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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看不見光的時候，人就想要光；太陽落下的時候，人就想要它升起。

在漆黑的樓道喚醒聲控燈，在天色将暗的時候一路向西，以為這樣就能追上太陽。

但落陽很清楚，自己是追不上太陽的。

雖然地球是圓的，只要一直向西就能緊跟太陽，但人的兩只腳是追不上天上的太陽的。

落陽順着道路一直向西走，也并不是因為她要追上太陽的想法有多麽強烈。

她只是想走一走，不想停下來。腳步沒有停下來，思緒也不會停下來，她能理智地思考，而不是任由情緒發酵，到最後不可收拾。

從家裏出來之後，落陽一時不知道該去哪裏。她不想找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找到，只想像以前一樣，一個人好好想一想。

和兩年前的一個下午一樣，她從小鎮的東邊走到西邊，停下來的時候想好了自己的未來。

而現在，她的未來會多一些以前沒有想過的人和事，她還沒來得及挪出空隙來安排他們。

晚風漸涼，落陽愈發冷靜。但向來理智的她怎麽都想不通魏夕隐瞞自己就是房東的事情，走了一會兒，她現在已經是困惑大于氣憤。

天空中忽然炸響一聲悶雷，落陽猛地擡頭，這才發現天色有些暗得可怕。她剛擡頭的時候，眼中映出了一道劃過的閃電。

正常來說，應該還有一個小時左右太陽才會徹底落下。但在落陽百思不得其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的時候，天空不知道什麽時候彙聚起了厚厚的雲層。

大風穿越梧桐，落陽嗅到了大雨的氣息。烏雲黑壓壓的一片，讓她想起來高中時候背過的一句詩：黑雲壓城城欲摧。

“天氣預報還不太準啊。”落陽低喃了一句，但沒有要避雨的想法，也不想回家。她打算再走走，等什麽時候想回去了再回去，淋點雨也沒什麽，剛好還可以讓她再清醒清醒。

就在這個時候，落陽突然聽到了細小的貓叫。她聞聲望去，路旁的草叢裏有一抹黑色在一點點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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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驀然心頭一動，朝着聲音的來源走去，看到了一只腳步不太穩的黑色小奶貓在草叢裏，一點一點地向着她的方向走過來。

可能是草有點紮腳，小貓的腳擡起的時候擡得高高的，看上去走得極不平衡，但依舊努力地走向落陽，還擡頭看着她，細軟的聲音讓落陽的心顫了顫。

“喵——”

落陽有些猶豫地伸出手，小黑貓沒有躲避，只是試探着嗅了嗅她的味道之後就開始蹭她的手指，叫得十分可憐。

“這麽親人啊，喜歡我嗎？”落陽輕聲問，“想和我回家嗎？”

“喵~”

看到小奶貓執着地走向自己的時候，落陽就忽然有了想要養它的想法。她不知道這種想法的源頭，但就是那一瞬間就生出了喜歡，然後想要帶小貓回家。

把話說出口的時候，落陽突然愣住了。她總覺得那種忽然想要帶小貓回家的想法有些熟悉，似乎在看到某個初次見面的人的那一瞬間她也有過類似的想法，但那不是想要帶她回家，而是想要把那抹陽光攥在手裏。

“是一見鐘情哦。”女孩低啞的聲音仿佛又回蕩在落陽耳畔，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如今更是落聲清脆地敲打在她心上。

一見鐘情？以這為前提的話，一切都講有跡可循，說得通了。

落陽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弧度，她摸了摸小貓腦袋，低聲說：“但我也沒有家，還住在別人家裏，我們一起去問問她，願不願意留下我們兩個人好不好？”

小黑貓軟綿綿地喵了一聲，落陽有一種自己的心都要化了的錯覺。

雨滴落下，在水泥地面上成了深色的影子。

落陽把貓抱在懷裏，跑到最近的便利店裏買了羊奶粉和一把傘。跟店員要了一個紙盒裝貓，她打算趁着雨還沒下大帶貓回去。根據她為數不多和寵物相關的知識，小貓生病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對人不好，對貓更不好。

以極其強硬的态度讓陳女士落了面子氣憤離開後急匆匆回到家的魏夕快要急瘋了，她離開才一個小時都不到，落陽就不見了。她不知道去哪兒了，沒有留下任何消息。

而且她們剛剛有了矛盾，問題絲毫沒有解決，這時候落陽離開了……魏夕簡直不敢想。

正當魏夕剛把整個屋子翻完了，要出門去找的時候，她聽到了敲門聲。

魏夕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在打開門看到門外的人的時候終于落下了，她的眼眸變得火熱，燙得讓人不敢直視。

“我……忘帶鑰匙了。”站在門外的落陽有些不自在地撓了撓臉，盯着魏夕的鞋尖，發現她一只是拖鞋，另一只鞋也沒系鞋帶。

沒有聽到魏夕的回答，落陽擡頭看向對面的人。她剛看到魏夕不明顯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就被大力拉進了門。

門被砰的一聲關上，她被抵在了門上，腰上的力量像是要把她融入魏夕的骨血一樣，背也被抵得生疼。魏夕低着頭，呼吸打在她的脖頸上。

“不是說好有什麽事都要說出來的嗎？不是說好等我回來解釋的嗎？”魏夕的聲音有些顫抖，有些逃過一劫的慶幸，還有讓落陽感到疑惑的咬牙切齒，“怎麽就一聲不吭就出去了啊？我以為我要找不到你了……我以為……”我以為我要失去你了，我以為我的初戀短到只有一天。

“我只是想出去走走。”落陽被這樣的魏夕吓了一跳，下意識就解釋了一句，然後才說出自己的不适，“魏夕，你放開我一點，太緊了，我不舒服。”

魏夕的眼睛猛然睜大，然後放開了手臂，等落陽能看到她的表情的時候，她已經恢複了平時溫和的樣子，只是多了一點嚴肅。

“陽陽，不要吓我。你對我真的很重要。”

她認定的人，對她真的很重要。

“嗯……”魏夕反應這麽大，落陽也覺得自己一聲不吭就出去似乎有點不太對，沒有反駁什麽。她現在惦記着的是還在門外的貓，沒管那麽多，有些猶豫地開口：“魏夕，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什麽事？”

“你等一下。”落陽讓魏夕等在原地，然後轉身打開了門。

她開門的動作讓魏夕的心又提了起來，但見她沒有要離開，只是在門口拿什麽東西，才放下心來。

落陽把紙盒子端了進來，把小黑貓遞到魏夕面前，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地說：

“魏夕，我們有貓了！”

看到和她面面相觑的小黑貓，魏夕難得有了錯愕的感覺，她看了一眼小黑貓，小黑貓喵了一聲，又看看落陽，落陽眨了眨眼睛。

燈光打在兩個黑色的生物身上，讓他們都顯得毛茸茸的，有着讓人把他們吸禿的誘惑。

魏夕克制住了想要捂臉蹬腿的沖動，鄭重地接過小黑貓，一本正經地宣布：“這是我們長女。”

“它是個男孩子。”落陽糾正道，她之前檢查過了，是只小公貓。

“沒事，他當不成男孩子。”魏夕已經安排好了小黑貓的命運。

落陽瞬間就懂了魏夕說的是要給小貓絕育的事情，她是贊成的，當即點頭：“你說得對。”

“你給它取名字了嗎？”魏夕摸着絲毫不知道自己未來無蛋命運的小黑貓問落陽。

“沒有。”落陽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一般說：“想等你來取。”

“我想想。”魏夕輕笑了一聲，心情好得不能再好一點了。她和落陽換回拖鞋，把箱子裏的羊奶粉放在吧臺上，拉着落陽抱着走到客廳在沙發上坐下。

“就叫小太陽吧，”魏夕很快就有了主意，“這樣我們一家都是太陽了。”

我們都是夕陽，是彼此的太陽，給彼此光，給彼此熱。

落陽愣了一下，然後微微笑着點頭說：“好。”

你是我的太陽。

貓貓的事情定下了，魏夕放它下去熟悉家裏的環境，但小太陽沒有跑遠，聞了一下沙發和茶幾之後就縮在了落陽的拖鞋上，讓她一動也不敢動。

“陽陽。”魏夕叫了落陽一聲。

“嗯？”原本看着窩在自己拖鞋上的小太陽的落陽下意識應了一聲，然後才轉頭看向魏夕。

落陽一看過去就被魏夕用雙手捧住了臉，避無可避地和她對視。

對上魏夕深沉的目光，落陽覺得世界一下只剩下她們兩個人，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了，她只能聽到自己有力的心跳在不斷加速。

“陽陽，你相信一見鐘情嗎？看見你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你了。我承認我的卑鄙，用盡一起手段來接近你，不合時宜地照顧你幹涉你引導你，讓你對我産生好感……我想讓你習慣我的存在，想讓你也喜歡我，想和你在一起。從第一次見到你，我所做的一切都帶着目的，我想名正言順地愛你。”魏夕的眼神熾熱而誠懇，是最好的心跳加速器，“你能相信我嗎？能接受我卑鄙的道歉嗎？”

你是我的光啊……落陽幾乎就要把這句話脫口而出，但她殘存的理智阻止了她。她不懂愛情，但她知道，現在的她也會想方設法地讓魏夕無法離開自己——不論魏夕愛她與否。

“我不相信一見鐘情。”落陽語氣平淡。

窗外忽然有一聲雷聲炸響，落陽看到魏夕眼裏的光似乎黯淡了一點，于是她繼續說：

“所謂的一見鐘情都是見色起意，不過是貪戀者的一場游戲，那是浪漫主義的騙局，是人為荷爾蒙分泌找的美好釋義。但我想求證我們的愛意，在你說愛我的時候我的心跳在說我愛你。我也愛魏夕，你的卑鄙并不成立，所以我無從原諒你。”

落陽看着魏夕的雙眼一點點亮起逼人的光亮，熱烈，熾熱，充滿侵略性。落陽覺得這種目光就像是一根尖銳的針，自己的心髒是不斷鼓脹的氣球，只要再靠近一點，她整個人都會炸開。

炸成一朵花，炸成煙花。

在嘴唇被柔軟襲擊的時候，落陽終于明白了自己的結局。

這個吻和之前的那個很不一樣，哪裏都不一樣。

是清風撫柳的對立面，是淺嘗辄止的反義詞，是生不出逃脫的想法，是被把控，是甘願沉淪。

外面淅淅瀝瀝的雨下大了，雨滴砸在窗戶上的聲音和落陽的心跳重合。她的臉被落陽捧在手裏，雙腳被小太陽壓制着，她不敢動，一點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