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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魏夕不是不想知道那個人對落陽做過什麽,擔憂、心疼、憤怒和不好的猜想抓心撓肝,讓她的眉頭就沒有舒展過,看上去比落陽還要如臨大敵。

餘蘇奈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她和魏夕的關系還沒到能直接問的程度,觀察到落陽似乎和平常一樣沒什麽表情,也就不是很擔心了。

但實際上落陽反而因為魏夕難得的臭臉而有些苦笑不得,只有她們兩個都時候,她下意識沒有掩飾自己的情緒,但看到魏夕一臉煩躁,那些負面情緒卻奇異地淡化了許多。

吃過晚飯後魏夕拉着落陽回了房間,她盤腿坐在地毯上敲電腦,落陽在一旁看書。但兩人都沒有專心做眼前的事情,落陽的思緒總會飄到很遠,時不時就會想起那些不太美好的回憶。但旁邊魏夕時不時“啧”的一聲總會适時打斷她的胡思亂想。

“你也會有這麽惱怒煩躁的時候啊!”落陽幾乎感嘆着說出這句話,覺得自己終于發現了魏夕隐藏的一面。

對愛人的好奇勝過了恐懼。

魏夕看着落陽滿臉新奇,躁郁的心情好了不少。她伸手捏了捏落陽的臉,“當然有啊,我還有很多驚喜是你不知道的哦,你——”

一邊說着,魏夕把筆記本電腦放到床上,走到落陽面前,把她困在了椅子和書桌中間,不懷好意地笑着說:“想知道嗎?”

“我想知道你就會告訴我嗎?”落陽十分讓人意外地坦誠。

“不急,來日方長。”魏夕俯下了身子。

轉移注意力的最好辦法總會包括接吻,落陽對餘蘇奈說了謊——她還是沒有學會怎麽在接吻的時候用鼻子呼吸,就像她沒有學會在水裏要憋氣一樣。

供氧不足到頭腦發昏的時候,落陽無暇再顧及其他,她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她怎麽這麽會……

第二天,餘蘇奈早早地就出門了。落陽起床做早飯的時候,就看到玄關鞋櫃那裏昨天餘蘇奈放運動鞋的地方已經換成了一雙兔子拖鞋。

落陽送了一口氣,她不用擔心那個人來的時候會撞上餘蘇奈了。

即使餘蘇奈算她最好的朋友,但落陽還是不想讓餘蘇奈知道那些醜惡的事情,見到人醜惡的嘴臉。原因有很多,她不願意餘蘇奈受到可能會有的傷害,更不願讓別人有看到她傷疤的機會。從這一點出發,落陽也是不想魏夕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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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最向往的人,落陽不想魏夕看到她不堪的過去,不想讓她知道和自己有緊密聯系的人有那樣醜惡的嘴臉。但在落陽的認知裏,凡是客觀存在的事實都沒有否認的必要,不論過去是否展現,它都是存在的。

所以當揭開過去的刀出現的時候,落陽沒有想過去遮掩。

魏夕早晚會知道的,紙包不住火,只要她們在一起,魏夕總有知道的一天,隐瞞是沒有意義的,坦誠是更重的砝碼……落陽不斷在心裏說服着自己。

就像上一次,魏夕在早餐的時候講述情感的源頭,這次,落陽緩慢透露不幸的開始。

“第一次見他,是在我高考前的一個月的時候。”

聽到落陽突然開口,魏夕愣了一下,随後擺出認真傾聽的姿态,眼中的溫柔、心疼和鼓勵混雜成一份濃郁的愛意——她知道落陽能主動提及有多麽不易,她看人很準,第一眼就知道落陽不是那種會輕易談及自己的人。

落陽沒有看魏夕,垂眸看着碗裏的桂圓紫米粥,繼續着講述:

“那是一個周五的下午。在此之前,我從來不知道爸爸是什麽樣的人,不知道他長什麽樣,不知道他的名字。唯一知道的就是從媽媽的只言片語中拼湊出來的一個事實,他們沒有結婚,我真的沒有爸爸。他們的愛情故事莫名又爛俗,我不知道媽媽為什麽那麽愛他,等了他十八年。我想,可能是她以為他也愛她。那個下午我回到家,發現家裏多了一個人,媽媽滿臉笑意地在他旁邊,帶着期許幾乎是讨好地小心翼翼地招待他。

見到我回來,媽媽讓我過去叫他爸爸。我從來沒見過他,雖然能看出來他的長相和我有些相似,但我下意識就不想叫出這個稱呼。但媽媽的态度很強硬,我叫了一句之後就借口看書複習回了房間。後來媽媽去廚房做飯,他來了我的房間,沒有敲門,直接打開了我的房間門……”

還沒有18歲的落陽看着突然進入自己房間的男人忍不住皺起了秀氣的眉頭,冷漠的聲音裏隐隐有些怒氣:“麻煩請敲一下門可以嗎?”

男人笑得太燦爛了,搓了搓手毫不在意地說:“嘿,我可是你爸爸,爸爸進女兒的門要敲什麽門?”

笑得可真像一個畜生。

那時候的落陽被逼急了之後是會罵人的,但她強忍着沒有直接罵出來,只是面帶怒容地警告他,“請你出去!我要寫作業,請不要來打擾我!”

“落陽是吧,”男人啧了一聲,“你媽怎麽沒讓你跟我姓?呵呵,聽說你成績很好?讓我看看你學得怎麽樣!”

男人靠近了她……

“他沒有把我當成女兒。”落陽面無表情說出結尾的話。她很久沒有一口氣說這麽多話了,喉嚨有些幹澀,舀了一口粥喝下才好了些。

落陽肩膀忽然被一雙手環住,溫暖擁住了她,魏夕在她沉浸講述的時候到了她的身後,給了她一個時機正好的擁抱。落陽不僅感到了溫暖,她忽然覺得背脊被一股力量撐住了,她有一種直覺,覺得魏夕會解決這件事。

“放心,”魏夕又一次這樣說,“別怕。”

落陽忍不住往後靠了一點,讓自己和魏夕更貼近了一點,“還好,在廚房的媽媽聽到了我的聲音。”

落陽的講述止步于此,餐廳陷入安靜,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停留在對方耳邊。

魏夕很想問:然後呢?但她最終沒有問,只是繞到了落陽旁邊,讓她靠着自己。

就像她說的那樣,不用着急,來日方長。她和落陽相識的時間僅有植物生長的一季,感情就像是枝繁茂密的莖葉,更深的根系要在往後更長的日子裏以相知相愛灌溉。

良久,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倚靠着對方。落陽微微閉着眼睛,從魏夕身上汲取的溫暖仿佛成為了她心髒跳動的動力。

叮咚——

門鈴突然響起,落陽的心跳漏了一拍,又急劇收縮了一下。她猛然擡頭望向魏夕,淡漠的臉上眼中是掩飾不住的慌亂。

“我去看看。”魏夕安撫地摸了摸落陽的頭,然後離開。

落陽的手擡了擡,想要抓住魏夕的衣角,卻被眼疾手快的魏夕先一步抓住了手。

“放心。”魏夕又安撫了一句,放開了落陽的手。

落陽心裏惴惴不安,但就像被釘在了椅子上一樣,僵硬在原地沒有動。她覺得渾身發麻,耳朵裏是不知何處而來的嗡鳴——她覺得那是血液流動的聲音。指尖發白的手扣在椅面上,落陽的呼吸都低得幾乎聽不到。

魏夕離開的時候也拿走了她的手機,打開某個不常用的群聊,發了一條消息之後,她面帶微笑打開了門。

面前是個身材略顯臃腫的男人,穿着略顯陳舊的工地套裝。看得出來,男人有很好的骨相,即使臉上皮膚松松垮垮地包着脂肪,也還能看出他年輕時候的樣子,特別是那雙含情桃花眼,不知道曾經讓多少妙齡少女心動又心碎。落陽的嘴巴和鼻子和男人很像,但眼睛應該遺傳自她的母親。

還好,還好落陽沒有繼承他這雙多情的眼睛,魏夕不知道為什麽覺得慶幸。

“請問你找誰?”魏夕率先開了口,雖然嘴角帶笑,但眼裏絲毫沒有笑意,渾身上下都是讓人無法正面對抗的淩人氣勢。

對面的男人似乎被魏夕的氣勢鎮住了,張了張口卻沒有說出話來。他很快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對,心裏暗罵的兩句,面上卻是幹笑着問道:“落陽在嗎?我是她爸爸,來看看她。”

“呵,”魏夕冷笑一聲,“這裏沒有你的女兒,請離開吧。”

被魏夕冷漠的語氣弄得有些尴尬,覺得她似乎是在耍自己,男人面上露出惱怒的神色,“我知道她在這裏,你讓她出來!你以為自己是誰能不讓我們父女相見。”

魏夕啧了一聲:“沒有就是沒有,你再堵在我家門口我就報警了。”

聽到魏夕的話,男人心裏咯噔一下,原本還算和藹的表情變得氣急敗壞,他呸了一聲,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面前不識好歹的女人,“你等着!”說完,他惡狠狠地看了魏夕身後的屋子一眼,然後一邊罵着不堪入耳的話語一邊離開。

看着男人離開,魏夕的嘴角緩緩落了下來。眼中沁着從未在外人面前展現過的冷意,她不是那種越生氣越會笑的人,連魏攬陽都沒有見過她這副樣子。

平時有多麽平易近人,又多麽招人喜歡,魏夕真正生氣的時候就有多麽恐怖。

男人離開後她沒有立刻轉身回家,而是站在門口播出了一個電話。

“他下來了,深藍色工裝那個,別認錯了。”

“老地方,那兒還沒拆吧?”

“嗯,我等會兒過來。哦對,去老陸那裏拿點東西。”

魏夕控制着音量對電話那頭的人吩咐了幾句,挂斷後撥出了另一個電話。

“喂,景哥,幫你在南城的兄弟漲點業績……”

落陽見魏夕遲遲沒有回來,心裏止不住擔心,好一會兒後還是想要去看一看。她本來已經做好了不太好的心理準備見到那個人,但卻只看到了魏夕站在門口的背影。

“魏夕……”

聽到落陽的聲音,剛好挂掉電話的魏夕轉過身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放心,解決了。等會兒我出去一趟,做一下收尾工作。”實際上才是要去解決。

落陽隐隐猜到了魏夕要怎麽解決,忍不住擔憂:“不要因為他影響到你。”

“不會的,”瞬間了然落陽在擔心什麽,魏夕笑着捏了捏她的臉,覺得自己在落陽心裏的形象應該沒有那麽光明了,“我是遵紀守法好公民,撿到一分錢都那首兒歌聽過沒?”

落陽點頭。

“唱的就是我這種好孩子。”

落陽無語,不知道該說什麽。

“好了,我要出去了。”魏夕回家換了雙鞋,“好好待在家,不要給陌生人開門哦!”

落陽抿抿唇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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