到這兒，楊老爹露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看着那個陌生的兒子，心裏一抽一抽地疼。

“可我真沒想到，你不是不懂事，你是心眼子壞了。”

“我沒有……”楊泰安大聲反駁。

楊老爹擺擺手：“之前你帶人砸了神農像，大家把你們關在豬圈裏讓你們好好反省，一圈下來只有你不服氣。”

“後來罰你們幹農活，一圈下來，又只有你不服氣。”

“小花氏出事至今，你除了抱怨我們誤會你之外，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你怎麽就不想想，這些年來你二哥為了供你讀書起早貪黑忙活地裏，你二嫂也繡花貼補家用……你能在姓李的那邊舒舒服服的讀你的書，是靠他們二人，是因為他們把你當親人。”

“我又沒有求着他們這麽做，說到底，不都是你們自願的嗎？”楊泰安一聽他爹說二哥二嫂為自己付出良多，立刻就不服氣了。

“你說他們是把我當親人，呵，有本事等我考上功名的時候，他們也別沾過來啊！”

“一個個現在說的好聽，以後指不定誰占誰便宜呢。”

楊老爹張了張嘴，看向楊泰安的眼神裏充滿了絕望。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啊。”

白眼狼，他家竟然養出了這樣的一只白眼狼……

“事實本來如此！”楊泰安覺得他爹眼神怪怪的，但還是硬着頭皮說道：“爹，你也要搞清楚，像我二哥這樣會種地的世界上有多少人，可是像我這樣會讀書的又有幾個？他們不抓住機會讨好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改頭換面了，所以你也別說這些深情的話，誰還不了解誰啊，你說是不？”

楊老爹身子晃了晃，還是楊二哥扶住了他，這才沒讓他倒下。

“老大，你……你還是保重身子吧。”一位族老看着心裏不是滋味，想要說些安慰的話，卻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楊老大一家以前名聲是極好的，大家都知道，他們這一家子都是心地善良又寬和的老實人。可是誰都想不到，這樣的家庭卻養出了楊泰安這種畜生。

這些話別說是楊老大和楊二郎，便是他們這群鄰裏親戚聽了，心中也難受的緊。

“爹，我們回去吧。”楊二哥也徹底死心了。

自己多年付出在弟弟眼裏，全部是為了将來沾上他的光才有意為之……既然如此，那便不管了。

楊老爹恍惚地點了點頭。

“等等，你們要去哪兒？”楊泰安一見兩人真的要走，不由急了：“你們還沒給我說話呢，你們走了我怎麽辦？他們會打死我的，你們怎麽能不管我！”

楊老爹雙目噙滿了淚水，死死地抓着楊二哥的手臂，轉過了身。

“村長，這事……我家就不參合了，就當……就當我……呼，就當我家從沒有過這個……這個孩子吧。”

他壓抑着悲痛的哭聲在空氣中飄蕩着，引得周圍一些村民也有些心酸。

兩人狼狽地離開了。

踩着夜色，不敢回頭。

楊泰安徹底傻眼了。可震驚過後，緊接着就是一陣無名的怒火。

他果然沒做錯！親爹和親哥哥都能在自己危險的時候棄自己于不顧，可見他們真如李夫子說的那般，是愚蠢又無知的吸血蟲。

沒關系……沒關系的，等日後自己發達了，他們肯定會哭着喊着求自己原諒的。

楊泰安面色蒼白，眼神卻露出灼熱的憤恨。

“你可還有什麽要交代的？”村長再一次開口，還是那句話。

楊泰安冷笑一聲，絲毫不懼：“我沒什麽好說的，你們這群泥腿子聽不懂好賴話，日後出事也怪不得我了。”

“好，既然你沒話說了，那就……”村長點點頭，對身後招了招手。

立刻有兩個人高馬大的村民走上前來，面露兇狠之色。

楊泰安心中一顫，卻大聲喊道：“你們想做什麽？我可告訴你們，李夫子已經答應做我老師了，我是李夫子的親傳弟子，你們對我動手，李夫子不會放過你們的，以後你們的孩子想要讀書，我看晉關哪個教書先生敢收……”

“呵，還敢威脅老子？”

村長眼神陰鸷，咬着牙冷笑道：“你家沒告訴你，咱們村往上數個幾代，都是山裏混日子的嗎？”

往好了說那叫住在山裏的獵人，但本質上那就是打獵劫掠兩不誤的山匪窩子，真以為種幾十年地，他們就會忘記骨子裏的血性？

他說着完，一腳就踹在了楊泰安的腹部。

這一次楊泰安沒有飛出去，可那張臉瞬間憋成了煞白一片，他像是承受了極大的痛苦，張開口想要哀嚎，卻哇的吐出了一口血。

看到地上的血跡，楊泰安終于感到了害怕。

“……血……啊啊，我……我吐血了……”他慌亂無比的看向周圍的其餘村民，抖得像個篩子一樣大喊道：

“大夫……花大夫，我，快給我喊一下花大夫啊。”

然而，昏黃火光之下的村民卻再也沒有以往的和善，在漆黑夜色之中，仿佛一尊尊可怖的石像一般，用一種楊泰安從未見過的眼神看着他。

那些眼神都透露出一個信息，他們要他死。

就是今天，就是這兒！

不，不應該是這樣啊？大家平日裏對自己不是都很好嗎？那些爺爺奶奶和長輩，一個個都平日裏不都說着自己是将來會給楊樹村添光增彩的讀書人嗎？那些大娘大嬸們不都一個個的盯着自己的婚事，恨不得将自己的親戚女兒介紹給自己做媳婦的嗎？

為什麽……為什麽現在都用這種想讓自己死的眼神看着自己呢？

李夫子明明不是這樣說的，他說過，只要自己會讀書，能給宗族增光添彩，所有人都會原諒自己的……

楊泰安怎麽也想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硬撐下去了。

什麽都沒有活命重要，只要活着，眼前這些該死的泥腿子……将來有的是機會報複！

“村長，別這樣，我知道錯了。”

他僵硬地露出了讨好的笑容，膝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對着周圍所有人哭道：“各位叔叔伯伯，我真的錯了，我就是一時被誤導，我不是有意的，大家有時好商量，我……唔唔……”

楊泰安求饒的話被人捂住，那兩位漢子沒管他的掙紮，将他直接拖進了夜色之中。

夜風過後，火把的光芒又恢複了正常。

村長對着屋中的項曉芽再次行了一禮：“讓娘娘見笑了。”∞

項曉芽心滿意足的看了一出好戲，這會兒已經收起了樂子人狀态，表情帶上了淡淡的悲傷，發出了憐憫地嘆息。

“不是你們的錯。”

她的聲音在風中飄散着，輕柔的安撫着在場的所有村民。

“你們淳樸、善良，心中有自己堅持的道義，哪怕受到了侵害，也沒有不管不顧一股腦沖上去報複，而是想着如何能讓大家活下去。這都是你們的優點，也是寶貴的品質。”

“至于楊泰安……他，唉……是他不配擁有你們這樣好的鄉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