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沈謙的睫毛微微一眨,忙看向林氏道:“不必量了。我這有青辰的尺寸,只給你就是。你帶人下去吧。”

林氏一聽就不樂意了,心想就算她心裏是不情願的,可表面上還是在對沈青辰好吧。當着下人的面,他就這樣拂自己的面子,讓她以後還怎麽當這個家?

“父親交待了要給他做兩身冬袍,這不量身如何做?”她瞟了沈青辰一眼,又道,“他每每到咱們家裏來用膳,都吃胖了,你那舊的尺碼如何能準?”

沈謙看着自己睜眼說瞎話的妻子,眼中漸漸浮上一絲冷漠,卻還是耐着性子道:“青辰這些日子忙,只還瘦了一些的,哪裏就胖了?袍子寬些,裏面能多加件棉衣,你就照着我給你的尺碼做吧,錯不了的。”

林氏眉頭一皺,不依不饒道:“欸,我說你沈謙到底是怎麽了?我不過就是讓下人給他量個身,你倒把他當寶貝似的,還不叫人碰了。他是金做的還是玉做的,就是那廟裏的菩薩還能摸上一摸的,他如何就碰不得了?你不讓,我今日還偏就要給他量身不可。”說着,便喚了小厮去脫衣。

“住手!”見小厮走向青辰,他終是沉不住氣了,“你瘋了嗎?這是要幹什麽?”

“我沒瘋。不過就是量個身罷了,你何至于對我這般大喊大叫。”林氏被喝了一下,惱羞成怒地對那小厮道,“給我動手,我就不信今日脫不下他這袍子。”

這家到底是姓林,小厮很快聽從吩咐,去扯青辰的衣裳。

沈謙見狀大步沖過來,用力揮掉了停放在青辰衣襟上的手,轉向林氏,喝道:“夠了,瘋婦!別叫你的人碰她!”

素日裏斯文俊雅的人,也被逼到了這般怒不可遏的形容。

林氏抿了抿嘴,瞪着青辰,“為什麽不能碰?他是什麽東西,是你心尖上的肉麽?!”

“她就是我心尖上的肉!”他深吸了一口氣,“你滿意了嗎?”

林氏的心裏仿佛是被點燃了,嘴唇氣得微抖,“那我是什麽?!你說,我是什麽?你兒子林嶼又是什麽?”

話音落,屋內半晌沉默。

沈謙沒有說話,被激怒之後,他在盡量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緒。當着青辰的面,他不想與她這麽聲嘶力竭不可開交地吵下去。

“這些事情……你若想說,我們改日再說,現在,你還是出去吧。”

看着他冷漠的樣子,林氏忽然想到了那日在暖閣,他說“和離”兩個字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心裏一時又變得怯弱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他看着她,又道。

林氏急得搖了搖頭,“不,沈謙,我不明白。”

她不願意承認,他本不是這個樣子的,也不願意承認,原本溫潤的他之所變成了這樣,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

她不願意承認,日子再也回不到過去什麽都還沒有發生的時候了。她愛他,可是她的愛越來越讓他感到窒息。

林氏哭了,是害怕的哭。她哭得抽抽搭搭,聲音不大,并不若以往一般裝腔作勢,“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沈謙喉結微動,吸了口氣,轉向青辰道:“青辰,你先去給嶼哥兒授課吧。二叔這邊先處理點事。”

“……二叔,你和二嬸這麽多年來,幫了我很多很多,侄兒受二叔二嬸的恩惠,此生都不敢相忘。二嬸性子爽直,可內心卻是很柔軟的,這些年來,都是因為侄兒愚鈍,做的不好,才叫二叔二嬸因我生了矛盾。”青辰說着,跪了下來,給沈謙與林氏磕了三個頭,“侄兒跪謝二位對我的照拂之恩,請你們原諒我的愚鈍。侄兒在此立下誓言,日後,我一定會努力報答你們的。”

沈謙見了,心頭波瀾起伏,忙上去扶她,“青辰,你快起來。”

其實沈謙很清楚,女人多少都是會有妒意的,像林氏這樣嬌生慣養的嫡女更是如此。這麽多年來,他一直在努力地保持平衡,可他不是聖人,做不到完美。

青辰要是個男人,他大可以讓她多經歷些風雨,多承受一點磨練。可她是女兒身,如今這般世道,對女人本就很是苛求,她還得要以男裝示人,埋頭苦讀,參加科舉,就更加不容易。所以他才會對她格外好。

她打小就沒了母親,父親又得了癔症,連自己都顧不上,他第一次見到這個瘦弱的小女娃時,她蓬頭垢面,在吃着別人施舍的殘羹冷炙,那個時候,他有了一種叫心疼的感覺。

有的人之間,注定會有一段緣分。沈謙喂青辰吃第一口飯的時候,這一段緣分就開始了。

他照顧她,教她讀書寫字,關心她生活的點滴,不計回報地為她付出。而随着她一點點地長大,她的乖巧懂事、勤奮執着、聰明才智……就都成了對他而言最好的回報。看着她一天天地成長,出落得越發标致,在學業仕途上越發優秀,他很欣慰,內心有一種充實的滿足感。

在他們共處的數不清的白天黑夜裏,他既是她的父親,也是她的二叔,是她的老師,也是她的朋友,而她是他的女兒,也是他的侄兒,是他的驕傲,也是他的精神寄托。

能讓一個人十年如一日地對另一個人好,毋庸置疑地,這其中必定存在着某種情感。

沈謙是聰明的。他從不去追究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感,不追究它是簡單的,還是複雜的,也不追究它緣何而起,又将歸向何處。他知道只有這樣,在這廣闊的天地間,他才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青辰的父親,對得起他的家人。

所以面對林氏的一次次逼問,他從不想多說,因為不必要多說。

林氏若是少一點妒意,多一點善解人意,少一點猜疑,多一點對他的信任,也許早就能看透這一層簡單的道理。

屋內,只剩下了林氏的抽泣聲。

她看了青辰一眼,沒有說話,抽泣漸漸變得平緩。

她心裏明白,今天她得感謝這個她一直讨厭的人。

要不是他的一番話緩解了劍拔弩張的局面,接下來,沈謙也許又會提出那兩個字。她承受不來的字。

每說一次,她就離那個結果更近一步。

在朱瑞召見完沈青辰的第二日,倭國的使者就向朱瑞提出了談判的請求。

朱瑞登時便召集了內閣閣員到乾清宮議事,讓他們想個辦法把倭國人趕走。

乾清宮內一時變得很安靜,輝煌的燈火照印着相對的君臣,有些尴尬。

這本來就是一件棘手的事,要是那麽容易有辦法的話,倭國人早就被趕走了。而且自宋越進入內閣以來,幾個年資高的閣老已經形成了默契,棘手的事情向來都是丢給宋越管的,他們省得操那份心,好叫自己多活幾年。久而久之,腦子不動也就不好使了。

朱瑞一看大家都不說話,不悅道:“你們是朕打千萬臣民中選出來的閣老,就這麽點小事,你們就都給朕裝起啞巴來了?”

徐延畢竟是首輔,見天子急了,便率先道:“皇上,老臣以為……”

他的辦法是,一方面朝廷先盡量安撫倭國人,讓他們先別鬧事,另一方面讓戶部繼續與他們談條件,盡量少給些銀子,最好是能不給,反正是不能他們得逞,否則以後他們只會更加肆無忌憚。

他的語速略慢,這些話說了好一會兒,乍一聽似乎說了很多,仔細一聽其實什麽實質內容也沒有。

不愧是和稀泥的一代宗師。

朱瑞起初還以為他有辦法,聽得興致勃勃的,不過聽到最後就不高興了。在這般着急的節骨眼上,這位還和稀泥和得如此理所當然,簡直讓人咬牙切齒。但他又無從指責他,首輔大人不是沒給解決方案,只是戶部不給力,沒法按計劃解決問題而已。

朱瑞一口氣就卡在了喉嚨裏,一張臉憋得都黑了。

兩個五十多的閣老吓得都哆嗦,原本打算學徐延和稀泥,看形勢又是不敢了,眼看就要光榮退休了,萬一讓天子一腳把自己踢回家種地,那可就是晚節不保了。

張閣老終是忽地一俯身,“皇上,論對番邦各國的了解,處理與他們的關系,還有談判技巧和應變能力,老臣以為,宋越宋大人乃是最優人選,朝堂上下無人能出其右。現在倭國既要與內閣談判,不如就讓宋大人回到內閣去跟他們談吧!”

半柱香的功夫後,宋越就出現在了乾清宮。

半柱香之前,朱瑞對着幾個指望不上的老同志,又想着答應了沈青辰月底就把人趕走,真個人已是心浮氣躁,很不淡定。

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想到了宋越。可宋越畢竟是自己趕出去的啊,自己主動把再把他召回來,那天子的威嚴還往哪擱。

張閣老的一番話,正好給了他一個臺階下。

天子朱瑞坐在龍椅上,以一副“明君”的姿态,垂首望着階下,“宋越,倭國人滋擾京郊數日,百姓深受其苦。馬上要過年了,朕不忍見朕的臣民連年都過不好,故而才特準你回到內閣。朕命你即刻去與倭國使團談判,務必将他們在月底前趕回老家!”

“臣,定不辱使命。”

自乾清宮出來以後,宋越在承天門遇到了定國公和戶部尚書,與他們打了個招呼。

定國公和戶部尚書正要喚他一聲“宋大人”,便見乾清宮的公公追過來,轉述了天子的兩句話,還喚了宋越一聲“閣老”。

兩人心下不由大吃一驚。

這朝堂變化實在太快,宋越離開內閣如今還是個新鮮熱辣的消息,連憨厚的定國公都還在猶豫是不是要幫上一把,結果人家已經回到了內閣。

定國公心只道,看來他當初毫不猶豫地為學生承擔罪責,是早已想好了回去的法子的。真不愧是宋越。

趙啓然在禮部等宋越,見宋越打乾清宮回來了,一問知道他是回到了內閣,高興得不得了。

“今夜到我府上喝兩杯,慶祝一下吧。一是賀你回到內閣,二是賀我們破了徐黨的陰謀,藍嘆也到了東宮。”趙其然道。

宋越只搖搖頭,“不了。前幾日離開內閣的時候,我就說過讓你不要為我擔心。現在我也一樣要跟你說,不必為我慶賀。不值得擔心的事情,換到了另一面,也同樣不值得慶賀。”

他拍拍趙其然的肩膀,“道阻且長,現在慶賀還早。況且,我還有些事兒要辦。”

見他要走,趙其然問:“你去哪兒?”

“買份禮物。”他笑道,“我這件事不值得慶賀,但有值得慶賀的事。”

在去詹事府找藍嘆的路上,趙其然一直沒想明白,如果連宋越回到內閣都不值得慶賀,那還有什麽值得慶賀的事。

才到了詹事府,他就看到有幾個人湊在一起,在議論着什麽事。留意聽了一會兒,他才發現那幾人都是世家子弟,議論的是出錢投資堤壩的事,說什麽六千兩銀子已經快籌滿了,再不投些銀子就來不及了。

他這時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某人的學生要立功了。

這日在翰林院,一堂課畢,沈青辰在埋頭整理筆記。

快過年了,大家都在談論過年的事,家中備了什麽吃的,來了什麽親戚,要與誰見面,甚至是去哪兒游玩幾日等等。堂內的氣氛很熱烈,門縫透進來的冷風都沒有吹散這種喜悅的氣氛。

青辰聽着同窗們對新年的期盼,不由停下筆來,對着雙手哈了口氣。身邊的氛圍讓她想起了還在大學的時候。同學們來自五湖四海,這個時候都在打包行禮,訂回家的票。悠長的寒假就要開始了,每個人心中都被舊愛重逢、老同學聚會、親戚串門等等預定行程塞得滿滿的,一個月的假期好像都不夠用。

沈青辰不太一樣,父親過世了,母親是孤兒,她沒有什麽親戚可以走,也沒有舊愛可以重逢,只有中學的同學可以聚一下,基本上也要等到初八以後了。過年那幾天,對她來說其實挺冷清的。

現在在大明朝,她家中的人口依然簡單,年也就過得簡單。她就在京城過過一個年,年三十與父親在家守歲,到了初一,沈謙便讓她到林家去,給她封個大紅包。

青辰望着窗外積雪的樹杈,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心想,今年過得真快,不知不覺,這都是她來到大明朝的第六個年頭了。

便在這時,課堂門口走進來三位公公,進了堂內便道:“傳皇上口谕,着庶常沈青辰,即刻前往乾清宮,禦前聽封——”

同類推薦

從零開始

從零開始

想要讓游戲幣兌換現實貨幣,那就一定要有一個強大的經濟實體來擔保其可兌換性。而這個實體只能是一國的政府。可是政府為什麽要出面擔保一個游戲的真實貨幣兌換能力?
戰争也可以這樣打。兵不血刃一樣能幹掉一個國家。一個可以兌換現實貨幣的游戲,一個超級斂財機器。它的名字就叫做《零》一個徹頭徹尾的金融炸彈。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福晉有喜:爺,求不約

老十:乖,給爺生七個兒子。
十福晉握拳:我才不要做母豬,不要給人壓!
老十陰臉冷笑:就你這智商不被人壓已是謝天謝地!你這是肉吃少了腦子有病!爺把身上的肉喂給你吃,多吃點包治百病!
福晉含淚:唔~又要生孩子,不要啊,好飽,好撐,爺,今夜免戰!這已經是新世界了,你總不能讓我每個世界都生孩子吧。
老十:多子多福,乖,再吃一點,多生一個。
十福晉:爺你是想我生出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嗎?救命啊,我不想成為母豬!
言情史上生孩子最多女主角+霸道二貨總裁男主角

穿越之農家傻女

穿越之農家傻女

頂尖殺手因被背叛死亡,睜眼便穿成了八歲小女娃,面對巨額賣身賠償,食不果腹。
雪上加霜的極品爺奶,為了二伯父的當官夢,将他們趕出家門,兩間無頂的破屋,荒地兩畝,一家八口艱難求生。
還好,有神奇空間在手,空間在手,天下有我!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

回到一九九六年,老謝家的女兒謝婉瑩說要做醫生,很多人笑了。
“鳳生鳳,狗生狗。貨車司機的女兒能做醫生的話母豬能爬樹。”
“我不止要做醫生,還要做女心胸外科醫生。”謝婉瑩說。
這句話更加激起了醫生圈裏的千層浪。
當醫生的親戚瘋狂諷刺她:“你知道醫學生的錄取分數線有多高嗎,你能考得上?”
“國內真正主刀的女心胸外科醫生是零,你以為你是誰!”
一幫人紛紛圍嘲:“估計只能考上三流醫學院,在小縣城做個衛生員,未來能嫁成什麽樣,可想而知。”
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