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謠言

第81章 謠言

王智德收到上頭的命令, 必須再一次對軍田下手時，他其實是很不樂意的。

特別是當他知道，那位神農娘娘人還在衛所裏的時候, 他是毫不猶豫拒絕了這次的任務。

可惜, 那人錢財, □□。

王智德一個小人物，又哪兒有拒絕的資格？

他只能咬着牙，重新帶着自己的人手，悄悄潛伏到了衛所之中，趁着這一茬小麥剛種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的時候, 投放了他的寶貝們。

本來, 王智德是先要晚上再下手的, 可連着踩了兩天的點, 也沒有找到合适的機會。

軍田大概是吸取了前兩次的教訓，晚上田地間會有專人看守，甚至還配備了狗。

王智德只能選擇在白天冒險。

事實證明, 他的選擇沒有錯。

白天在田裏的軍戶并不多, 他們換上軍戶的打扮, 很容易就蒙混了過去。

這一切順利得不可思議, 當自己的寶貝們從竹筒爬進漆黑的土地裏時, 王智德也不由在心裏有了幾分得意。

這仙人在此又如何？他還不是下蟲子就下蟲子？

等那位神農娘娘發現之後, 自家的寶貝兒們估計已經成了氣候。

這次麥苗都沒有長出來呢, 就算想要一把火燒了重弄都不行，搞不好等到人們發現小麥遲遲不發芽, 将它從地裏扒拉出來之後，才會發現自己做的好事。

那位可是神農娘娘, 鼎鼎有名的下凡仙人，就連她也無法發現自己的蟲子，那不就意味着自己的能力一點都不比仙人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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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智德越想越興奮，看着泥土之中攀爬的紅色蚜蟲們，目光越來越溫柔。

他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嘴唇，看着蚜蟲們開始朝着泥土的縫隙鑽進去，忍不住眼睛發亮。

爬吧爬吧，趕緊找到土地裏的麥種，将它們徹底掐死在萌芽階段，等被人發現蟲子們存在的時候，那位仙人的表情一定會很難看吧？

王智德沒忍住嘿嘿笑了出聲，又意識到自己這樣有些突兀，連忙收起了嘴臉，起身準備前往下一塊田地。

可是，他才剛剛走了沒兩步，就感覺有什麽東西測了一下自己的腳踝。

王智德下意識的回頭望去，一瞬間瞪大了眼珠子。

他看到了什麽？

赤紅色的血管自漆黑的地底蔓延而出，它們路過每一只自己的蠱蟲，将其吞噬融化，然後像是有自我意識一般，一點點地爬到了自己的腳踝處。

陰冷、酥|麻和刺痛感，沿着它們攀爬地位置出那裏，隔着褲襪和鞋子也無法将其阻攔。

“救……救命啊！”

軍田之中，幾聲凄厲地慘叫，在不同地方回蕩開來。

**

項曉芽趕到田間的時候，王智德他們幾個已經被驚慌失措的軍戶們圍了起來。

看到神農娘娘到來之後，這些軍戶們紛紛松了口氣

“娘娘，您快來看看，這田裏有妖怪在吃人！”

“好可怕的妖怪啊！”

所有人都圍上前來，你一言我一語的訴說着自己的恐懼。

“諸位莫要驚慌。”項曉芽擡起頭，示意所有人安靜。

大約是看到神仙來了，軍戶們便聽話的閉上了嘴。

項曉芽對他們笑了笑，道：“我先看看情況，勞煩諸位讓一下好嗎？”

軍戶們聽話的讓開，但還是緊張地說道：“娘娘，您一定要注意安全，那東西邪門的很……”

“嗯，我會的，謝謝你的關心。”項曉芽禮貌的回了一個笑容，便穿過人群，來到了田埂邊。

闵裳媃是跟着她一起過來看熱鬧的，聽到周圍人讨論妖怪的時候，她還真沒放在心上。

可當親眼看到被當做‘妖怪’的存在之後，饒是在戰場上殺敵無數的女将軍，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立刻擋在了項曉芽這個柔弱的仙人面前。

“項仙子，退後。”

不怪她忽然警覺，實在是眼前的一幕太過駭人。

被太陽曬得發幹的田埂上，此刻正躺着一個被鮮紅色的黏稠狀肉塊‘吃’掉了的男人。他像是死不瞑目一般，瞪大着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天空。

在他的臉上，攀爬着筆杆粗細的血管，它們凝結成塊，還一股一股地仿佛正在呼吸。

難怪那些軍民會覺得這是妖怪在吃人！

項曉芽正打算上前查看情況呢，結果就被闵裳媃擋住了去路。

她眨了眨眼，伸手拍了拍明顯神經緊繃起來的闵裳媃肩膀，輕聲道：“放輕松，這不是什麽妖怪。”

闵裳媃愣了一下，不是妖怪？

“阿媃，先讓我過去一下，好嗎？”項曉芽禮貌的問道。

項仙子的稱呼親昵又溫和，的确讓闵裳媃緊繃的神經放松了一些。秉持着對項仙子的信任，她讓開了身子，但左手還是緊緊地握住了腰間的佩刀，做足了随時保護仙人的準備。

比項曉芽先一步過去的是阿霧，她來到了那只‘妖怪’面前，她蹲下`身子，打量了一番那些還在鼓動着的‘肉塊’之後，就伸手想要觸碰……

“阿霧，別碰。”項曉芽道。

但阿霧的手已經先一步接觸了那些肉塊，她感到指尖傳來一陣刺痛，立刻後退了兩步，心有餘悸的看着那堆肉塊。

項曉芽無奈地嘆了口氣，對一邊的孟多金道：“孟管事，勞煩你去取些鹽水過來。”

孟多金白着臉應了聲是，而項曉芽又對有些換換不安地看着自己手指的阿霧道：“你別緊張，這些黏菌身上的毒素是麻痹型的，不會傷及你的生命。待會兒鹽水來了，你把不能動彈的手指放進去泡一會兒就好了。”

阿霧僵硬着點了點頭，下意識的又離那肉塊遠了些。

“項仙子，您知道這是什麽？”闵裳媃有些震驚地問道。

“晉關這邊三番兩次有人對土地下手，又是鹽堿化又是弄些禍害莊稼的蟲子，我不得不防。”項曉芽笑得溫柔又無奈。

“這些……是您的手筆？”闵裳媃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柔柔弱弱的仙人，有些不太敢相信。

項曉芽笑得溫和，她走到王智德的身邊蹲下，在衆人驚懼的目光中，伸手撚起了已經攀爬到了對方臉上的一根紅色的粘稠‘血管’。

“這不是什麽手筆。”她搖搖頭，不急不緩地解釋道：“不過是讓想要傷害土地的人一點小小的教訓罷了。”

“我意在懲治，并非奪人性命，你們不用擔心。”

說完，她手指用力，便将那血管一樣的可怕之物從對方的臉上扯了下來。

那血管離開王智德的臉頰之後，他原本渾濁的眼神逐漸的變得清明起來，随後像是窒息的人忽然恢複了呼吸能力，猛地抽搐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竟然還活着！”人群裏爆發出一聲驚呼。

項曉芽拿出手機，仔細的掃描了一下眼前男人的身體數據。

看到信息泡裏閃過的各類元素含量，項曉芽忍不住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這個融合了佛蓮基因的合成黏菌消化功能方面有點差，按照目前的數據來看，要想消化掉一個成年男性的話，竟然要畫個十天半月的時間。

雖然被‘吃’掉的人會屍骨無存，但這效率找到小山挖個坑早解決了。

看來回去要重新整理一下自己的

王智德其實一直都保持着意識。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身軀被那些可怕的怪物纏上之後，是如何失去知覺，而自己有事怎麽躺在地上，一點一點的看着自己被‘吞噬’。

這個過程可怕極了，他總覺得下一秒自己就要死亡，可死亡卻偏偏一直不曾到來。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怪物沒能殺死他，反倒是叫那個神農娘娘給救了下來。

王智德的身體還無法動彈，但他覺得自己舌頭已經恢複了正常，于是，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蹲在他面前的項曉芽。

“救……我……求你……”

他艱難的開了口，渴望又期盼。

見王智德不僅能喘氣了，還張口說話，周圍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氣，随後便開始指指點點了起來。

“仙人娘娘，您可別救他，誰知道這小子是來幹嘛的。”

“對啊仙子，我們在地裏守了這麽久都沒有事，這小子一來就被纏上，指定是來幹壞事的。”

“話說，你們誰見過這麽人嗎？我怎麽感覺他不是我們衛所的呢？”

“沒見過呢。”

“我也沒有見過……”

“該不會是北雲的間諜吧？”

王智德瞳孔猛縮，焦急又艱難地喊道：“我……不是……間諜……救我……”

闵裳媃眉頭微挑，輕笑道：“不是間諜，那就是故意來軍田裏搞破壞的咯？”

王智德哪兒敢承認啊，連忙掙紮着說道：“不是……我……路過……我……倒黴……”

他話還沒說完，周圍的軍戶們就傳來一陣恥笑聲。

“這人肯定是間諜！”有人信誓旦旦地說道：“娘娘都說了，不對土地做壞事的人不會被懲罰，我們這麽多人幹了這麽久的活一個出事的都沒有，就他一來便出了事，不是間諜是什麽？”

“沒錯，肯定是北雲人知道我們有仙人的庇佑，所以又故意來搞事。”一個大娘也用粗狂地嗓子喊道：“之前種玉米的時候就折騰了我們好幾次，現在又來，還說什麽只是路過，這是把我們當傻子呢。”

大娘的話引起了軍戶們不太美妙的記憶，一時間有人氣得大聲喊道：“這群畜生肯定又要還我們，打死他！”

“對，打死他！”有人起哄一般的喊道。

王智德本就蒼白的臉更加沒有了人色，他驚慌地看向項曉芽，這個被他隐隐當做對手的仙人，此刻卻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救我……”他死死地盯着項曉芽，顫唞着說道：“我……不是……壞人……”

“娘娘，不能救他！”

“對，這種壞人就該被我們打死！”

“神農娘娘，您讓開，這人交給我們處置就行。”

王智德的求生引起了周圍軍民們的怒意，這群人大聲喊着，甚至還有人撸起了袖子，上前兩步一副要動手的模樣。

看到這一幕，王智德的心裏反倒是有了一種竊喜。

他調查過這位神農娘娘，知曉這

個女人最是善良和心軟。

如今這群賤民喊着要打殺自己，她肯定會于心不忍保住自己一命！

“項仙子，救救……我啊，他們要……殺我……”王智德可憐兮兮地喊道。

果然，和他預期一般，這位愚蠢的仙人面善面露了一絲不忍。

可還沒開口說話呢，在她身邊站着的那個高大女人就忽然上前一步，一劍紮進了自己的肩膀裏。

“閉嘴。”

充滿了怒意地呵斥聲自對方口中喊出，打斷了原本激烈的氣氛。

周圍原本叫嚣着的軍戶們雖然知道闵裳媃說的不是自己，卻還是下意識的閉上了嘴巴。

王智德瞳孔瞪大，他知道自己被刺了，可肩膀處只有麻木的頓感，并沒有預期的疼痛。

闵裳媃卻不再看他，而是轉身對着項曉芽笑道：“項仙子，這人可能是北雲的間諜，我要把他帶走審問一番，這些……東西，可有辦法去除？”

項曉芽面上挂着不忍的神情，看起來有些難受地別過頭，輕聲道：“你們可以用不了隔開，不直接接觸的話，影響會小很多。”

王智德瞳孔猛縮，感覺事情的發展和自己預想的不太一樣。

等等，那個女人不是應該站出來對自己傳達善意嗎？她為什麽一臉不忍心地把自己交到了明顯對自己不友善的人手中？

王智德得不到答案，因為他很快就被闵裳媃的人帶走了。

軍戶們見着這一幕，面面相觑，不知道要如何反應。

倒是項曉芽嘆了口氣，對拿着鹽水趕來的孟多金道：“孟管事，這位并非一個人來的，我感受到了其餘田地也有人觸動了禁制，還得請您安排人，将他們一一找出來才行。”

闵裳媃眉頭一皺，跟着道：“讓我的人也一起去，到時候全部送到我那兒。”

她雙手抱臂，冷笑一聲：“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竟然敢禍害軍田。”

項曉芽聽罷，眉眼裏帶上了一絲悲傷之色。

“今日還好我發現的快，冬麥8號種子數量有限，若真被他們禍害了的話，軍戶們明年的收成怕是要打水漂了。”

軍戶們本來被闵裳媃那一劍壓下去的情緒，蹭的一下又冒了上來。

“可惡，他們也太欺負人了！一次兩次還不夠，這事要讓我們餓死嗎？”

“就是，憑什麽啊！之前不讓我們好好種地，後來又給我們那些爛種子……好不容易我們得了娘娘的青睐抱住了今年的嚼頭，結果又來這一茬！”

“不能就這麽算了！”

“對，他們擺明了不想讓我們有收成，軍田這麽大，誰也不能保證別人不會鑽空子，咱們必須要自己組織起來，加強巡邏才行！”

聽得軍戶之中有人開始引導，項曉芽心裏還是很滿意的。

雖然她很想要任務，但軍田這邊的破事着實是太多了，再加上如今軍田裏已經種滿了冬小麥，app一時半會是不會再被觸發種植類型的任務了。

項曉芽已經對這塊失去了興趣，接下來的時間想要專心搞畜牧，不願意被這些軍田牽扯心神。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軍戶們自發組織起來，應對別的勢力那些惡意。

對于她這不曾言說的打算，南夜瑾的人似乎也有同樣的想法。

于是，集合在一起的軍戶們很快就研究起如何組織人手，如何穿插巡邏之類的事宜了。

當然，所有人對于提前發現并且制止了這一次危機的神農娘娘都由衷地感到了敬佩和感激。

他們并不吝啬将有人侵入軍田要對田地再次下手的事情傳播了開去，很快其餘的衛所也自發的組織起了巡邏的小組，大家緊張兮兮地盯着就軍田之中的變化，深怕有人在他們不注意的時候再次下手，讓他們再一次面臨心血被毀的可怕後果。

軍戶們的組織還是有效果的，這之後的半個月裏，十個衛所都陸陸續續地送來了好些個被‘神罰’了的‘間諜’。

第三衛所的人更是運氣很好地抓到了一個正在下手的‘間諜’，親眼看到了那些間諜手裏的‘紅色蚜蟲’是如何被地底竄出的紅色黏菌吞噬殆盡，然後那些黏菌又是如何順着味兒攀上了間諜的身上的整個過程。

這一幕其實很吓人，怎麽看都不像是正經神仙的手段。

有一些軍戶的心思，便忍不住活絡了起來。

于是，關于神農娘娘到底是不是正經神仙的說法，便在軍戶們之中默默地傳了開來。

南夜瑾的人雖然不多，但是早就将衛所的情況掌握在了手中。

這些人一開始說三道四，孟多金就收到了消息。

等看到他們讨論的內容之後，這位平日裏老是笑眯眯的管事氣得砸碎了一套茶杯。

“白眼狼！”孟多金怒道：“這就是一群白眼狼！”

“項仙子為他們做了這麽多，可他們呢？轉頭就說項仙子不是神仙是鬼怪，他們怎麽敢！”

阿霧的表情也難看得要死。

若說王爺的人之中誰最了解項仙子，阿霧覺得自己排第二的話，沒有人剛認第一。

她太清楚項仙子為了晉關的百姓付出了什麽？

當時軍田被毀，項仙子幾乎快一個月沒有好好休息，她身體本就不好，那樣熬着好幾次都差點直接暈厥了過去。

好不容易被他們進行調養回來的身體，差點就毀于一旦。

阿霧好幾次都不忍心，想要打暈項仙子讓她去休息。

但搖光君卻說，項仙子是心甘情願付出這一切的，因為她不願意讓本就岌岌可危的晉關，因為糧草問題而産生沖突。

項仙子這樣善良的仙人，憑什麽被一群享受她帶來好處的人在背後這樣指指點點？

“燕軍師怎麽說？”阿霧紅着眼睛問道。

“他說讓我們暫且當做不知道，全力查找幕後之人。”孟多金深吸一口氣，有些頹廢的坐回了椅子上：“阿霧，我知道燕軍師肯定是沒有錯的，但是我不甘心啊。”

阿霧也不甘心，他們敬重的仙人被如此屈辱，這誰能受得了？

“王爺還有幾日能回晉關？”

“不知道……”孟多金按着太陽穴：“若是讓王爺知道這事，怕是要血洗衛所了。”

阿霧冷笑一聲：“狼心狗肺的玩意，殺就殺吧，正好讓王爺也高興高興。”

孟多金苦笑一聲，不敢接這個話。

“你……伺候項仙子的時候注意點，別讓她知道這事吧。”他嘆了口氣：“她這樣善良的人，聽到被她幫助過的百姓這般編排她，定是會難受的……”

阿霧點了點頭。

幸好項仙子最近又開始窩在院子裏折騰她的新東西了，只要他們演技到位，瞞着她直到事情處理好也不是沒有機會的。

兩人的想法是美好的，但是他們忘記了，項曉芽的身邊有一個搖光君。

謠言在第四天的下午，還是傳入了項曉芽的耳中。

“好啦好啦，別擺出這種模樣，都不可愛了。”項曉芽一邊翻着知識庫裏的論文，一邊笑着逗小孩：“不過是無知之人幾句揣測罷了，你真不用這般生氣。”

“我沒生氣。”妲袂壓着憤怒，面色鐵青，身上還萦繞着一股化不開的力氣，比她這個當事人還要憤怒。她咬着牙，惡狠狠地說道：

“白眼狼哪兒都有，我不生氣。”◎

“乖。”項曉芽笑眯眯地說道：“既然不生氣的話，就替我和孟多金他們傳句話吧。”

“娘娘想要和他們交代什麽？”妲袂盡可能的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沒事人。

“就說……這謠言暫且不用管它。”項曉芽笑道。

“但這事關您的名譽，怎麽能不管呢！”妲袂不贊成地搖頭：“我覺得就應該按照阿霧的說法，将那些膽敢傳播謠言之人全部抓起來……”

“你們抓不完的。”項曉芽看着很是輕松地笑道：“那些傳謠之人未必不清楚這些話是胡說八道，但他們需要一個這樣的借口作為發洩情緒的通道……”

她頓了頓，補充道：“你還記得佛蓮一事嗎？”

佛蓮真假一事，在之前的晉關吵得那叫一個腥風血雨，妲袂記憶猶新。

“但這次和佛蓮開花不一樣。”妲袂再次搖着腦袋，她眼底蘊含着不甘心和憤怒，看着項曉芽認真地說道：“明明是他們在胡說八道惡意揣測，卻偏偏要讓您的名聲來承擔這份惡果，這不公平！”

“沒什麽公不公平的。”項曉芽安靜的看着妲袂，笑道：“小妲袂，你要記住，遇到謠言後先別急，首先要調查清楚謠言的源頭，她們才是最關鍵的因素。”

能主動二次傳播謠言的人，本身就已經相信謠言才是事實。

如果這個時候被造謠的人激烈的反抗，強硬的反駁、辟謠，只會讓那些傳謠之人堅信自己窺探到了真相。

“可憑什麽要讓您受這份委屈！”妲袂第一次有些抗拒她家娘娘的這份‘善良’和‘大度’。

她眼中含着委屈的淚水，不甘心地問道：“明明不是您的錯，您為什麽非要為了這些人委屈自己呢？他們不值得！”

項曉芽将她差點哭出來的模樣，不由無奈地笑了一聲，伸手将她攬入了懷裏。

“我沒有委屈自己。”

項曉芽不知道該怎麽和自家的小孩解釋。

因為那些造謠的人其實說的也沒錯。

自己不是什麽仙人，在地裏搞這一出也不像和表面說的那般，是為了防止有心之人再對土地下手，損壞軍戶們的利益。

其實，她正在用那些軍田進行一項有些危險的實驗。

黎國和北雲開戰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而大戰的時間也不會拖得太遠。

大戰就必定會死人，而這個時代的衛生條件如此落後，一旦出現戰場引起的大規模傷亡，若是天公在不作美，少不得會引發點什麽戰後瘟疫之類的破事。

除此之外，将來她開始搞起養殖的話，動物的排洩和身體殘留都會對環境造成一定的影響。

項曉芽就動了心思，打算制作一種可以完美消化這些‘有害垃圾’的存在出來。

其實早在末世制作‘殘燭’樣本時，她就有過類似的想法。

只不過那時候資源稀缺外加環境影響，她的黏菌在理論階段就敗下陣來，這才轉為培育‘真菌’。

來到這兒之後，佛蓮的存在解決了項曉芽一直以來的困擾。

這玩意蘊含的那種可怕的生長基因，使得自己的合成黏菌可以

在接觸到所需營養後，用極短的時間迅速的爆發式增長，然後主動‘捕獲’營養源。

它們是真的會‘吃人’，被稱之為陰邪手段也并不為過。

但是這些實話，項曉芽肯定不能告訴她家小妲袂的。

“妲袂，你知道嗎？”項曉芽溫柔的看着妲袂的眼睛，在她不解的目光中，一字一句地說道：“當一個離譜的謠言以某種非正常的效率傳播，且被人刻意營造出一種‘背後水很深’的情況之時，就意味着它們的後邊目的絕非簡單的污蔑一個人的名聲。”

妲袂一愣，不明白她家娘娘為何要說這個。

項曉芽揉了揉傻孩子的腦袋，問道：“你想過沒有，阿霧他們應該早就知道這個謠言了，為何沒有主動與我們說呢？”

妲袂皺緊了眉，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因為有人想要趁機挑起我和軍戶們的對立呀。”項曉芽伸手在她鼻尖輕輕點了一下：“小妲袂可知，如果我讓人将那些傳謠的軍戶全部抓起來，會發生什麽事呢？”

“原本不信的軍戶，也會在心裏埋下懷疑的種子。”她手指轉回，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笑着說道：“人類是一種熱衷叛逆地存在，你越是捂嘴，他越是堅信自己是正确的。”

“恐懼可依阻攔人們一時間的行動，卻無法阻攔他們的思維。”

妲袂張了張嘴，沮喪的垂下了頭。

“那不就……完全沒有辦法了嗎？”

“當然不是。”項曉芽笑眯眯地說道：“你要相信，這世界上還是‘好人’居多呀。”

妲袂看着項曉芽，目露茫然。

但她知道，娘娘會這麽說，畢竟有她的深意。

果然，等到第二日，衛所之中關于項曉芽是邪魔的謠言戛然而止。

掐斷這種謠言傳播的不是別人，是同樣被謠言騷擾了的其餘軍戶。

他們不僅內部組織人手進行辟謠，甚至還找到了傳謠的源頭，把人綁起來，送到了項曉芽院子外接受所有人的職責和圍觀。

“你們竟然這樣說神農娘娘，你們還有沒有心，忘記是誰讓你們吃飽飯的嗎？”

“怪就怪項仙子嘔心瀝血讓你們這些人吃太飽，要是以前，你們哪兒來的時間在這兒叨逼叨，都蹲在地裏為了一口吃的拼死拼活了好嗎？”

“老子把話放這兒，要是再讓我聽到誰說一句神農娘娘的壞話，老子他媽的和你們沒完！”

“娘娘那麽善良的一個人，使用的手段怎麽可能是陰邪之物？沒見着那些間諜就算是被纏住，也只是暫時失去了行動能力，卻并不會傷及性命嗎？”

“就是，項仙子這麽善良的仙人即便是話本裏都不多見，你們不懂得珍惜也就罷了，我頂多罵你們一句沒見識的東西，可你們竟然吃飽飯罵廚子，呵……老娘活了五十多年，還是頭一回見到活生生的白眼狼！”

外面的人罵得熱鬧無比，而聽到他們的這些明顯發言，阿霧和妲袂兩個人都震驚不已。

“娘娘，您早就預見了這一幕嗎？”妲袂的眼中，是藏不住的崇拜和敬重。

項曉芽輕輕笑着，目光溫柔極了。

“我說了，世界上還是‘好人’多呀。”

如今軍田裏的冬小麥才剛剛種下，就有外頭的人忙不疊地過來想要毀掉軍田。軍戶們雖然打起十二分精神，又是自己組建巡邏小隊，又是時刻提防他人……可再怎麽日防夜防，難免也會有疏忽的時候。

自己這個神農娘娘可是他們最後一道防線，即便事情真到了無可挽回的糟糕程度，他們也相信這自己能夠力挽狂瀾。

那些人搞這些謠言出來，要是傷了自己的心，到時候自己跑了怎麽辦？

項曉芽相信自己能給軍戶們帶來的實際價值，遠高于那些謠言給他們帶來的精神價值。

再加上她是一個‘柔弱又善良還沒有攻擊性’的仙人，或許在那些軍戶的腦補裏，自己怕是聽到謠言都要躲在被窩裏悄悄抹眼淚的小可憐吧。

所以，自然會有‘好人’勇敢站出來，先一步替她解決這些問題的。

事關自身利益，傻子都知道選誰不是嗎？

至于這些主動為她發聲的人裏面是不是有真心相信她的人？

實話說，項曉芽覺得這是個沒有意義的問題。

她太清楚了。

信任是個極其容易被消耗一空的奢侈品，唯有足夠的利益，才能維持它的光鮮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