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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十一二月的寧河滿是金黃，銀杏落下堆落在地上就如撒滿的一地黃金，別致的園林，水鄉古鎮，紅黃的葉讓這抹秋色變得更加濃郁。

“這周又準備去那邊？”常溪亭在躺椅上擺弄着手上的團扇，精致的刺繡和布料成為江離喜歡的

宋別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神色略顯疲憊，“這周去不了。”

她一早就告訴江離這周沒有辦法去江城，江離表示沒關系，可宋別并沒有說是因為什麽事情而耽擱。

“怎的？”常溪亭扭頭看向身後的宋別，手上精致的團扇都沒有宋別的話更有吸引力，她不知道還有什麽事情能讓宋別抛下她的小孩。

“這周要回家一趟，阿姨說爸最近身體不太好。”宋別雙手背在伸手，左手掌包裹住的右拳緊緊的攥在一起，左手指尖扣進皮肉裏。

她平淡的語氣和她背後的隐忍就是兩個極端，就連常溪亭也看不出來，可她知道……宋別和她家裏的矛盾。

“要我陪你一起去嗎？”

“沒事，我一個人可以。”

在江離面前，宋別從未說過自己的過去，就連那一晚直白坦露的話也未曾提起二十一歲之前的事情。

二十一歲的宋別失去了母親。

命運更加巧合的是在那一年她發現溫以寧出軌了，所有的一切都仿若玩笑接踵而至，宋別也因此一蹶不振。

後來是怎麽走出來宋別不清楚，只記得常溪亭和陸之行兩人陪在她身邊宿醉，堕落，而後墜落谷底觸底反彈。

就在宿醉後的某一天宋別就跟換了一個人一樣，在她身上找不到絲毫頹然的氣息，好像那個宋別又回來了。

看似一樣的外表和性情之下，只有宋別自己知道她有什麽變化，最直觀的就是那一顆心，一顆再難以有波動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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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行，有事跟我打電話。”

“嗯。”

宋別從不在外人面前提起她的家庭，一晃眼她母親走了快十年的時間，這十年裏她跟家裏的聯系不說多，卻也算不得少。

寧河的省人民醫院裏，宋別敲響住院大樓某一層的門，而後推門走了進去。

病房裏很安靜，三人床裏只有一個病床上有人，是在靠窗的那張床上，旁邊還有一個女人坐在陪護椅上。

“阿姨。”宋別輕啓唇齒向坐在椅子上的女人打招呼。禮貌有加，距離分寸把握得當，一舉一動雖有生疏卻讓人不易察覺。

“宋宋來了啊，你爸剛醒，正好你來陪他說說話。”女人循聲回頭笑道：“阿姨下去買些東西上來。”

宋別輕點頭，坐在空出來的病床上。

宋別思忖片刻後才開口，“爸……你感覺怎麽樣了？”

在外能言善道的宋別再面對她父親的時候突然什麽話都說不出來，倒也不是真的說不出來，只是沒有辦法去面對。

是她讓面前的男人失去相伴二十年的妻子，也是她讓這個家庭支離破碎，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她。

那一年宋別告訴家裏她喜歡女人之後，她的母親大發雷霆，就連父親也對她失望透頂，她母親更是直言要是不跟溫以寧斷幹淨就斷絕母女關系。

可那個時候的宋別哪裏會管這些事情，被情緒和感情支配的她促使她說盡固執且傷人的話，完全不關心是不是會對他們造成傷害。

一個家庭也因為這件事情吵的不可開交，宋別的不退讓讓緊張的氣氛攀升至最高點，言語如同利刃刺傷這一個家庭。

不沾血的刀刃紮遍宋別全身，她氣惱離去不作停留，而宋別的母親卻因為氣急暈倒，也因為搶救不及時而不幸離世。

宋別甚至甚至沒來得及見母親的最後一面。

如果她料想到自己母親會出事，如果她能想到母親心髒不好她也就不會說出那些氣人的話，如果……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也沒有所謂的後悔藥，宋別沒辦法讓母親重新複活，也不能挽回她給家庭所造成的傷害。

愧疚和懊悔伴随着宋別的一生。

之後宋別和家裏沒有過多的聯系，除了偶爾打個電話之外，宋別不曾踏進家門。

每每站在門口她總會想到那一日自己的所作所為，因為她的一時沖動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再然後就是她和溫以寧的感情出現危機，再然後就是她走出來了，再然後就是他父親身邊有了陪伴的人。

就在一年前。

江離會和宋別在APP上遇見是有原因的，而這個原因則是因為他父親再婚了，而她有了名義上的母親。

宋別很難想象自己突然多了個後媽是什麽感受，可她卻不能反駁也無法拒絕她的存在，是她犯的錯，所以她得還。

再次踏入家門是去見證父親結婚，沒有隆重的婚禮，只是一次普通的再普通的晚飯，他們領證成為合法夫妻，而她只是被通知去吃飯。

宋別去了。

她沒辦法笑着對父親說恭喜二字，只是很平淡的打招呼，坐下吃飯，然後回家。

那個曾經的家裏從此多了一個人，而那個家也從此少了一個人。

宋別已經沒有家了。

臨走前她問過自己的父親，像是攢足了勇氣，“和阿姨結婚你高興嗎？”

宋別望着面前的男人，幾年不見她的父親好像蒼老了很多，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席卷宋別全身。

“高興。”

不知道過了多久宋別得到了答案，不算意料之外的答案，她欣然接受轉身離去。

只要他高興就夠了，其他的事情重要也不重要，她不是不能接受自己有個後媽，但是這個名義上的媽媽她也只能以阿姨來稱呼。

“就是老毛病犯了還死不了。”男人的性格也比宋別還要來的倔強，他說這話的時候根本就不看宋別，像是在跟她置氣。

宋別也知道這個倔強的老頭在生氣，也知道他父親在怨她，怨她當時沒能跟他商量一下就把這麽大的事情告訴母親。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

宋別的家庭和部分家庭不太一樣，在家裏母親的性格會更加的強勢，而父親的性格要更加的溫和，所以小時候的宋別總是有很多話對父親說而不會在母親面前多言。

就算是犯錯，父親也只會摸着她的頭對宋別說沒關系，能夠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下次再改正就是好孩子。

所以宋別喜歡父親要勝過母親。

對于宋別來說她只有一個秘密沒有對自己父親講，也真是因為那一個秘密……

宋別沒說話，只是低頭專心致志的削蘋果，直到她削好蘋果遞給宋父，“好好照顧自己。”

她不在宋父身邊自然就沒有辦法照顧他，按照他那倔的像頭驢的性格也不會告訴她自己進醫院這種事。

說不定他心裏想着以後要是百年歸世之後也不要宋別去給她送終，所以才會有後媽的存在。

“現在的我要分心照顧其他人了。”宋別低頭擦手，紙巾在她手中揉作一團，這一次的宋別仍舊直言不諱，“她是個很好的女孩。”

如果溫以寧的存在是告訴宋別自己喜歡女生，那麽江離的存在就是在告訴她，自己也值得被愛。

江離用自己赤誠的愛證明了這一點。

宋別也不管宋父的反應如何，過了這麽多年，她相信宋父已經想明白也做好準備他唯一的女兒一輩子不結婚的可能。

現在她重新有喜歡的人，想要長久在一起的喜歡，并且她們也在為之努力，由兩個人所經營的愛情才能叫做愛。

“當然我也不是硬要你同意，就算你不同意也沒關系。可我這輩子就這樣了，沒辦法按照你的要求和期望走下去，那種人生并不适合我，所以我只能自作主張選擇我的路。”宋別雙手交握，雙手指尖捏到發白才把這些話說出來。

這十年裏她從未和宋父說過心裏話，每次她遇到麻煩和困難向宋父傾訴的時候都會想到那一天，讓她這輩子都無法忘懷。

“如果這一次我依舊沒能走下去，那也只能說是我自己眼拙，我認命。”

宋父輕嘆道：“你長大了，我也管不了你。”

“你想做什麽就去做，你媽媽的事情也怨不得你，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也過來了，有你沒你都一樣。”說到後面宋父仍舊嘴硬，“只要你到時候不要在我面前苦就行。”

明明很想要宋別好，說出來的話卻比他骨頭還硬，“你要是覺得好就帶回來給我和你阿姨看看。”

宋別沒想過宋父會同意，她擡起頭看着宋父滿臉驚喜道：“有機會我帶她來見見你。”

只言片語仿佛說盡十年難以啓齒的話，看似離心的父女都在互相為對方着想，這種來自血脈的默契是外人無法衡量的。

得知宋別有喜歡的人，宋父難免多問了幾句，一開口就查戶口一樣問了好些問題，“那孩子多少歲？住在哪？家裏什麽情況？還有……”

宋別挑挑揀揀總算應付過來了，只是在得知江離的年紀時他沉默下來，不知道在想什麽，最後他還是沒忍住開口憋出一句話來。

“你喜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