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侍疾(3)

第1章 侍疾(3)

凝脂般的膚浸滿水,水裏還沾着些許花瓣。二人緊緊相貼,沁香的水珠妖嬈地侵透白色僧衣,還來濕滑的感覺。

夏日衣薄,趙如意的手隔着白衣,已經描摹出底下肌肉倏忽一緊。

“殿下恕罪,貧僧不是有意為之。”

說話的同時,伽蓮已将雙目緊緊合上。

趙如意輕笑一聲,食指沿着他的喉嚨,順着挺闊的胸,停在胸腔處,點了點。話裏,是透着幽香的戲谑:“有意也好,無意也罷。如今,本殿的身子可是全被你看光了。”

“阿彌陀佛。”饒是素來溫和待人的聖僧,此刻也有些不鎮定了。察覺到抱住自己的雙手有異動,趙如意馬上攀緊他。

“本殿的腳可還未好,你不能摔着我!”

那雙手滞住,爾後像是僵住般,手的主人也透出無奈:“那殿下,您想怎樣?”

趙如意将頭貼在他胸口,聽着底下沉穩有力的心跳,勾起笑,“去床上。”

“衣服都放在那兒。”

“快點,不然本殿着涼,染了風寒,到時你可賴不掉了。”

伽蓮:……

明知對方是故意的,可他仍是無法推脫。閉着雙眼,聖僧抱住不着寸縷,渾身還沾着水的長公主行至床邊,欲将人放好。

就在這一瞬間,勾在頸後的藕臂驟然發力,伽蓮猝不及防,整個人壓在趙如意上面,雙手撐在她臉邊。

“伽蓮,本殿的侍女都不在,不如……就由你來替本殿擦幹身子,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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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影綽綽,美人吐氣如蘭,就連沾濕僧衣的水汽恍惚也滾燙起來。

趙如意伸手,撫上這張令她意亂情迷的臉,可就在指尖觸碰到肌膚的剎那——

眼前白影晃動,伽蓮伸手便撕下床邊紅紗,覆上自己雙眼,又撈過置于床側的那堆衣物往床上佳人扔去。

回過神時,那襲紅裙已遮住趙如意的身子。

她愣在當場,不敢相信伽蓮竟然……

白衣聖僧雙眼用紅紗綁住,背對着她,聲音沉了下來:“殿下,方才貧僧是發現有可疑人物往您此處來,才貿然進屋,驚擾了殿下。您放心,貧僧目不可視,并未窺見您一絲一發。”

“您要人伺候,貧僧自當為您去喚人來。”

他正要往前走,趙如意卻急急喊道:“站住,伽蓮!”

伽蓮停下腳步,卻并未轉過身看她。

右腳還傷着,趙如意起不了身,胸中驟然炸開的怒意烈烈燒着她。

今夜她大費周折,以自身為餌,這個男人縱然心存佛祖,方才有那麽一瞬間,她感覺得到的,他動搖了。

可為什麽?

一切又好像回到原點。

從未被拒絕過的趙如意咬緊下唇,憤怒混着不甘,在心田崩裂,嚷着要戰鬥。

不可原諒!

趙如意索性也把話說開了:“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本殿對你的心意嗎?”

“本殿堂堂長公主,為了你,不惜上你們達摩寺,還被你們的捕獸夾傷了腳。現在、現在本殿已經夠放低顏面了,你究竟還要踐踏本殿的自尊到何時!”

伽蓮背對着她,收斂往日的溫和,聲音平靜得叫人聽不出喜怒。“殿下,貧僧已說過,感謝您的厚愛。可貧僧此生已皈依我佛,生平所求的,不過是悟道、渡人、自渡。”

“殿下,您又何必苦苦相逼?”

是真心,也有無可奈何。只是在趙如意的人生中,要與不要,從來都是由她來決定。

“伽蓮,本殿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沒有要你還俗。你可以繼續當你的聖僧,念你的阿彌陀佛。咱們之間歡好相愛,與你的求道之路并不相悖。”

她自以為足夠寬宏,可眼前的男人搖了搖頭,輕嘆:“殿下,道不同、不相為謀。”

那她偏要讓這男人與她同道為謀。

伽蓮已不欲再逗留,正要離開之際,忽而就聽到趙如意喊了聲“攔住他”。

一道黑影頓時從天而降。

是剛才那人!

黑衣人瞬間起掌劈來,步法輕盈如燕,動作卻極為迅猛。伽蓮雙目被紅紗綁住,看不見,只能聽聲辨位。

但與黑衣人交手那一刻,他心中已然明了。對方是個女人,而且是趙如意的人。

今晚完全是這位長公主自導自演的一場好戲。

饒是伽蓮佛心堅定,此刻也難以抑制心中剎那間翻騰的情緒,連帶着,劈、斬、挑,數招之間下了狠。

黑衣人內力不俗,比起上次在達摩寺那些侍衛有天壤之別。以掌為刀,她使出畢生絕學,瞄準伽蓮目不能視,招招往他要害攻去。

誰料,初時她還占着些許便宜。數十招過後,這位天下第一高僧竟習慣了盲戰。形勢陡然翻轉,只見伽蓮雙手呈拈花之勢——

“不好,拈花指!”

黑衣人話音剛落,整個人已然飛出去,撞向趙如意的床邊,發出砰然聲響。

“伽蓮!”趙如意看着自己的得力幹将不敵他,惱羞成怒,低聲吼道:“你、你不許走!聽見沒,本殿以長公主的名義,你不準離開這間房!”

白衣僧人依舊紅紗覆眼,他看不到眼前美人的曼妙春色,但經過方才的搏鬥,罕見的情緒卻如潮水褪去。

他長嘆一聲,“殿下,您所執意的,不過是貧僧皮相。倘若您再相逼,貧僧唯有自毀容貌。屆時貧僧相貌醜陋,您還決意不讓貧僧走嗎?”

趙如意驟然怔住。

“世間情愛不過鏡中花、水中月,您又何苦縛人縛己?”

白衣僧人雙手合十,對她拜了又拜,腳下步步後退。雖是目不能視,卻也如常般走出門口……

“殿下,”阿栗扯下罩巾,露出英氣的面孔,喘着粗氣道:“不行,他太強了,我打不過他。”

她往後仰頭,只見主子拿着衣裳虛掩胸前,露出那截白皙圓潤,隐隐還泛起螢光的香肩,嘴角卻抿得死緊,陰恻恻盯住大開的中門。

壞了。

看樣子,是要生大氣了!

****

伽蓮回到房後,只是盤腿、打坐、誦經。

他待人以善,以至誠之心推己度人,卻從未想過會遇上趙如意這樣的。

初時心中那點愠色,在一遍又一遍的《心經》中,逐漸被撫開了去。

人生在世,本就諸多劫難。這位長公主,自是他悟道之路上的一個劫。

劫難劫難,渡過方可圓滿。

今夜彼此将話說得如此明白,想來,這一劫,也應是差不多了。

翌日,早早拍醒伽蓮房門的,卻不是趙如意的人,而是伽釋。

只見小和尚雙眼噙淚,抱住他的手哭喊道:“師兄救我哇!”

半柱香後,伽蓮出現在長公主的前院廳堂。

依舊緋紅長裙的美人斜倚在貴妃椅中,身前擺着冰盆,侍女輕搖錦扇。美人享受着夏日涼風,視線不離手裏的話本。

“殿下,請您收回成命,饒過伽釋。”

不同于以往的熱絡,今日趙如意興致缺缺,俨然不欲打理這位來客。聽到對方主動開口,她才懶懶從話本中擡頭,“饒過他?聖僧,你倒是說說,本殿是要打他板子,還是要砍他的頭呀?”

伽蓮知她是故意為之,也只能平靜說道:“殿下,出家人不殺生。您要他去殺雞,豈不是為難他。”

聞言,趙如意嗤笑:“這算什麽為難?他放的捕獸夾害得本殿傷成這樣,沒要他受皮肉之苦。只要他殺只雞,炖盅湯給本殿補補身子。聖僧,本殿足夠宅心仁厚了。”

她頓了頓,又像突然想起來,說道:“上回聖僧為了救本殿,不也殺了個人麽?本殿還記得你說過,不能墨守規條戒律。怎麽,這話放你身上可以,換你的師弟就不行了,嗯?”

赤/裸/裸的遷怒。

伽蓮壓下心中沉悶,坦然請求:“殿下,一切罪罰,貧僧願替伽釋受過。”

“有意思,不過呢,本殿最喜歡強人所難,你想要替他受過,本殿就偏不——”

趙如意話還未說完,就有侍女匆匆進來通報。

“啓禀殿下,皇後娘娘駕到。”

突如其來的貴客打斷了他們對話。趙如意橫過他一眼,在侍女的攙扶下,勉強下了貴妃椅,上前接駕。

“參見皇後。”

“長公主莫要多禮。”

年輕的皇後趕忙彎腰扶住她,水靈的眼睛盛滿擔憂,“聽聞長公主傷勢未愈,恰适本宮母家送了雲疆的秘藥,聽說對刀劍砍傷甚有奇效。”

“東西呢?”皇後喊了聲,身後宮女便呈上手中錦盒,打開後,裏頭躺着個鎏金瓶子。光看外形,都顯得極為珍貴。

“這裏頭的藥粉和了水,早晚抹在傷口處,很快就能活血生肌。”

趙如意命人接下,只是淡淡地說聲:“皇後有心了。”

在旁的伽蓮不禁看了趙如意一眼。

連日接觸,他對這位長公主的性子也知個大概。愛憎分明,實際像個任性、還未長大的孩子般,是個很好懂的人。

皇後熱心贈藥,她卻……

“本來,皇上也想同本宮一起過來看望長公主。可是下個月,番邦使臣就要來朝進貢。聽聞此次還有位王子同行,皇上正要此事忙着呢。”

趙如意始終冷冷淡淡的。

皇後見狀也再說什麽,反而與伽蓮說上話。

伽蓮與皇後有過數面之緣。而且,皇後信佛,二人談了些佛偈,爾後,皇後留下大堆的名貴補品,便擺駕回宮。

侍女們扶着趙如意重新躺進貴妃椅,伽蓮才想起,昨夜他自綁雙眼,并未瞧見她的腿。

那只受傷的腿難不成泡在水裏……

“殿下,您的傷,太醫應該有囑咐過不能碰水。”

他這一開口,趙如意面色稍霁。知他是關心自己,她挑了挑眉:“怎麽,昨夜沒念着本殿的腿,今個兒倒想起來了?”

出口就是連嘲帶諷的,伽蓮無奈,“貧僧也希望殿下不要拿自己開玩笑。”

趙如意瞅着他說話時眉眼溫和,不似客套,倒像是真心話。再加上那張令人心曠神怡的臉……

美色總是有特權的。

趙如意緩了緩聲,莫名染上幾分委屈:“傷得如何?你不如自己看看。”

說着,她一個眼神,旁邊的阿桔便上前替她挽起寬大的褲腳,只見裏頭的皮肉腫脹發白,當真是泡過水了。

伽蓮頗通藥理,當下也皺緊眉:“還有藥嗎?”

“有的,奴婢這就去拿。”阿桔将藥散取來,不過裏頭所剩無幾,只抹上薄薄一層,俨然不夠。她想了想,又将剛入庫的雲疆秘藥取來。

“皇後娘娘這藥送的忒及時,像是知道咱們府裏藥沒了似的。”

阿桔笑着擰開鎏金瓶子的圓蓋,倒出裏頭褐色藥粉,又依着方才皇後所說,用清水和勻了,淡淡的藥香彌漫在空中。

她正要将藥塗在趙如意的傷口上,伸到半空的手卻被截住。

“等等。”

趙如意望向伽蓮,只見他面色微沉:“這藥,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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