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菟1】幻夢
【菟1】幻夢
菟耳幾乎是被掐着脖子摁到了椅子上。男人身上有很重的汗臭味,掐住她的手上有厚實的老繭。男人粗聲粗氣地咒罵她,說了一些她聽不懂的詞彙。但她知道那些詞彙是肮髒的。
男人怕她掙紮,騰出手來反剪住她雙手。其實她剛剛撞到堅硬椅子上,已經頭暈眼花,再沒有半分力氣掙紮。随後一只手扯開了她寬松的上衣,有什麽液體被塗在她的後頸,身邊的機器開始轟鳴,針刺的感覺落到後頸皮膚上。
她知道這是什麽。
一個紋身,或者一個編號。就像表明所有貨物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傷口處被包上保鮮膜,更加火辣辣得疼。男人像拎雞仔一樣把她提起來,粗聲粗氣和紋身師道了別。
這是菟耳最初的關于黑市的記憶。
其實她早就無數次在拍賣場上出現。兔靈原本該有耳朵,或許是天生,菟耳沒有其他靈族有的那些過分顯眼的特征,只要在眼睛上動一些手腳,就完全可以當做“人”來售賣。
養父,或者就叫他,是個已經和前妻離婚的人,家財萬貫,風光無限,底子卻不幹淨。他常光顧黑市拍賣會,然後就順便買下了菟耳。
養父遞來的果汁有問題。菟耳知道。但她無法拒絕。
第一個晚上她在渾渾噩噩的狀态下被擦洗幹淨,然後被擡上了床。那個晚上是紅色的。白色的床單染上豔紅的花瓣,那是長滿刺的玫瑰。頂燈發出的慘白燈光像是手術室的無影燈,她卻企圖尋找到一處陰影躲藏——就像她在黑市的無數個夜晚一樣。
青紫痕跡會慢慢變成黃色,最後和肌膚融為一體。可這些傷痕卻永遠在烙在她身體深處,烙在五髒六腑上。
穿着黑色長衫的養父連面部都隐在陰影裏,他卻張開肥厚的嘴唇笑道:“這是我的愛,你的救贖。”
她只是沉默。
然後她出現了。她說她叫沛藍。
她穿着與其他人不同的禮服,禮服常有的高腰裙,卻是煙灰色的料子,沒有刺繡也沒有暗紋,甚至用了半透的料子遮住了大半手臂,只在胸口處用羅半遮半掩一片精致的鎖骨。鮮花做成的發髻使她周身散發着清新的香氣。周圍的人都為她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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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下蠱的那一刻起,菟耳就知道了她是烏蘭族,也再清楚不過她是一個刺客。也許是出于本能對強者的仰慕,又或者是溺水之人本不會放棄任何一次求生的機會。
總之,菟耳決定不擇手段。
沛藍身體柔軟,皮膚幹淨,沒有太多醜陋的疤痕,也沒有拙劣的刺青。
她還有一雙溫和靈動的杏眼,可那雙眼睛卻在最後流淚。她有雙指節分明的手,可那雙手最後沾滿了從脖頸中流出的熱血。
菟耳獲得了一次溫和的、帶着眼淚和血腥味的吻。可那之後呢?
她大汗淋漓地從夢中醒來。四周是濃稠的黑暗,潮濕、腐敗和發黴的氣息充斥在狹小的空間裏。這氣味幾乎和黑市裏暗無天日的日子吻合。
氣味喚起的回憶是有強烈情緒的,她幾乎瞬間被恐懼吞沒。像是一葉于黑暗中行駛的小漁船,狂風巨浪撲滅了船上的燈火,下一秒便可将她擊碎。
外面響起聲音。養父的聲音。
似乎有開燈的聲音,可她依舊什麽都看不見。随後,帶着扳指的大手用力掐住她的脖子,又有許多同樣的手扯開她的衣服。她想要喊叫、掙紮,卻發不出一絲聲音,使不出任何力氣。
身體傳來劇痛。似乎有一把利刃從上至下将她劈成兩半。多謝這劇痛,菟耳從夢魇中掙紮着醒來,環境光并不強烈,她聽見有人在外聊天,随後門口鐵鏈碰撞聲響起,厚重鐵門被推開,走進來兩個男人。
剛才的一切是又一場夢魇。
“喲,是個小姑娘。”其中胖男人笑道,“有點不忍心下手啊哈哈哈哈哈。”
另一個瘦男人道:“也費不了什麽勁叫我們兩個人來幹什麽,你快去。”
胖男人朝菟耳走來,“你乖一點,我們保證讓你死得舒服些——”
他抓向菟耳的手臂,另一只手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匕首。他對菟耳根本沒有任何防備,這反倒給了菟耳機會。她一腳踹在了男人□□。
伴随着胖男人吃痛的悶哼和瘦男人的嘲笑,菟耳掙開了胖男人的手,還沒跑幾步就被胖男人拽住了腳摔到地上。她只堪堪支起上半身,就被瘦男人踩住了手。
胖男人粗暴地拽住她的頭發往地上一撞,下一秒又掐住了她的脖子。
恍惚間,菟耳看見胖男人充血的雙目。
她的手胡亂摸索,拽住了胸口的項鏈,一用力就扯了下來。幾乎沒有猶豫,菟耳念咒,注入靈力,然後胡亂扣下扳機。
她已經很久沒有使用靈力。靈力凝成的子彈松散而無力,只是相當于用一塊石頭砸了胖男人的臉頰。但僅僅只是凝出這些,就已經讓她的身體疼痛無比。
胖男人松了些力道,菟耳又用槍用力砸向胖男人的眼睛,趁對方松手之際趕緊躲到角落。她雙手持槍,槍口雖在顫抖,眼睛卻死死盯住兩個男人。燈光把她的臉照得慘白。
他們還沒反應過來,槍又響了第二聲。
這一槍明顯比上一槍的威力大許多,胖男人的肩膀被穿透,鮮血頃刻間染紅了半邊身子。瘦男人一步搶上,左手掏出幾張符,靈力注入。符化作利刃,直接割向菟耳的要害。
菟耳向一旁撲去躲過割向咽喉的那張符,另一張符插入她的手臂。血很快順着手臂流到指縫,黏膩的液體和疼痛都讓她幾乎握不住槍。
忽然,大門猛地打開,走廊裏的燈使得房間又亮堂了幾分。
就在這光線猛然變化的瞬間,菟耳扣下了板機。
她看到發着微光的子彈穿透瘦男人的喉嚨,他伸手去捂,然後僵硬地向前撲倒。
鮮血濺到了菟耳臉上。她在瞬間捕捉到某種東西的流逝——或者說,是死亡的到來。
但這不是她的靈力。
菟耳擡頭去看,見姬西桃靠在門邊,沖她微微一笑。她還穿着之前那條內襯短裙。與初次見面時頗顯保守的晚裝相比,此時的姬西桃才是真實的。
刺客當然不會是像自己這樣柔弱的菟絲花。用力的時候肌肉線條分明,動作果決沒有拖泥帶水。她像是一把鋒利的刀。
即使她的臉糊了大半邊血。
姬西桃走近菟耳,手指輕輕觸摸槍身,然後握住菟耳的手,引導她瞄準胖男人。
手中的槍重了一些,是她的靈力。菟耳感覺到她的手涼得吓人,但這溫度反倒給了她安全感。
她說:“還記得我說的嗎?”
菟耳深深吸了口氣,空氣中混雜的氣息讓她反胃。她卻好像第一次笑了笑,“當然。”
這一槍射中胖男人的頭顱。他的身體不再起伏。
菟耳的心髒後知後覺地狂跳起來。有熱氣從身體內部往外奔騰,燒得她的臉和身體都發汗。她感覺到姬西桃慢慢把頭靠在她肩上,凝了血塊的頭發蹭在皮膚上。
過了會兒,菟耳聽見姬西桃輕笑。她牽起菟耳的手,輕拍以示撫慰,“別怕,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比你害怕多了。”頓了頓,補充,“會習慣的。”
菟耳這才發覺手不聽話地顫抖。
姬西桃拉起菟耳的手,親吻她浸潤了血和汗的掌心。
“接下來幾年你跟酒诔,她等會兒會進來帶你。我們可能不能見面,但……活下去吧,總有一天,我能帶你走。”
姬西桃用還沒有腫的眼睛笑了笑,燈光下,粉色的眼眸像是在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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