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陰影之下(13)

第57章 陰影之下(13)

抵達南淮市公安局後，屍骨交給了韓楊進行屍檢。

屍檢結果出來後，韓楊拿着報告說道：“這三具屍體已經白骨化，死亡時間應該在一年左右，三人都是舌骨大角骨折，且确認是生前損傷，應當是外力作用導致機械性死亡。三名死者性別皆為男，其中兩名死者身高在170—175之間，另一名死者身高在160—165之間。”

“牟豫有一米八。”祁盛聽了卻輕輕搖了搖頭，“這三具屍骨裏沒有牟豫。”

路鶴鳴也緊跟着點頭，随即瞬間睜大眼睛，聲音忽然多了幾分震驚：“朱春雨她……”

景妍這時候也徹底相信朱春雨的手不太幹淨，眼裏閃過一抹淡淡的失望，轉瞬即逝，随即她分析道：“她準确地引導我們去山上尋找，一定是很清楚這件事的。”

祁盛眸中墨色翻湧，随即問道：“朱春雨走了嗎？”

路鶴鳴還沒反應過來，說道：“走了。”

然而他話音一落，整個辦公室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大家神色各異，臉色都不太好。

祁盛擡起手捏了捏眉心：“……得找到她。”

這時，忽然有一個年輕警察跑到了辦公室門前，輕輕敲門并推開，他略微喘着粗氣，語氣有些急切：“祁隊，蔣加成來了。”

景妍下意識蹙眉。

蔣加成是目前她只在隊友們的讨論中聽過的人物，牟家輝手下的二把手，在牟家輝死後順理成章坐上了首位，現在應該算是蔣輝的直系上級。

蔣加成走進辦公室。

他身材高大，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兩條粗壯的手臂肌肉硬實，一張國字臉顯得他沉重老實，誰能看出他也是社會上的一個狠角色？

蔣加成一進屋，便面無表情地說道：“我自首，一年前我殺了牟家輝，屍體被我埋在我家花園裏。”

他話音一落，所有人都懵了。

朱春雨說蔣輝殺了牟豫，而此時此刻，牟豫被殺的最大受益人蔣加成卻來自首了？

樊征得到祁盛的眼神授意，将蔣加成押送到了審訊室。

這次的審訊依然是祁盛和景妍搭檔，其餘人被派去蔣加成家找尋牟豫的屍體。

走進審訊室，景妍就發現，蔣加成從始至終沒有任何情緒，雙眼直視前方，也沒有刻意躲避他們的目光，顯得鎮定而從容。

他的這種狀态和感覺讓她不得不想起蔣輝，社會上的人簡直太懂如何對付警察了。不過蔣加成此時此刻沒有蔣輝的嚣張，而是極其嚴肅。

景妍将手放到鍵盤上，随即直接開口說道：“既然你說你自己殺了牟豫，那就交代一下作案時間，作案過程，以及作案動機吧。”

“去年五月份，幾號我記不得，那天牟家輝來我家喝酒，我在他酒裏放了藥把他迷暈了——他一向很信任我，對我沒有任何警惕。我直接拿出繩子把他勒死了，當天埋屍在我家花園裏。”

蔣加成面不改色，眼中沒有半分愧疚，冰冷而麻木，猶如一個嗜血的惡魔，殺人在他口中成為了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

頓了頓，他輕垂了垂眼皮，眼中閃過一抹狠戾，“殺人動機很簡單。誰也不想永遠屈居人下。當時我那個位置說是只排在在他身後，說白了還是任人使喚的小喽啰。”

景妍微微蹙起眉，發現蔣加成說得滴水不漏，一切都相當的合理，既然沒有什麽邏輯錯誤，她于是轉移話題，問道：“蔣輝你知道吧，他的妻子朱春雨說，是蔣輝殺了牟豫。”

“不是他。朱春雨只不過想借着牟豫的死把他送進監獄，好擺脫他的暴力。蔣輝殺人都會埋在山上。以及，我要舉報。”蔣加成說着，眸光驟然犀利了幾分，唇角一彎。

“八年前的槍械殺人案，是蔣輝做的。當時是牟豫指使他殺的蔡南征，證據你大可以去他家裏搜，他家裏還保留着殺人用的槍械。然後，如果可以的話，你們查一下當天蔣輝的通話記錄，他和牟豫有過通話，內容是關于蔡南征的行蹤。”

景妍擡眸和祁盛對視了一眼，見男人眼底劃過一抹嘲諷，她唇角也向上一挑：“蔣加成，你覺不覺得你自己的話有很多問題啊。”

蔣加成只是垂着眼皮，一言不發。

“第一，我們追查到現在，連牟豫的屍體都沒找到，你一直隐藏得很好，如果我們一直找不到，這個案子會陷入死局，一旦我們放棄，你基本上就安全了。因為這種案子并不會輕易翻案。所以你為什麽自首？良心發現？還是說，你是為了隐瞞什麽事？”

“第二，你的原話是朱春雨只不過想借着牟豫的死把他送進監獄，好擺脫他的暴力。蔣輝殺人都會埋在山上。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你為什麽知道蔣輝家暴朱春雨？你又為什麽知道蔣輝殺人會埋在山上？這些朱春雨知道并不奇怪，而你知道，真的相當不合理。”

“第三，你讓我們去他家裏搜，說他家裏還保留着殺人用的槍械——你知道這個，也相當不合理。蔣輝雖然對上級忠誠，但是他很謹慎，絕不會那這種事情都告訴你。能知道這種事的，大概只有他身邊的人。”

景妍一邊說一邊順着思路，随即擡眸，話中含笑：“所以，你和朱春雨什麽關系？她為什麽會告訴你這些？”

景妍的這段分析相當精彩，祁盛的眼中劃過一抹笑意，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看向了蔣加成。

蔣加成瞬間愣住了，嘴唇輕輕顫了顫，隔了有幾秒，才回應道：“朱春雨在這之前求助過我，所以我知道。”

“那她為什麽不直接向我們舉報蔣輝殺了人埋在山上，為什麽不直接向我們舉報蔣輝是槍械殺人案兇手？她說，蔣輝殺了牟豫。而你說你殺了牟豫。”

景妍話音一落，祁盛便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很自然地接過了話：“而且你沒有直面回答我們的第一個問題，你為什麽自首。讓我猜一下，其實殺了牟豫的不是你，你只是替人藏屍，替人承擔罪名，你自首是因為你發現，朱春雨想要将牟豫的死嫁禍給蔣輝，又引導我們發現山上樹下埋藏的屍體。”

“但僅僅是發現屍體，證據鏈不足，蔣輝依然不會被判刑。所以你來了。你當年幫助朱春雨殺牟豫要嫁禍給蔣輝，如今替她承擔殺人罪行，又替她開口将蔣輝捶死。”

頓了頓，祁盛眼眸裏劃過一抹嘲諷，眼尾微微向上挑，勾勒出一抹弧度，“你不覺得你被利用了嗎？朱春雨如果真的只是想将蔣輝送進監獄，以她知道的證據，她直接向我們告發蔣輝槍械殺人又殺人埋屍就可以，為什麽偏偏殺牟豫嫁禍給蔣輝，還要讓你幫助，最後又讓你來自首捶死蔣輝？她完全不需要搭上你。甩掉了殺人家暴的丈夫，知曉她殺人的你又代替她進了監獄，如今她一身清白，她可以開啓新生活了。”

聽完祁盛的話，蔣加成徹底愣住了。

他臉上的平靜漸漸消失了，恍然大悟，随即變得憤怒，他整張臉都憋得通紅，惡狠狠地罵道：“操，臭娘們！”

景妍見他已經徹底憤怒得失去理智，向祁盛投去一個贊賞的目光，随即笑道：“蔣加成，你可以重新組織一下語音，把這件事說清楚。”

蔣加成見事已至此，深吸一口氣，毫不隐瞞。

一切都如祁盛所料。

朱春雨受不了蔣輝的家暴，在一次酒局認識了蔣加成，與他加了聯系方式，偷偷出軌，和蔣加成搞起婚外情，裝可憐将蔣加成騙得團團轉。

一年前，蔣輝出獄，得知蔣輝出獄複仇殺害三人後，朱春雨準備向警察舉報，而她也不想再跟着同樣滿手血腥的蔣加成了，于是想出這個計謀。

她哄着蔣加成幫助她殺害牟豫，并一直等待着時機，趁着蔣輝收錢幫助關青然作案，想要借特案隊辦案實施計劃，于是她告訴景妍蔣輝殺了牟豫，又向蔣加成哭訴她僅憑的話無法捶死蔣輝，并用隐晦的話引導蔣加成為了她承擔罪行揭發蔣輝直接自首。

而如果蔣輝和蔣加成都死了，朱春雨就真的能一身清白地開啓新生活了。

案件已經徹底清晰，在審問蔣輝，和他說明一切情況後，難忍妻子背叛的他幹脆魚死網破，承認了自己是槍械殺人案的真兇，承認自己出獄後連殺三人後埋屍，同時表示，他完全不知道牟豫是怎麽死的，是蔣加成告訴他的。

如今一切證據都指向了朱春雨。

朱春雨已經逃走了，但是在特案隊和南淮市刑偵大隊的不斷追查下，三天後，在遠在北方的臨遙市找到了藏在老家的朱春雨。

朱春雨被追捕歸案後，開始還裝可憐狡辯，最後得知蔣輝和蔣加成已經全撂了，臉上的溫柔可憐全部瞬間不見了。

她的笑容猙獰而悲切：“槍斃我也好，至少我這輩子都不會活在他的陰影之下了。”

景妍深吸一口氣。

朱春雨的每一句話都在撒謊，又從來都沒有隐藏自己的情緒。她對蔣輝的恨和悲哀是真。

走出審訊室，景妍忽然擡起頭看向祁盛。

見她眼眶紅了，祁盛柔聲問她：“沒事吧？不要太帶入情緒了。”

“沒事。”景妍笑了。

頓了頓，她忽然說道：“希望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能擺脫校園霸淩和家暴的陰影。以合法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