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放手一搏
放手一搏
露三鎮在烏蘭區和靈灣區的交界處,只要成功逃到靈灣區,或許她們會安全些。
“邊境是最危險的。”但姬西桃這樣對菟耳說。
她本該說等我們去了靈灣如何如何,但前幾天到處躲避的疲憊讓她開始對此感到懷疑。
菟耳點了點頭。
“你先去別的地方休息,我們碰面的時間不能太長。”姬西桃沒注意到菟耳盯着自己的目光,匆匆道。
菟耳卻一下子抓住了姬西桃的衣角,嗫嚅道:“可是……才見面兩分鐘而已。我覺得……兩個人或許比你一個人要安全呢?那個,我,我學會掌控金屬了,雖然現在還是只是勉強能移動金屬物品而已。但,但金系很厲害的!我或許……也能幫上忙呢?”
姬西桃沉默了好久。她說:“這裏很危險。我們随時會被發現,他們都是狠角色。對了,忘了說了,警惕一切入口的東西,別吃涼的東西,別用敞口的杯子瓶子,用吸管他們會很難下手。有些草鬼也要注意……”
“姐姐,我們是要去靈灣嗎?”菟耳忽然說,她沒有刻意打斷姬西桃的話,只是強硬地換了個話題。
“我是這麽打算的。靈灣更容易混進去。”姬西桃說。她終于發覺對方已經盯着自己很久了,只好去看菟耳的眼睛,“你先養傷吧。”
對方倒是賭氣似的把眼睛挪開,嘀嘀咕咕道:“又把我當小孩。”
姬西桃開始懷疑是自己還是哪個人教壞了她,又開始思考到底是什麽導致了現在的場面。
她一時也理不清頭緒,幹脆擡起菟耳的下巴吻了她。
戀人的嘴唇略顯幹澀,熟悉的味道下隐藏着一股隐隐的血腥氣。姬西桃知道那是什麽味道。她自己不是什麽好人,菟耳也不是。
莫名其妙的憐憫,和莫名其妙的快意。
巷子外面開過一輛車,巨大的喇叭聲将她們分開。姬西桃轉頭看了眼外面,轉身把身後一把幹竹子放倒在狹窄的空間。斜照的陽光本就難以觸及她們,此刻,那些竹子更是将她們與外界隔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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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窄的環境讓人獲得安全感。擁抱也有這樣的效果。
春季傍晚的風顯得溫柔而含蓄,黃昏是一天中最美的時刻,漫天紅霞和深夜的藍色交融在一起,早星是散落的白糖,一切都融化成一碗溫熱的甜酒。
春季的酒是醉人的,以至于一根利箭刺進姬西桃的手臂時,她感覺一切都像是夢境初醒那樣帶着模糊光暈。疼痛是劃開溫柔依戀的利刃,夜晚的冷酷此時才體現出來。
她下意識護住了菟耳,只聽到耳邊響起風聲,幾支本該刺入她身體的箭改變了方向,直直刺入廢棄的木板雜物中。箭尾冷白色的羽毛在傍晚的光線下依舊是冷酷的白色。
懷裏的菟耳扯住她的衣襟,低聲道:“走!”
姬西桃迅速撥開竹子,将菟耳向外推去,“走。”她回過頭,看見遠處屋檐一個黑色人影一閃而過。
怎麽會這麽快?怎麽能這麽快?
難道是……追蹤蠱?
姬西桃伸手握住手臂上的箭,用力将它拔下。被血浸染的金屬箭頭仍反射出銳利的鋒芒。
她輕輕丢下箭,前面只走出兩步的菟耳着急地回來拉她。陽光沒有照在菟耳臉上,在藍色的陰影裏,她看不清菟耳的表情。
姬西桃說:“我們就分開吧,菟耳。”
菟耳急得跑了回來,她手裏已經多了一張符。她拉着姬西桃的手給傷口貼上符,語速極快,“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快走!”
“你身上有追蹤蠱。箭上有劇毒。”姬西桃發覺的語氣比想象中冷靜,“我們在一起,誰都活不了。”
“朱寨的目标不是你。藏好自己,別被組織發現。出了露三鎮就去北鹽吧,做個和自己一樣的人偶,像酒诔那樣假死。”頓了頓,姬西桃從懷出掏出一個小盒子,說,“車票和情蠱的解藥。你靈核上那個蠱,等我死了就會消失。情蠱不會随我死去消失,等……算了,你到時候會知道什麽時候吃的。”
“追蹤蠱……”菟耳喃喃重複了一遍,她開始在自己身上摸索。
“不用找了,估計是不小心吃了不幹淨的東西。”姬西桃說,“這不怪你。只是我們……太弱了。”她垂下眼,慘淡地笑了笑。
菟耳站定半晌,她忽然上前一步拉住姬西桃的手,“追蹤蠱效果有幾天?我應該是前天晚上被下了蠱,只要我們再躲幾天……我們再想想辦法……”
“我能做到一天,他們的話……三天應該是極限了。”
菟耳拉着姬西桃就往外走,“沒有結束,我們還有機會的。我們還有機會的。”
她說話的尾音淹沒在外面此起彼伏的喇叭聲中,姬西桃幾乎聽不見了。
“牛錢草……雨石複草葉……然後,然後是什麽……拟罂……?不對……”
姬西桃把手臂傷口滲出的鮮血擦去。她們剛剛從幾個人眼下躲過,離追蹤蠱失效的時間越來越近。她擡起頭,看見遠處菟耳一邊原地轉圈,一邊念叨着一些藥草的名字。姬西桃不覺苦笑了一下。她說:“菟耳,來幫我包一下傷口吧。”
對方迅速走了過來,沉默着幫她包好了傷口,眉間卻繞着一股憂愁。
不知道是什麽毒,不知道多大毒性,不知道有什麽解決辦法。
“好啦。”姬西桃知道她在憂愁什麽,此時此刻她反倒不慌了,拍拍對方的腦袋,“情況有變,我們商量商量對策吧。等我們出了烏蘭,靈灣區會解毒的人多了去了。”
菟耳臉上的愁雲這才稍微淡了些,她忽然想到什麽,說:“要不要查一下你媽媽留下的巫醫的書?說不準能找到什麽。”
姬西桃擡頭看了下天,說:“馬上要下雨了。”
菟耳也跟着她擡頭。天色已暗,雲層濃厚。樹林裏蟲鳴陣陣。
“我們趁下雨……”姬西桃說,“闖出去吧。”
她說後半句話的時候和菟耳對上了眼睛。姬西桃笑了笑,“之前總是猶猶豫豫的,現在或許是最後的機會了。”
菟耳擡手緊緊握住胸前的吊墜,沉默片刻,然後點了點頭。
夜間的雨漸漸大起來了。她們決定趁雨夜混亂,翻過無名山前往靈灣。
烏蘭區多丘陵和闊葉林,矮山衆多,朱寨也懶得一一命名,這樣植被繁茂的山丘和靈灣區的大片平原森林連為一體,是很好的偷渡路徑。
姬西桃和菟耳一邊随意采了一些果子補充體力,一邊往靈灣區的方向走去。她們必須時刻留意周圍的動靜,因為看不見的敵人随時會出現。
姬西桃忽然說:“菟耳,你以前住在靈灣區哪兒?”
“以前……最開始是在一個小村子裏,後來跟着師父去了更偏的山裏,他們修行就喜歡住在山邊。”菟耳說,“怎麽忽然問這個?”
“我只是忽然想到,你要不要去找你的親生父母?”
菟耳思考了一下,道:“可我不記得他們長什麽樣了,也不記得最開始住的地方是哪。他們……估計還以為我跟着師父修煉吧。”
“你師父是人族,你是靈族,你們兩個完全修不到一起去吧。”姬西桃挑開眼前的枝丫,“注意腳下,有個大洞。”
“忘記了,我那時候太小了。我真正開始清楚地記得些什麽是我上山第二年。”菟耳說,“我不想見他們,他們也不會想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的。”
“也對,我爸也還活着,不過他肯定不想知道他女兒變成什麽樣了。”姬西桃說。
“你還在留意你爸的消息?”
“不算吧,我前幾年到處走動,偶然見過他一面。他好像半瘋了,在街上撿垃圾,後來被他家人拉走了。我原來想過如果見到我爸我肯定會殺了他,不過他過成那樣,倒不如讓他活着。”姬西桃說,她又補充道,“不是情蠱後遺症,好像是跑得太着急被車撞了,腦袋臉上好長一條疤。”
風吹動樹葉,在雨聲裏,姬西桃說:“如果當初我沒學蠱術就好了。或許,我還能和媽媽一起治病救人,如果遇到你,我也能治好你,而不是……靠在你身上種蠱。”
菟耳已經走到姬西桃前頭,她回過身拉住姬西桃的手,“如果你不做刺客,或許我們就永遠不會相遇了。”
她發覺姬西桃的手很涼,周圍的氣溫也漸漸降低。菟耳伸手去探姬西桃的額頭,果然感覺到了滾燙的溫度。
“你發燒了。”菟耳說。
“嗯,我知道。”姬西桃讓自己站穩,在黑暗中扯出一個笑來,“果然,人臨死前就會想說點好話呢。”
“我們快走吧。”菟耳沒有接話,她用力握了握姬西桃的手。
在感覺到背後傳來的無奈輕笑和手上并不算用力的回握後,菟耳的眼睛還是忍不住酸了。
風送來窸窸窣窣的異響的時候,她們已經快到靈灣區了。前方一條細細的河流将烏蘭與靈灣分割開來。就在她們即将爬到山丘頂時,幾塊滾石從頭頂砸落,埋伏倏然而至。
雨已經漸小,天邊仍沒有亮起的意思。兩人躲在某處石坑裏,身下都是潮濕的苔藓。
“追蹤蠱應該無效了才對……”菟耳說,她又伸手試探姬西桃的額溫,“要不要我……”
話未說完,周圍雨聲忽停,靈力翻湧,下一秒,飛蟲振翅的聲音襲來。黑暗中,菟耳只感覺臉上身上如被無數細小刀刃刮過,還未對疼痛做出反應,她忽然被姬西桃攬到懷裏,嘈雜的昆蟲嗡鳴的背景音裏,她聽見姬西桃急促的心跳。
姬西桃低聲道:“別用法術,蟲蠱交給我。”
菟耳乖乖收了靈力,她閉上眼,将注意力放到聽覺上。
振翅聲由整齊變得紛亂,夾雜着不少斷裂的聲音,腳步聲,竊竊私語,呼吸聲,雨聲。
“只有兩個人。”菟耳睜開眼,她推開姬西桃,轉身從洞口望出去,“他們來了。”
她眯起眼睛抽出□□,一邊把自己貼到縫隙,一邊瞄準外面的人。她剛剛找到對面模糊的影子,姬西桃忽然一把拽過了她,一條蛇猛地砸了進來,蛇尾剛轉了一圈,菟耳已經眼疾手快一槍擊斷了蛇身。
姬西桃一腳把蛇腦袋踩進石頭的縫隙裏,她說:“這樣躲在這不是辦法,我出去和他們會會面。”
菟耳緊跟在她身後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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