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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張啓秀的話音一落, 張岚莺立刻驚喜回應:“當真?明日就行拜師禮?”連日來的煩悶一掃而空。

似玉也十分高興,她的這份喜悅絕不比張岚莺少,對似玉來說, 這無疑是又給她一個見世面的機會了。

看來老天待她不薄啊,雖然穿越到了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可這連日來,這個世界接連不斷地朝她打開大門, 讓她能有機會一一見識各種世面。就這些天的見聞, 比原主這十來年都精彩了不知道多少倍。

果然,跟着最後的贏家混,日子總比普通人精彩。當然, 這其中也有不少驚吓。

因為張岚莺這邊的事情複雜,一時半會兒也解決不了, 而張邦之這邊卻是明天就要開始了,衆人的注意力便不約而同都轉向了張邦之那邊。

草蠱婆跟吳金鳳道了聲“恭喜”就告辭回自己家了。

張岚莺這會兒直接将精靈的事情抛至腦後, 歡喜地挽着吳金鳳的胳膊道:“阿娘,邦之是拜龍志舟老司為師嗎?”

吳金鳳笑着搖頭,“龍志舟老司的師父石将成打算收了邦之為關門弟子, 等收了邦之做關門弟子,老司就打算将老司印授給龍志舟老司了, 等龍志舟老司有老司印了,他就也可以開始收徒了。”

“龍志舟老司還沒有老司印?那他怎麽敢帶人出門趕屍?還一次趕了五具!”張岚莺這話是朝張啓秀問的。

似玉立刻也豎起耳朵,不懂就聽。

張啓秀道:“龍志舟早已學會了師父的本領,不過老司收徒都需要收單數徒弟才能封印,石将成老司如今門下一共收過八名弟子, 一直在物色合适的人選,好湊成單數, 石将成老司的本事早就已經盡數傳給了龍志舟了,就等着再收一個弟子,好将手裏的老司印傳給龍志舟。”

張岚莺低聲道:“石将成老司就這麽看好龍志舟老司嗎?萬一,這後面還能遇上更有天賦的弟子呢?他如今年歲也不大,真的就這麽封印了,不收徒了,将老司印傳給龍志舟了?”

張啓秀伸出食指戳了戳張岚莺的額頭,笑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麽,就邦之那樣,能将趕屍學成就不錯了,難不成你還覺得邦之能超越龍志舟老司?”

張岚莺吐了吐舌頭,道:“我哪裏敢想邦之能接過老司印,邦之能拜入老司門下,我就已經覺得是咱們家祖墳冒青煙了。我真的只是覺得石老司還年輕,應該再多留意一下,指不定能遇上更厲害的弟子。”

張啓秀卻道:“你怕是還不知道,我可聽說,那龍志舟老司如今的辰砂符都比他師父還厲害了,真正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遇上這麽個弟子,誰不想着趕緊将衣缽傳下去了,至于将來還有什麽好苗子,那就留給龍志舟老司去教就是了,龍志舟那麽厲害,帶出來的弟子也只會更厲害,絕不會辱沒了他們那一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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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岚莺聽得連連點頭,沒想到才三四年時間,龍志舟就這麽厲害了。

姑侄兩一邊說着一邊往家裏走去,一路上似玉也認真地聽着,再次收獲不少。

似玉總結了一番,原來老司一門在收徒的時候可以全憑眼緣,學成了本事就可以趕屍,但不是每一個趕屍的老司都能當師父教徒弟,必須有老司印的老司才有收徒的資格。

作為收過徒弟的老司,一旦将手裏的老司印傳出去了,就表示自己不再收徒了,但日常還是能接一些老司的活,比如趕屍,比如喪葬事宜的道法,但是卻不能再收徒了。

授徒老司想要将老司印傳出去,手底下的徒弟總數必須為單數。

老司一門的拜師禮也是十分隆重的,至于都有哪些步驟,明天去看邦之就能見識了。

似玉心中對明日的拜師禮十分期待,黑沖寨的人知道了消息,明天也都會去都蠻寨觀禮。

似玉在張岚莺家中吃過飯,就告辭回了自己的小吊腳樓。

似玉看着這熟悉又陌生的吊腳樓,這才驚覺,穿越過來已經快一個月了,小吊腳樓是她在這個世界的家,她在家中住的日子竟屈指可數。上輩子,她天天住自己的窩,沒想到來這裏不到一個月,宿在外頭的日子竟然比上輩子加起來還多。

離開了十幾天,走的時候因為太着急,那扇小小的窗戶都沒有合上,這會兒屋中已經落了薄薄的一層灰,窗口邊甚至還有明顯的風雨痕跡和斷枝殘葉。

似玉将背簍放在門邊,視線掃過小屋,連個掃把的影子都沒有。原主總不能不打掃屋子吧?

似玉翻遍原主的記憶,這才恍惚想起,原主在窗外挂了把小小的掃帚。

似玉從窗口探出身子,只看到窗外一個挂掃帚的鈎子,順着鈎子往下看去,一把掃着孤零零躺在地上,差點被雜草遮掩。

似玉只得又攀着竹架梯下去撿掃帚。

将屋子打掃了一遍,似玉從竹床下拖出一個小木盆,去附近打了泉水,用絲瓜瓤将屋子裏裏外外又擦了一遍,這才滿意。

本想将自己也收拾幹淨,就躺下美美地睡一覺,拎着小木盆下吊腳樓的時候,發現地上的雜草都沒過腳脖子了,這要是藏了蛇蟲可就麻煩了。

似玉放下小木盆就開始拔草……

“似玉,吃飯了啦!”

張岚莺在小土坡處喊似玉吃飯的時候,似玉剛将吊腳樓下的雜草處理幹淨,這會兒真的是累到直不起腰了。

張岚莺看見似玉扶着腰站在吊腳樓下,腳邊是一推推雜草,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忙跑了過來,道:“呀,似玉,你怎麽一個人收拾了雜草,你上土坡那裏喊我一嗓子我就過來幫忙了啊,累壞了吧?來來來,我給你捏捏。”

說着就朝似玉腰間伸出手去。

似玉連忙側身躲開,她可受不了那個癢癢勁兒,嘴裏忙說,“啊,不用,不用,我緩一緩就成。”

似玉剛直起腰來,就感覺腳邊一陣涼飕飕的膩滑,她垂眼看去的時候卻什麽也沒看見。

似玉心中生出一股怪異感。

“要不你回屋歇着,我給你端一碗飯過來吧?我大姑今晚還在我家,明天要跟我們一起去都蠻寨看邦之的拜師禮。”張岚莺說完,突然想起什麽咋呼了一聲,“哎,對了,似玉,你是不是已經不怕我大姑了?”

似玉微微一笑,“她是巴代,我哪能不怕。”

張岚莺抿嘴一笑,用肩膀碰了下似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說的怕是什麽意思,你故意這麽說吧?我想想,是這趟趕屍後,再見到我大姑,你好像就沒像從前那般怕我大姑了,哎,你覺得,是因為你得了龍志舟老司的護身符,還是因為經歷了那厲害的精靈?”

似玉假裝思索一番,笑着道:“嗯,你這麽一說,好像都有原因吧。”

似玉緩過了勁,挽着張岚莺的胳膊就準備一同去張岚莺家去,可剛一行動,那股冰涼的膩滑感又從腳踝處傳來。

這一次,似玉順着滑膩感消失方向看去,倒是看到了一截小花蛇的尾巴正消失在不遠處的巴茅草中。

是蛇!

似玉的胳膊上瞬間生出一片雞皮疙瘩,還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和似玉挽着胳膊的張岚莺自然察覺出了似玉的異常,忙道:“似玉,你怎麽了?”

似玉指着小花蛇消失的那處巴茅草道:“好像有蛇,還挨着我的腳爬過去了。”

張岚莺皺眉看了看那處巴茅草,哪裏還有蛇的影子,她趕緊蹲下去看了眼似玉露在外面的那截腳脖子,“你沒被咬吧?”

似玉搖頭道:“沒有。”

張岚莺見似玉腳脖子處确實也沒有什麽傷痕,這才起身道:“沒受傷就沒事,不過你也別擔心,那條蛇多半不是毒蛇。”

“你都沒看見那蛇,就知道那不是毒蛇了?”似玉有些驚訝。

張岚莺道:“你剛說有蛇爬過你腳邊,那蛇就跑沒影了,溜得那麽快的蛇多半沒有毒,毒蛇都慢得要死。”說到這裏,張岚莺是真意外了,“哎,似玉,你不會連這都不知道吧?那你以往都不抓蛇的嗎?”

張岚莺這麽一問,似玉才想起,原主作為蟲草人,也是抓過蛇了,不過,“蛇倒是也抓過,不過我只認得哪些有毒哪些沒毒,還真不知道能通過速度分辨蛇有沒有毒的。”

張岚莺窒了一瞬,終是嘆息一聲,“哎,似玉,我終于知道你為什麽寧願出去要飯,也不願意繼續呆在你之前的家了。別說你養父母生了女兒,就是之前養育你那麽多年,也沒教你什麽,你丢了他們的姓氏是對的。”

似玉苦笑一下,心口處竟真的生出絲絲痛意。原主倒是想繼續呆在之前那個家中,奈何人家不要原主了。什麽“寧願要飯也不要呆在之前的家裏”只不過是原主被吳金鳳帶回來後說的賭氣話罷了。

張岚莺見似玉情緒低落,自責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呸呸呸,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們往後還要好好過下去,你将來越來越好,活成她們羨慕的樣子。”

似玉沖張岚莺笑了笑道:“我沒事。”

張岚莺見似玉的手還放在腰間,便道:“要不,你還是回你屋裏等我吧,我給你送飯過來,也省得你還來回走了。”

張岚莺說着,直接将似玉帶到吊腳樓的竹架梯處,似玉确實覺得有些累了,便承了張岚莺的好意,“好,那就多謝你了。”

張岚莺擺擺手,“我們兩個,誰跟誰啊,別客氣。”說着就催促似玉趕緊回屋歇着。

看着似玉回了屋裏,張岚莺道:“你好好休息,我待會拿些雄黃撒在你屋子下,保證将那些蛇趕得遠遠的,你放心。”

似玉想起那條小花蛇,趕緊檢查了一遍自己的吊腳樓,還好,屋裏并沒有藏了什麽蛇蟲。當然,剛才裏裏外外都打掃了一遍,這屋子也沒有藏蛇蟲的地方,即使有點什麽,剛才那番打掃也就就将蛇蟲吓跑了。

似玉躺在自己的小竹床上,開始在腦中整理這些天的見聞。

似玉發現,這些天她雖然漲了不少見識,但卻一直還沒有靜下心來考慮以後該怎麽在這裏生存下去。這麽下去自然不是辦法,她得為以後如何舒服地在這個奇妙世界裏生存做些打算了。

至少得想法子準備一套稻草簾子,不然到了冬天,這竹子做的吊腳樓四面漏風,她怕是要凍死在這裏了,哪裏還有機會跟着張岚莺混到可以“雞犬升天”的時候。

似玉發現,作為蟲草人,她每月捉蟲采藥,将這些交給草蠱婆換取生活物資,基本的吃穿還是不用愁的。多出來的蟲子沒有用,因為似玉不會煉蠱,藥材卻是可以在趕集的時候帶去集市賣掉換些銀錢。

似玉沒有田地,自然沒有農産方面的額外收入,仔細算來,竟然只有賣草藥一條路可以掙點銀錢了。

似玉暗下決心,明天開始,她就多多挖草藥 。不對,明天要去看邦之的拜師禮,那就只能後天開始了。

這般想了沒多久,張岚莺就來送晚飯了。

似玉吃過晚飯,和張岚莺約定明日一早出發去都蠻寨,就端起換洗的髒衣裳往寨中大水井走去。

苗寨大多都是在山中,山中生活自然離不開水源,因此苗寨在選址的時候都會找有水源的地方。

黑沖寨有兩口的水井,寨中那口大水井離似玉的住處并不遠。

為了方便将飲水和日常洗涮用水分開,黑沖寨的苗民在水井下方挖開了一個蓄水池,旁邊砌着大石板。若是需要飲用水,就直接從上方的井水池子裏挑水回家,若是洗菜、洗衣服,就在下面的蓄水池子口處用水。

似玉端着小木盆過來洗衣服的時候,水井下的池子口正好有兩位苗家婦人在浣洗衣裳。

似玉來寨中時日尚短,原主又一心撲在煉蠱上,是以,與寨中的人都不太熟悉,寨裏人似玉雖然都認識,寨中有哪些人家似玉也差不多知道,但是具體誰叫什麽名字似玉卻很多都對不上號。

眼前這兩位婦人就是這樣,似玉知道她們都是黑沖寨的,卻不知道具體該怎麽稱呼。

不過兩位婦人顯然都認識似玉,見似玉端着木盆過來,忙給似玉讓出個浣洗的位置,一邊道:“似玉,洗衣裳呢。”

似玉笑着點頭,算是應和。

原主本就不怎麽與黑沖寨的苗民打交道,似玉這個反應在那兩個婦人眼中十分正常。她們轉頭就又繼續着自己的話題。

“哎,林貴真的不行了?你去瞧過?”一個婦人道。

另一個婦人一邊擰幹手裏的衣裳,一邊道:“這還用去瞧嘛?你沒瞧見秀忠屍體回來那天,林貴見了直接昏過去了。我瞧見草蠱婆去過林貴家好幾趟了,今天從屋裏唉聲嘆氣地出來,你說還能過多久?”婦人說完,衣裳也剛好都洗淨擰幹了,她将石板上擰幹的衣裳一一裝進背簍裏,道:“我先回去了,明天你去都蠻寨看邦之拜師吧?咱們一塊兒去?”

兩人約好時間,那婦人就背着衣裳回去了。

還在洗衣裳的婦人突然想起什麽,道:“哎,似玉,前些天你和岚莺去哪裏了,怎的連秀忠的喪事都沒參加?”

似玉心頭一跳,聽這話的意思,寨子裏的人根本不知道她和張岚莺跟着趕屍去了?或者是巴代有意隐瞞了此事?

也對,這時候原本就不允許女子參與趕屍的。思及此,似玉含糊道:“嗯,這些時候外頭毒蟲多,我和岚莺出門捉蟲子去了。”

“哎~!”婦人嘆息一聲,語重心長道:“似玉啊,不是姨說你,既然你已經來了黑沖寨,就要将黑沖寨當成自己的家,紅白喜事你都要露個面。若是趕巧了,不在家中也罷了,秀忠那事,寨裏誰不知道請了老司去趕屍了,那喪事就在那幾天了,捉蟲子什麽時候不能出去捉了,怎的就偏偏那幾日跑那麽遠了?往後啊,遇到這種事情不要害怕,都是一個寨子裏的,你去拜祭一番,秀忠在地下也會保佑你的。”

似玉知道這位好心大姨是誤會她了,八成是以為她害怕,故意躲出去了,但這事她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若是說多了,暴露了行蹤,也不知道會有什麽影響,似玉只得含糊道:“姨,我知道了,謝謝您!”,語氣是要多真誠有多真誠。

說話的婦人一愣,還以為似玉要為自己争辯幾句,她連繼續勸說的話都準備了,似玉這麽痛快地應下,倒讓婦人不知道該怎麽繼續下去了。所幸婦人的衣裳也在這時候洗完了,婦人背起背簍道:“那我先回去了,天快黑了,你一個小姑娘也別在井邊呆太久,小心些。”

似玉忙應道:“好的,謝謝姨。”

婦人轉身離開,心裏嘀咕,似玉這又犟又悶的姑娘,原來私下裏這麽和善,八成是剛來的時候心中別扭吧。

似玉見婦人離開,倒是長長吐了口氣,她知道那婦人是好心提點,但她還真不太會應對這樣的長輩。

似玉剛洗完衣裳,忽然聽見一聲悶哼,像是有人受了什麽傷忍不住痛苦出聲。

這會兒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水井後有三棵高大的古樹,這會兒明明暗暗地倒影在洗衣裳的池水中,無端讓人生出恐懼。

似玉擰眉,側耳細聽卻不再有聲音,不禁懷疑自己剛才聽錯了,擡腳就要離開。

剛一動身,那道低沉的聲音再度響起,似玉步子一頓,心口突突直跳。她本是唯物主義,不相信鬼怪,這段時間的經歷,卻足以推翻似玉上輩子的認知,似玉不禁心髒亂顫。這個時間點,若真是寨中的苗民受傷,早就大聲呼救了,怎麽可能這會兒在只剩她的時候發出這樣的聲音?

似玉從原主的記憶中了解,很多精靈都是不會說話的,但它們能發出簡單的“嗯、啊”聲音,以迷惑人類。

這悶哼聲怕是什麽精靈發出的吧?

似玉往腰間摸去,想抓緊龍志舟給的護身符,手卻摸了個空,原來她在換衣服的時候,将那個裝着好幾個辰砂符的荷包放在她的小竹床上了。

似玉心中暗叫“糟糕!”也越發肯定了那聲音是精靈發出來的,立馬動身,加快腳步離開水井。

沒走幾步,身後竟然直接傳來呼救聲,聽聲音應該是個年輕男子。

但此時的似玉哪裏敢應,端在腰間的小木盆都差點拿不住了,加快了腳步一口氣跑到了自己的屋子下面。

不是她不想救人,實在是這個世界太神奇,想到這幾天的見聞,土司城梯瑪鐵耙釘住的老樹,再想到寨中那位婦人臨走時的叮囑,“天快黑了,不要一個人呆在井邊,小心些。”那口大水井後面可是有好幾棵老樹,貌似這個世界裏老樹挺容易成精,或者成為精靈的藏身之處。

似玉将衣裳曬在窗口,獨自坐下小住床上,越想越沒底。雖說她覺得那聲音是精靈發出的,可若真的是有人在求救,她豈不是見死不救了?若是過幾天寨裏的人發現那水井附近有具男屍,她往後怕是會寝食難安。

不過似玉還沒傻到自己過去查看。

想到巴代張啓秀今晚還在張岚莺家中,似玉立刻起身下了吊腳樓,往小土坡方向跑去。

聽見似玉的喊聲,張岚莺立馬跑了出來,笑着道:“似玉,是你啊,你放心,你屋子下面我撒了不少雄黃粉,不會有蛇蟲了,怕你今天被那蛇吓到了,我正和我阿娘說,準備今晚去你那邊睡呢。”

“不是,我不是怕蛇,巴代還在你家裏嗎?我恐怕遇上精靈了。”似玉連忙道。

張岚莺面容一肅,“什麽情況,你快進來說,我大姑正好還在同我阿爹、阿娘說話呢。”說話間,張岚莺一邊将似玉引進屋子,一邊朝屋裏喊道:“大姑,似玉有事找你。”

張啓秀一聽,就知道八成是遇上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了,不然似玉也不會這個時候跑過來。

似玉将她在大水井聽見聲音的事情說了一遍,末了,道:“雖然我更覺得是遇上精靈了,但我還是怕萬一弄錯了,指不定真是一條人命,但我這會兒也不敢再過去瞧,所以想請巴代給拿個主意。”

張啓秀心頭一跳,“能發出人的悶哼聲,還會說話?”

似玉點點頭。

張啓秀的眼神在似玉和張岚莺之間轉了轉,張岚莺剛被會說話的精靈纏上,在路上見識了那精靈的厲害,張啓秀都還沒想好怎麽對付張岚莺遇上的精靈,這會兒似玉又遇上了。

怎麽突然見出了這麽多會說話的精靈,還都被黑沖寨的小阿妹們遇上了?

張啓秀心中更願意相信似玉這次遇到的是闖入苗寨的外人,不過這會兒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也不能不防那是精靈。

考慮到張岚莺和似玉都遇精靈了,這會兒難免底子虛了些,張啓秀便對張林承和吳金鳳道:“阿弟,阿妹,你們分頭去将兩個草蠱婆叫去大水井那邊,讓她們帶些收精靈要用的東西,我和似玉、岚莺先過去看看,你們要快些過來。”

張林承和吳金鳳連連點頭,立刻分頭行動。

似玉剛才已經回了趟自己的吊腳樓,這會兒手裏正攥着龍志舟老司給的護身符,她捏着護身符對張啓秀說:“巴代,我剛才去大水井那邊洗衣裳的時候沒帶護身符,那現在過去,要不要帶上?”

張啓秀看了眼折成三角形的辰砂符道:“帶上,萬一是個厲害的精靈,你和岚莺一起還能有個庇護。”

似玉點頭,倒不是她不怕,若是精靈,她怕也像是張岚莺遇到的那種,只有張岚莺能聽見聲音,她要是帶着護身符,那個只有她能聽見聲音的精靈就沒法與她說話,她就不能同張啓秀彙報精靈的情況,似玉擔心會影響張啓秀捉住那精靈。

若是以往,能有機會看巴代降服精靈,張岚莺一定是十分歡喜的,但經歷了那個厲害的精靈,如今再遇上這種事情,張岚莺只覺得心情有些沉重,她緊緊握住似玉的手,跟在張啓秀身後。

大水井本就不遠,因為想等着草蠱婆一起,三人走得不快。繞過似玉吊腳樓,沒多遠就能看見月色下,水井在古樹的遮掩下影影綽綽。三人凝神聽了會兒,并沒有聽見什麽聲音。

張啓秀看向似玉,目光中滿是疑問。

似玉想了想,将手裏的辰砂符遞給張啓秀。

張啓秀立刻明白似玉的意思,她點頭接過,似玉的辰砂符。

沒有了辰砂符護體,似玉又朝水井的方向走了幾步,依舊沒有任何聲音。

是精靈感受到有辰砂符?還是說那受傷人沒有得到及時施救這會兒已經挂了?

似玉又朝水井的方向走了幾步。

“你帶人來作甚?”低啞的男聲突然在似玉耳邊響起。

似玉驚恐地側頭看去,身邊卻什麽也沒有。

一直在似玉身後密切注意似玉的張啓秀和張岚莺立刻覺察出似玉的異常,

“似玉!”

“怎麽了?”

張岚莺和張啓秀同時出聲。

張啓秀直接上前幾步,将辰砂符一把塞在似玉手中,生怕似玉被精靈纏上。

似玉接過辰砂符,耳畔不再有聲音,也不知道是因為那精靈不說話了,還是辰砂符起了作用。

似玉道:“巴代,我應該也是遇上精靈了,剛才還在我耳邊說話,可我看不見它。”

“它說了什麽?”張啓秀的手裏已經握了只小竹管。

“它問我帶人來作甚!”

張啓秀朝着空中冷哼一聲,“作甚?自然是來驅趕你的。”說完,張啓秀的手裏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幾片樹葉子,她将樹葉湊在嘴邊“嗚嗚”地吹了起來。

剛開始,那“嗚嗚”聲如泣如訴,沒幾個節拍,音調陡然狠厲起來。接着,張啓秀一手捏着樹葉繼續吹着,另一只手夾着小竹管,拇指食指靈活地拔掉了竹管上的棉塞,小竹管裏爬出一只綠殼蟲。

似玉從未見過那種蟲子,還不等似玉仔細看清楚蟲子的模樣,那蟲子翁地一聲飛了起來。

似玉這才發現,那蟲子的翅膀竟然是夜光的,這會兒像極了螢火蟲在山間飛舞。

蟲子飛了一會兒,猛地朝似玉的方向俯沖過來。一只小小的蟲子,竟然讓似玉莫名感受到了一股濃重的殺氣,似玉忍不住退後幾步。若不是張岚莺在身後扶了似玉一把,似玉差點被地上的石頭絆倒。

那蟲子沖到似玉面前後,突然開始圍着似玉一陣上下翻轉。張啓秀的樹葉聲開始變得凄厲,沒幾個回合,張啓秀突然悶哼一聲,捂着胸口劇烈咳嗽起來,那只翅膀能發光的蟲子如斷了線的風筝,飄搖着掉落在地上。蟲子的身體一挨到地面,翅膀的光芒瞬間消失,蟲身失了光芒,很快化作焦炭,“噗”地一聲變成一團炭末。

張啓秀捂着胸口,死死盯着地上的炭末,身體有些搖搖欲墜,似玉和張岚莺趕緊一左一右扶住了張啓秀。

“巴代!”

“大姑!”

兩人驚呼出聲。

似玉捏緊了手裏的辰砂符,“巴代,我們先回去吧!”她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有眼睛也看出來,張啓秀不是這精靈的對手。

“巴代~”張林承和吳金鳳帶着兩位草蠱婆趕了過來,“發生什麽事情了?”兩位草蠱婆面色凝重,她們的巴代竟然傷了!

張啓秀擺擺手,“我沒事……”話音剛落,張啓秀就覺得鼻腔一熱,一股暖流湧出。

衆人齊齊驚呼“巴代!”

張啓秀伸手摸向鼻下的濕潤,月色下,她指尖全是鮮血。

巴代都成了這樣了,兩位草蠱婆更不敢貿然出手,要知道,她們的本事連巴代的十分之一都抵不上。剛跟着張啓秀出了趟的門的草蠱婆道:“巴代,這又是個厲害的,我們先回去,好好準備一番再來吧。”

張啓秀自然知道這是個厲害的,也不逞強,捂着鼻子就帶着衆人回去了。

張岚莺家中原本因為張邦之明日就能行拜師禮的喜悅,這會兒被沖散了不少。

黑沖寨沒有老司,這會兒兩個草蠱婆伴着巴代圍坐在張岚莺的堂屋中商議着如何驅逐那精靈。

因為會涉及一些蠱術問題,似玉和張岚莺,以及張岚莺的父母不能旁聽。

張岚莺的父母在房間中等待,似玉和張岚莺則在院子中等候。

兩人望着大水井的方向,雖然只能看見那個小土坡。

張岚莺道:“似玉,我後悔了,或許我們真的不應該跟着龍志舟去趕屍。”

似玉擰眉,靈光一閃道:“岚莺,你說,我們遇到的是不是同一只精靈?”

張岚莺也愣了下,随即瘋狂點頭,“對對對,我怎麽沒往這上頭想,這世界上哪裏有那麽多厲害的精靈,靈力那麽高的,早就修煉成仙了,哪裏還需要在人間晃蕩!你聽見的聲音是不是嬌媚的男聲?”

“嬌媚?”似玉搖搖頭,“我聽見的男聲有些暗啞、低沉。”

張岚莺剛洋溢着希望的小臉,立馬垮了下來,“暗啞?那我們遇到的精靈聲音不一樣啊!”

說完,張岚莺還學着她遇到的那只精靈說話的方式說了幾句。

似玉在聽見張岚莺說精靈聲音嬌媚的時候,她就知道她猜錯了,“嗯,看來,我們遇到的不是同一只精靈。”

張岚莺正要點頭表示贊同,忽的眼睛一亮,道:“不,也說不準,精靈本就是幻化成形,模仿人說話,它們又沒有固定的聲音,還真不能單從聲音就判定我們遇到精靈是不是同一只。我倒是覺得我們遇到的是同一只,畢竟厲害的精靈可不多,那精靈多半是因為我回到了家中,它沒法近身,而你這些時候天天與我同吃同住,身上難免沾染我的氣息,剛好又沒帶護身的辰砂符,就被精靈尋了空子,纏了上來。”

聽了張岚莺的話,似玉很是贊同,不過,“為什麽你回了家中,那精靈就沒法近身了?”

張岚莺壓低聲音在似玉耳邊道:“我家這屋子是祖宅,屋子雖然翻新過好幾次,但地基從未動過,我家祖上可是出過紫晶蠱的,紫晶蠱問世的地方,一兩百年內邪魔鬼怪都不敢靠近的。”

“這麽厲害?”似玉沒想到,蠱蟲還能這麽厲害。

張岚莺驕傲地點頭答應。

兩人在院子裏又說了會兒話,見堂屋中,草蠱婆還圍着巴代商量着,似玉猶豫道:“岚莺,明早還要去看邦之拜師禮吧?”瞧着堂屋中的情形,今晚一時半會兒巴代她們也不會再去捉那精靈了,怕是得好好準備一番,巴代也需要調理一番。

張岚莺點頭,“你今晚就跟我一起睡吧,省得你一個人回吊腳樓,萬一那精靈晚上又來纏你,你一個人都沒個照應的。”

似玉雖然更想自己一個人住,但她還是很理智,并沒有逞強拒絕張岚莺的提議,點頭道:“好!”誰知道那精靈想幹嘛,若是被那般厲害的精靈上了身,她這條命怕是就交代在這裏了。

似玉甚至覺得,張岚莺要是不邀請她,她都要邀請張岚莺去她的吊腳樓一起睡了。不過,現在知道了張岚莺家宅基地出過紫晶蠱的事情,似玉還是覺得,睡在張岚莺家裏比較安全。

原以為發生了這種離奇事情,又頭一次睡在張岚莺家中,似玉會失眠,沒想到,兩人洗漱後,躺下沒多久就一同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來,似玉都對自己昨夜的快速入眠感到不可思議,她這是真的适應了這個世界了?

似玉和張岚莺起來的時候,吳金鳳已經在竈房裏忙活起來了,因為要趕去都蠻寨,吳金鳳早早就起來和面。

似玉和張岚莺收拾完了就去竈房幫忙。

似玉直接去竈口燒火。

張岚莺看着盆裏的面很是意外,“阿娘,大早上的怎麽還和面?”

在苗家,很多時候早上起來先去地裏忙活一個時辰,忙完後,家中的飯菜也差不多弄好了,早飯中飯一起吃。

有些人家,當天要是去遠一些的地方幹活,早上也就簡單喝點粥。

像這樣揉面,切面片做麥腸,一般都是晚上做的。

吳金鳳道:“這不是要去都蠻寨嘛,中午也趕不回來,自然要吃飽些。”

張岚莺道:“那我去缸裏取些酸豇豆來,我就喜歡稀飯麥腸加酸豇豆。”說完就往堂屋方向跑去了。

……

早上,似玉在張岚莺家吃了酸豇豆稀飯麥腸,一行人就背着背簍往都蠻寨去了。

等似玉她們趕到的時候,都蠻寨的曬谷場上已經架起了刀梯。刀梯前面還鋪了一地的木炭。

原主并未見過苗家老司收徒的拜師禮,看着眼前的場面難免有些懵懂,這刀梯和土家梯瑪捉精靈的時候有些像,但又不完全一眼。這會兒場上已經有人端着飯碗一邊吃,一邊看熱鬧。

見一身盛裝的巴代過來,看熱鬧的人群紛紛避讓。

張啓秀道:“我們先去老司家中,也看看邦之準備得怎麽樣了。”

似玉和張岚莺并排走着,跟在吳金鳳身後,随着張啓秀一同往老司家中行去。

似玉見張岚莺擰眉看着地上那一大攤木炭,乘着沒人注意的時候,低聲問道:“怎麽了?這木炭哪裏不對?”

張岚莺搖搖頭,“木炭沒有什麽不對,我就是擔心邦之,這麽大的火海,希望他能平安渡過。”

火海?似玉盯着那堆木炭,再看看一旁的刀梯,難不成這就是“刀山火海”?苗家老司收徒需要徒弟上刀山下火海?

似玉忍不住擔憂道:“這就是邦之的拜師禮?也是光着腳做完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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