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玲珑雪(12)
第40章 玲珑雪(12)
回到桢州市公安局,辦公室裏,氣氛微微有些凝重。
祁盛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撚着攪拌勺,慢慢地順時針攪拌着咖啡,濃郁的咖啡氣味蔓延在空氣中,他輕垂着眼睫,眸光晦暗。
“秦為方找到了,他就躲在山洞裏,和秦涵東交代的一模一樣。”連骁擡手擦拭了一下額頭的薄汗,見祁盛等人的表情都有些嚴肅,于是問道,“怎麽了,出什麽問題了?”
宋星橋微微眯了眯眼睛,說道:“我們這邊查了一下案發當天秦為方的活動。我們發現,在三名死者死亡的當天,秦為方高血壓,在醫院住院,我們剛剛也專門詢問了醫院,秦為方一整天都呆在醫院,晚飯正常吃,晚上也是正常就寝。一個因為高血壓住院的人,不可能跑到城外去殺人。”
景妍沉默了片刻,随即看向祁盛,男人垂眸抿了口咖啡,似乎在沉思。于是她默默開口:“秦為方或許是幕後主使,但是目前這種想法毫無道理,他沒有任何殺人動機。我更願意相信他通過躲起來在為誰擋刀。”
祁盛眸中墨色翻湧,片刻後,把杯子輕輕放在木桌上,發出細微的一聲響,随即說道:“星橋收拾一下,跟我去審秦為方。”
“我去吧。秦為方我接觸過,這條線也一直是我在跟進。”景妍微微蹙了蹙眉,直接反駁起祁盛的決定。
祁盛目光微滞,薄唇張了張,許久後才出聲,嗓音低沉而柔和:“你剛剛參與了秦為方的抓捕,不如先休息一會兒?”
景妍目光堅定:“不用。”
祁盛沉默了兩秒,随即應了聲同意了。
兩個人走後,連骁雙臂交疊環在胸前,唇角溢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看向其他人:“你們誰見過他對誰這麽關心而且這麽言聽計從的?”
祁盛雷厲風行說一不二是出了名的,他的決定基本上沒人能改變得了。
大家都搖頭,面露不明的笑意。
審訊室中,景妍依然是進門便開始打量秦為方。
秦為方的身材比較臃腫,身上的白襯衫領口的扣子都崩開一個,一張滿是橫肉的臉上布滿淚痕,不停地抽泣哆嗦着,眼睛已經腫成燈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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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妍在座位上坐定,見秦為方垂着頭一副毫無生氣的模樣,妩媚的狐貍眼微微眯起,開門見山地問道:“秦為方,你為什麽躲起來。”
秦為方渾身一個顫栗,僵硬地擡起頭看向景妍,眼神裏滿是恐懼和悲哀,用力吸了吸鼻子,嗓音嘶啞地開口:“我殺人了。”
“殺了誰?怎麽殺的?”景妍掀了掀眼皮,緊接着問道,絲毫不給他停頓喘息的機會。
“1月28日,我在隋縣小巷裏用繩子勒死了一個高中生,扒了他的衣服裝在麻袋裏,将殺人現場僞造成抛屍現場,翻牆走了。2月13日我趁着一名工人下班,把他拖到工廠附近的樹林裏勒死,抛屍在垃圾場。3月26日,我在城外遇到落單的一個男人,勒死他抛屍在公共廁所。4月2日,我在河流下游刺死一名游客後,抛屍上游。我取了他們四個人的頭顱,凍在冰櫃裏。”秦為方的聲音顫抖着,一雙眯縫眼空洞無神,麻木地說道。
景妍落在鍵盤上的手指微微一頓。秦為方全說對了。無論是時間,人物,還是作案手法與抛屍地點,全部是對的。
但他的陳述,更像是無情感的背誦。
秦為方把這一切都承認了,顯然是想替誰背鍋。
景妍唇角溢出一抹冷笑,紅唇輕啓:“秦為方,你為什麽殺人取頭?你的作案動機呢?”
秦為方手指微微蜷了蜷,也沒有猶豫,繼續毫無感情地說道:“非要有什麽理由?我不開心就想殺人,我就喜歡欣賞死人的頭顱,有問題嗎?”
這話說得很變态,但是秦為方的表情顯然讓景妍不太相信。她擡眸看向祁盛,男人斂了斂眉,眸色略黯,很自然地接過了話:“然後呢,為什麽要雇傭姚福州殺我?”
秦為方微微一愣,顯然有些懵,眼神都透着幾分迷惑,不過他很快調整好情緒,微微仰起頭,垂着腫脹的眼皮,說道:“就是看你不爽。我想殺誰從來都是看眼緣。”
“是麽?”景妍挑了挑眉,秦為方不知道這件事。而且理由顯然并沒有說服她,“你冒着暴露的危險都要殺我們祁隊,就是看他不爽嗎?秦為方,你前四次作案沒有留下任何線索,那麽謹慎,怎麽這次這麽疏忽大意?要不是姚福州半夜襲擊祁隊,我們還真沒有往你身上想過。”
秦為方忽然笑了,兩腮的肉都在微微發顫。他惡狠狠地說道:“我想殺一個人,就必須殺掉他,無論有什麽風險,我都要殺了他!”
景妍聽到這裏,忍不住蹙眉,“啧”了一聲。
秦為方這裏演得倒是挺好的,漸入佳境啊。但是他被抓到時和審訊最開始的反應真的都太奇怪太僵硬,不然她還真的要被這副陰狠的樣子騙過去了。
祁盛緩緩擡手,輕輕鼓起掌,眼尾微微向上挑,勾勒出一抹嘲諷的弧度,薄唇也微勾起,似笑非笑,語氣淡漠“你終于代入進去了,陪你演戲真的挺累。”
秦為方的眼皮輕輕顫了顫,嘴角忍不住地抽搐,眼眸中頓時燃起了憤怒的火焰,吼道:“你們有病吧!你們以為我跟你們鬧着玩呢?”
“秦主任,是您先鬧着玩的。”祁盛沒有被他突如其來的爆發所影響,從容地說道,每個字都很尊重他,每個字又都不太尊重他。
景妍扯了扯唇角,眉眼化開一抹淡笑。
論氣人,還得是祁盛。
忽地,祁盛眼眸中的溫度驟降,冷冷地問道:“你是在替誰頂罪?”
秦為方又是微微停頓了一下,垂着眼皮,瞳仁微不可見地左右晃了晃,随即開口否認道:“沒有,是我自己敢作敢當。”
景妍還是捕捉到了他眼神裏的慌亂,語氣冷漠地說道:“秦為方你要想好了,你替真正的罪犯頂罪,殺了四個人必定是死刑,你不想活了?”
聽到“死刑”二字,秦為方的眼裏還是不由自主地翻湧出濃濃的恐懼,他呼吸略有些急促,閉上眼睛,眼淚從臉龐吧嗒吧嗒往下掉,努力讓語氣平靜:“我說了,我沒有替誰頂罪,人就是我殺的。”
是誰,讓秦為方甘願死也要保護的?
景妍的眸光微微閃了閃,沉思了片刻,最終腦海裏浮現了一個名字。
秦為方的親兒子秦涵東。只有最無私最熾烈的愛才會甘願為一個人赴死,而秦為方中年喪妻,唯一的親人便是秦涵東了。
秦涵東儒雅博學,年輕有為,前途無量。而秦為方高血壓纏身,坐在村委會主任的位子上,碌碌無為,再沒有出頭的機會了。
他大概真的能夠為了兒子去死。
景妍忽地擡起頭,眸色一片清亮,眸中水波潋滟,如同一片寒潭。頓了頓,她深吸一口氣,毫無情緒地說道:“你知道我們為什麽這麽快就找到你了嗎?”
秦為方冷笑一聲,一言不發,也不想再和他們對視,幹脆低着頭,下巴上的肉擠成一圈一圈的,随着他沉重的呼吸在發顫。
景妍停頓片刻,彎唇,“是秦涵東親口告訴我們,你在隋姚村附近的山的山洞裏躲藏起來了,我們是精準抓捕。”
秦為方猛然擡起頭,眼眸狠狠瞪大,裏面寫滿了不可置信,他死死盯着景妍,見她眼神平靜,絲毫沒有說謊的意思,轉頭看向祁盛,見男人默默點頭。
祁盛語氣淡淡的,添油加醋道:“我們審訊秦涵東不超過五分鐘,他就把你的藏身之地供了出來。”
秦為方的情緒非常激動,粗糙幹裂的雙手緊緊攥成拳,牽扯得手铐都發出金屬碰撞的雜亂聲響,他眼球都瞪得微凸,表情猙獰,大吼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們騙我!他是我兒子,我的親兒子,他不可能那麽對我……”
景妍唇角嘲諷的笑意漸漸退卻,看着眼前崩潰到幾乎發瘋的秦為方,眼中也浮上一抹淡淡的悲哀,“秦為方,我們今天早晨九點鐘将秦涵東帶回來審訊,十點鐘你就被抓,你覺得我們警方查監控會有這個效率?”
秦為方徹底崩潰了,渾身無力地癱坐在座位上,絕望地望着天花板,眼淚淹沒了視線,他嘴裏嘟囔着:“不可能……他不可能這麽對我……他明明說好了,只要我藏在那個山洞裏,我一輩子都不會被發現,做一輩子逃犯罷了,這個案子很快就會漸漸消失在大衆的視野裏……”
頓了頓,他已經泣不成聲,“我為了他可以在陰暗潮濕的山洞裏過一輩子,我為了他承擔這個罪名,我為了他就要去死了,他怎麽能這麽對我……”
景妍深吸一口氣,眼神中不由自主帶着幾分憐憫。從某種程度上,秦為方真的挺可憐的。
她現在完全有理由懷疑,秦涵東把自己的父親這麽快供出去,就是為了趕緊擺脫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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