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〇三
第3章 〇三
“你老實說,你和盛昭,到底是什麽關系?”
一回到酒店,沈非月迫不及待将電腦一丢,目光灼灼地朝杜桑逼近。
杜桑将襯衣外套脫下來,想了想,沒敢丢在酒店床被上。
她轉身将行李箱打開,規規矩矩地将它疊成四方塊兒後,和她幹淨的衣服放在一起。
“很陌生的關系。”杜桑站起來說。
“騙誰呢!當我是傻子呢!盛昭拿外套給你還讓助理幫你解圍,那他怎麽不幫我拿電腦啊!”沈非月落在她的身上的目光,恨不得刻上“八卦”兩個大字。
杜桑:“……”
她無言地轉頭看了一眼沈非月,背過身将T恤脫掉。
肩背線條沒有女子應有的柔軟,而是纖薄的硬朗。人魚馬甲線陷入褲腰處,白皙傲人的雪峰藏匿在黑色胸衣中。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她肩膀處新鮮的傷口,和背脊肚臍上多處傷疤和撞痕。
即使沈非月已經看過很多次,此刻也撇開了難忍的目光。
武替真的是個危險而辛苦的職業。
“真的是陌生的關系,別亂想那些有的沒的……老實說他今天居然會出面,我也很意外。”杜桑拿着衛生紙沾水,将傷口處的幹涸的血漬擦幹淨,“你用腳指頭想,我要是和他關系很好,還混成現在這樣?”
杜桑指了指身上各處的傷口,無所謂地笑笑。
“我先去把傷口處理了,晚上睡覺給你講吧。”
……
第二天清晨,杜桑從酒店醒來第一時間看手機。
一條新的短信,她目光一顫,有預感似地點開——不出所料,是試鏡失敗的通知。
雖然說熟能生巧,但每當這種時候,她心髒依舊一沉,像是被濃厚的棉布蒙住了口鼻,窒悶到難以呼吸。
再次體會到,關系和氣運在工作上是多麽重要。
肩膀的傷口隐隐作痛,杜桑倒在床上,拿手背遮住眼簾,感受到眼眶的幹澀。
沈非月醒來時,她已經調整好心态,同時接到了鄭肅雲的早安問候。
“桑桑,我已經知道這件事了。”鄭肅雲劈頭蓋臉頭一句。
杜桑:“什麽?”
鄭肅雲:“你心儀的那個角色,早飯的時候,曾清岚說她接到了成功的通知。”
杜桑:“……”
手機開的公放,正收拾衣服的沈非月動作一頓,白眼直接翻上天,嘴裏無聲地罵道:他怕是個傻子吧!
鄭肅雲是個傻子吧!
大清早說這句話是來膈應誰?他到底是誰的朋友啊艹!
杜桑神色淡然地“哦”了一聲,已經見怪不怪了:“我知道了,然後呢?”
“我怕你難過呢,所以給你帶來個好消息,”鄭肅雲忽然該了音調,夾着驕傲,“你的賠罪禮包還有五分鐘到達!”
杜桑:“?”
杜桑茫然地接聽了他的電話,又茫然地挂斷電話,一早上全在茫然了。
五分鐘酒店的門鈴果然響了。沈非月先跳起來打開門,抱着一個巨大的綠色箱子回來。
杜桑拆開——一條淡紫色,頗為性感勾人的禮裙,一張宴會邀請函。
宴會時間在明天晚上六點。著名導演、演員、編劇和娛樂公司高層的一次盛大聚會,只有一定知名度和分量的才能受邀。
“我費力好大勁才拿到這份邀請函!”鄭肅雲笑吟吟的,又帶着讨好的意味,“其中有一位姓肖的導演,年底有一部動作片,女主角還沒定下來。”
鄭肅雲坐在沙發上,低頭摩擦着手腕的一條編織繩,繩帶的顏色被洗得淡了不少,繩角露出了茸茸的浮毛,經過這麽多年,他從來沒有摘下來過。
“哇哦,想不到鄭公子還是有點作用的。”沈非月在電話那邊調侃道。
他笑容一頓,對着電話裏的人,柔聲說:“雖然我一直不喜歡你去飾演這麽危險的角色,但要是你喜歡,我也希望自己能為你提供幫助。”
杜桑多看了幾眼手中的邀請函,緩聲說了聲“謝謝”。
……
宴會地點位于一座私人別墅,白色的建築依山傍水,于一片夜色下明亮如鏡,遠遠看去,宛若綻放的銀色煙火。
聽說別墅去年易了主人,主人高額翻修,對別墅一分為二,采用完全一模一樣的裝修風格外表的正中央仿佛伫立了一根無形的中軸線,呈現出絕對的對稱美。
杜桑是單獨來的,提前了十分鐘。
入場安檢人員拿着邀請函,将她足足打量了十秒,似乎在思考她是哪位的女伴。
杜桑朝他溫溫和和地笑了笑,黑色細跟鞋将她襯得筆直端正,氣質悠然,掩蓋了她內心的緊張。
鄭肅雲應該不至于這麽不靠譜吧?
“請進。”
正想着,安檢人員帶着白色手套,為她撐住門。
杜桑松了一口氣,得體一笑後,總算順利入場。
她今天的目标很明确,入場便低調地坐在角落,目光輕掃場內的富人們,尋找着肖導演的身影。
鄭肅雲确實了解她,年底那部動作片她也非常喜歡,只是她有自知之明,只想要一名動作利落的配角。
杜桑低頭拿了一些糕點吃,耳朵捕捉着周圍圈中的人交談信息,很快發現鄭肅雲入場了。
作為如今熾手可熱的新生代演員,他的出現注定了與她不同的待遇,引起了不少眼球。當然,這種榮耀不僅僅歸功于他,還有挽着手一起進來的曾清岚。
左側西裝革履矜貴熱烈,嘴角洋溢着淡而疏遠的笑容。後者一身及地白色緞面裙,膚色如雪,容貌清麗嬌美,擡步間搖曳生姿。
從杜桑的角落上看過去,還是挺般配的。
她釋然地笑了笑,低頭抿了一口酸中帶苦的香槟。
于此同時,別墅頂層一片單面觀景窗将宴會所有景色收容在內,盛昭坐在玻璃牆後的皮質沙發上,神情清冷,沉閱書籍。
楊助将落在窗外的目光收回來,對盛昭說:“杜小姐似乎也來了。”
盛昭翻了一頁新的,沒有開口。
楊助識趣得沒有說話,直到盛昭将這一章讀完,才聽見他徐徐開口:“是我允許的。”
“有的人托了九轉十八彎的關系才得到一張邀請函,我如果還将女士擋在外面,多不紳士。”他擡頭,閱讀燈的光線灑在精致的眉骨上,在他眼底投下一片深邃。
別人都知道盛昭作為頂尖咖位的影帝,今天肯定是要來參加宴會的。但很少有人知道,他不僅是宴會的參與者,更是宴會的組織者,別墅的擁有者。
兩次。
兩次了。
向來行為低調,不近人情的老板,為這個武替,破例兩次了。
楊助內心發癢,實在對杜桑和老板的關系好奇得很。
-
盛昭從別墅頂層下來後,不同于那些好大喜功的東道主,喜歡在他人的豔羨和掌聲中登場。
他選擇了內斂的方式,無聲融入交流中。
只有當說話的人偶然發現他後,才發出一聲驚嘆,朝盛昭端起酒杯。
杜桑也端起了酒杯,不過與盛昭無關——
她悄無聲息地站在肖導演的後面,等着時機恰好的時候走上前,禮貌地開口。
“您好肖導演,久聞大名。”
“我叫杜桑,‘志奇’的一名武術演員。”
肖導演年過不惑,眉眼勾勒出成熟的弧度,聞言将打量的目光落在杜桑身上。
這樣的開場白,以他豐富的經驗,自然一瞬間就清楚了來意。
“哦?年輕又漂亮的姑娘居然是武術演員?”肖導演神色不動,嘴角笑容得體。
“是的,我從小就學功夫。”
杜桑特意沒穿鄭肅雲送來的淡紫色禮服,那件雖然價格不菲、但鄭肅雲為了遮住她身上的疤痕,特意選了一件非常保守的。
但杜桑并不想要保守。
哪怕醜陋,她也需要将她的疤痕暴露出來,特意給這位導演看。
讓他看看她從小習武的資質,以及需要這份角色的決心。
果然,肖導演請瞥了一眼她肩上帶着紅痕的傷口,笑着抿了一口香槟:“聽說一天前某個試鏡現場有一位女士受傷了。”
杜桑順着說:“謝謝肖導的關心,什麽感覺都沒有。”
他繼續笑着,輕輕點了點頭:“不如你給我一張名片?”
杜桑一頓,眼中藏下短暫的欣喜,拉開手包正準備取出名片,旁邊忽然岔開一道聲音,打斷了她的動作。
“肖伯伯,你在這裏啊!我找您好久!”
杜桑動作一僵,頭皮猛地發麻。
宿命一般感覺霎那間襲上心頭。
入眼是曾清岚那身搖曳的雪色緞面裙。她嬌俏地朝着肖導演笑着,語氣熟稔:“我哥告訴我您在這裏!特意讓我過來跟您打聲招呼。”
“是小岚啊。”肖導演笑眯眯地望向曾清岚,同樣都是笑,卻和剛才面對杜桑的時候完全不同。
這是親切的,和藹的。不是打量的,審視的。
很顯然,這兩人因為家裏的關系認識。
“聽說您今年要上一部動作片?我天,我正好特別喜歡,有沒有什麽角色适合我呀?”曾清岚湊過去,将後腦勺露給杜桑,甚至沒為打斷他人的對話而道歉。
杜桑遲疑了一秒,将手中的名片遞過去,适時提醒:“肖導演?”
“哦哦哦……你看你,将我老年人的思路完全打斷了。”肖導演回過神來,伸出手接過了杜桑的名片,随意地放在了西裝內袋中。
杜桑淡淡笑了笑,收回手臂時,輕輕地吸了口氣。
轉身離開時,她聽見曾清岚撒嬌着對肖導演說:“對了叔叔,這是我上次跟您說過的,鄭肅雲,您看看當個男主角怎麽樣?”
杜桑一愣,鄭肅雲從她身邊快速穿梭而過,甚至沒和她打招呼,笑着站在曾清岚旁邊:“什麽男主啊!你別和肖導演開玩笑!”
三人似乎形成了一個七分熟的小團體,而杜桑花費一整天的精打細算,花費一整天練習的臺詞,不過是一場微不足道的意外。
杜桑張了張嘴,最終輕輕合上。
算了。
她把能做的,已經全部做完了。
今天來這裏的目的已經到達,沒有再留下來吃屎的必要,她感受了一下腳腕被高跟鞋勒出的疼痛,決定離開。
不過——
離開之前,杜桑還有一件順便的事要做。
她先從宴會後門出去,沿着一條綠蔭環道回到停車場。
在衆多流光溢彩的豪跑車之中,她的代步車顯得尤為樸素,她打開副駕駛的門,将副駕座椅上的紙袋子提了下來。
沿着綠蔭環道回到宴會廳,高跟鞋筆直邁過後門,朝着走廊的另一側走去。
杜桑喝了薄酒,膽子比平時大了那麽一點兒,所以才會循着記憶找到了別墅角落的另一部電梯。
她摁下“上行鍵”,驟然聽見毫無感情的語音播報:“無指紋權限,請輸入密碼。”
杜桑:“……”
哦。
她忘記盛昭這個人,極其注重隐私,連電梯按鍵都會設置權限密碼。
她當然不知道密碼是多少,但有一個人知道。
杜桑将紙袋套在手腕上,拿出手機撥通了電話。嘟聲後很快被接起,她一個人躲在陰暗暗的角落,用清晰而溫柔地音調喊着:“爸爸。”
“三少爺家的密碼是多少來着?”
“A市這棟新別墅的電梯密碼。”
電話那邊回了句什麽,但顯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杜桑的眉頭輕輕皺起來,軟軟地抗議。
“是有事情要找他呀。”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麽古板呀?”
“爸爸,三少爺的——”
“0220。”
不等杜桑繼續和她爸周旋,極度安靜的電梯前,一道低沉冷漠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驀地轉身,恰好于黑暗中,看見了陰影中如同潛伏野獸、氣勢逼人的盛昭。
杜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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