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寔命不同

寔命不同

夏四月。

衛國葬其先君。姬子追奉國君之命,去了衛國。

臨行前的那晚,姬子追千叮咛萬囑咐,還怕他的新婚夫人林孟不記得,直捧着夫人嬌嫩的臉蛋,一句一句地劃重點,叫她多親近母親和嫂嫂。

真,耳提面命。

今日,林孟便去拜見嫂嫂,請她幫忙讨個示下,好去探望母親。

順着老嬷嬷的指引,林孟來到了小院。

小院清雅。

走入院內,幾棵青松,并幾棵不知名的綠樹,先來歡迎客人。

院內,兩側回廊,曲折隐入廳堂。回廊的牆壁之上,繁複的雕刻,還有粗粗的立柱,暗紅的顏色,構造了這樣一個厚重嚴肅的院落。

從前廳延伸出來的大大的瞭望臺,白石的欄杆,白石的地板,平添了許多趣味。

左伊嫂嫂素喜花草,院內與廊下,親養了數株綠植。讓這個院落,平添了許多生機與活力。

一只貓兒,不知在哪個角落裏,喵喵喵喵地叫着。

這只貓,是嫂嫂左伊近日的心頭之好。

貓的主人呢,正在桌案前,低頭蹙額眉,奮筆手疾書。

林孟怕打擾了嫂嫂,行禮靜候,立于堂外。

明明沒有發出聲音,卻好像已經打擾到了。嫂嫂左伊的聲音傳來,道:“孟兒,你來了。快過來,那麽生分,站在外面做什麽。來人,快看茶。”

林孟連忙走了進來,順着嬷嬷的指引坐下,才說道:“嫂嫂在忙正事,所以不敢打擾。”

嫂嫂一笑,明媚如春光,爽利地說道:“哪有在忙什麽正事呢?聽說你要過來,我把那些雜事都收了,咱們姐妹坐在一起,好好說話。”

林孟不動聲色地看了案幾一眼,直在心裏感嘆:她看的是算法書啊。這玩意兒多費腦子啊。

嫂嫂順着林孟的眼神兒看過去,呵呵一笑,說道:“等你來的時候,有了一會兒子空閑,我就随手拿出這個看一看,換換腦子罷了。”

換換腦子?

林孟心道:她都畢業多少年了,看見雞兔同籠,只有兩個字:不吃!不吃!

人家拿這個,玩兒。看見沒?玩兒!

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啊,明明是一個物種,怎麽差距如此難以跨越呢?這差距,比馬裏亞納海溝還深,比珠穆朗瑪峰還高啊!

嫂嫂看了看林孟,笑着說道:“怎麽,這個太容易了是不是?你不太喜歡吧?”

容易?林孟笑着搖頭,她這個模樣,哪是感覺容易呢,那是多年來,對諸位數學老師的歉意。

嫂嫂接着拿出了一本《夏書》來,說道:“這幾日,我聽從夫君的建議,請夫子來講解此書,果然大有收獲。”

學霸的世界,真是難以理解。

不過呢,林孟又很樂意和她親近。這麽聰明厲害的人,還在不斷提升自己,真是令人佩服!

她也沾沾仙氣兒呗!

林孟不由得問道:“夫子他,講的什麽啊?”

嫂嫂立刻來了興致,一幅小孩子分享糖果的模樣,高興地把竹簡打開,說道:“說來也奇怪,這些事,我不一定願意和別人說,也和別人說不上這些。我偏知道你是好心的,你一問,就什麽都告訴你。”

才幾句話,卻讓人如沐春風。嫂嫂其人,和藹可親,果然像是傳聞中的一樣。

林孟在心中宣布,她人生中的心動名單,又加上了一位标杆人物。

第二天,晨光熹微。

嫂嫂的馬車,一早就前呼後擁的,來到了門前。

林孟連忙出門拜見。

才出了門,就被左伊嫂嫂拉上了馬車,一同去往宮中。

馬車吱呀吱呀。

行了不知多時,嫂嫂看着前方,笑着說道:“孟兒,你看,前面就是宮殿了。”

這麽快就到了?要不是有嫂嫂陪着,林孟心裏更緊張了。

林孟輕輕地撥開帷布,看了看前面的宮牆。果然巍峨雄偉,氣魄非凡。

嫂嫂輕聲問道:“怎麽?你竟然不喜歡嗎?”

林孟連忙搖頭,這有什麽好喜歡的?一入宮門深似海。就她這樣的笨的,不得天天挨揍?

林孟放下了帷布,說道:“嫂嫂知道的,我又不聰明,怕不知道規矩,惹來事端。哪能像是嫂嫂這樣,不論宮中,還是宮外,都游刃有餘呢!”

嫂嫂拉着林孟的手,說道:“沒事兒的。我陪着你呢!另外,我還請人幫我們了呢!別擔心啦!”

遇事有斷,風采翩然,觀之可親,嫂嫂果然不愧是名門之女。

林孟放下心來,卻又思量起來,誰來幫她們呢?是嫂嫂旁邊的那位老嬷嬷嗎?

到了宮門外,左伊夫人把令牌,遞給一位老嬷嬷。老嬷嬷立刻轉過身去,遞給了守門之人。守門人便快回宮中請示。

另外的守門人補上空缺,一臉嚴肅。

左伊夫人又請林孟下了馬車,一起等候傳喚。

不多時,守門人跑了回來,說道:“叔姬太夫人,請二位貴人入宮。”

先君已逝五年。

叔姬太夫人,因攝政國君之請,仍居宮中,享受國人侍奉。

她就是林孟的婆母,是姬子追的生母。也是攝政國君的親姨母。按禮法,也是國君的母親。

嫂嫂與林孟攜手,一起步入宮門。幾位嬷嬷提着箱子,緊随其後。

入了母親的宮院內,成嬷嬷笑着候在門口,說道:“夫人剛才還在問呢?這不是到了嗎!”

嗯?母親怎麽知道,她們這會兒要到呢?

人手一部易經,未蔔先知嗎?

左伊夫人笑着答應,說道:“嬷嬷久候了。”

成嬷嬷說着話,早就走下臺階來,說道:“不久,不久呢!也是剛出來。”

成嬷嬷和左伊嫂嫂說着話,又引着她們倆,來到了前廳。

才一進門,就看到了一個人。他怎麽在這兒?

奧!林孟恍然大悟。原來他就是那個,那個易經,給母親報信兒的?

再看左伊嫂嫂,臉上跟沒看見這個男子似的,其實嘴角都勾起來了。她一本正經的,準備行禮了。

這兩口子。

嫂嫂和林孟,齊齊行禮而見。

只聽得母親笑着說道:“免禮。快,到我身邊來坐。”

好吧。

坐在側位的,報信兒的攝政國君,微微笑着,說道:“瞧瞧,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不是兒媳婦,是親女兒呢!”

母親左手攬着嫂嫂,右手攬着我,笑眯眯地看了看左邊,又看了看右邊,說道:“我的嬌兒!我一見了你們倆,什麽煩惱都沒了。什麽小妹的婚事啊,嫁于何人啊,我便是,想也不想,愁也不愁了!”

攝政國君又無奈又可笑,直搖了搖頭,才說道:“母親!伯姬和叔姬的婚事,孩兒只是來讨您的示下。自然聽您的。”

母親笑了笑,說道:“國君說哪裏話?這不是折煞妾身嗎?妾身久居深宮,哪裏知道什麽輕重,又哪裏知道什麽國家大事。只知道啊,她們兩個,也是在你眼前長大的。你這個做哥哥的,自然會替她們考慮周全的,是不是?”

攝政國君欲言又止,只好笑着答應。

母親身邊,還養育了兩位小妹。老大伯姬妹妹,剛剛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

看攝政國君和母親的樣子,這是,商量好了呢?還是沒商量好呢?

一時衆人無話。

林孟便試着,想要打破僵局,說道:“母親,這幾日身體可好?”

母親摸了摸林孟的頭發,說道:“天氣還好,我這把老骨頭呀,也還過得去。”

嫂嫂眼睛一轉,笑着說道:“孟兒還給母親,帶來了禮物呢!”

林孟一臉茫然,哪裏有啊?她怎麽不知道?

眼看着嫂嫂一聲招呼,幾位嬷嬷魚貫而入,打開了箱子。

好吧!嫂嫂說有,那就有吧!林孟看着這個陣仗,感嘆左伊嫂嫂,是不是太賠本了?!

林孟笑了笑,說道:“其實,這是嫂嫂她……”

話還沒說完,嫂嫂便笑了笑,接着說道:“對啊!這是孟兒和我,對母親的一片心意。”

林孟只得把話咽下去。不!這片心意,她可是有心無力啊!瞅瞅,那玉器,一看就價值不菲!瞅瞅,那珠寶首飾,一看她就買不起!

此時不便言說,林孟只在心裏回應,嫂嫂,回頭她一定攢錢還!

成嬷嬷笑着拿了過來,遞給母親看看,說道:“好啊!果然成色上品。”

林孟也跟着看了幾眼,心道:好啊!這錢,她更加還不起!

母親拿起一塊玉環來,笑着看了看,又放下來,說道:“我的嬌兒啊,哪裏用的着,如此破費呢?你們倆今日,就是親手做了一塊糕點來,我也歡喜的很啊!”

成嬷嬷看了看母親的臉色,又笑着說道:“夫人疼惜孩子,說起幾位貴人來,便常替你們擔心。說起這個來,昨日胡大夫的夫人,前來拜見,夫人還特意請她關照,說思念幾位貴人,只管來坐坐,不必帶什麽。胡大夫的夫人,她還說,是這個理兒。她還說,一定和你們倆說一聲,現在瓜果多成,帶些新鮮瓜果,嘗個鮮兒,就好啦。”

嗯?

左伊夫人看着林孟,那水靈靈的,大大的眼睛裏,大大的疑惑。

林孟也看着嫂嫂,皺着眉頭,微微搖頭。

也沒人跟她說!

也沒人跟她說!

這個胡大夫的夫人,哎呀!真是!

林孟只好安慰自己:這都小事兒!這都小事兒!

怪不得,子追臨行的那一晚,說都城中有壞人。原來就是她啊!

可是,眼前怎麽辦呢?

她林孟又沒有三根救命猴毛,也吹不出來什麽法子啊!

又是一陣寂靜!

一個男子的聲音,打破了僵局。一旁的攝政國君,開口道:“母親!我們沒忘啊!只是今日去了,早市的小販言說,今日剩下的,都是些小果,又酸又澀。好在已經和小販說好了,明日他去采摘桃子,專挑那些又大又好的,給咱們留着呢!這兩三日內,小販就趕回來了。”

林孟看着左伊夫人,感嘆這位夫人找夫婿的眼光不錯。這位兄長啊!你這口才,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真是當代的倒騎驢的阿凡提啊!

比牛還牛!

成嬷嬷一聽,笑了笑,說道:“我們夫人真是有福氣!兒子兒媳,這般孝順呢!”

危機解除,太好了!

林孟聽了,悄悄松了口氣。

再看嫂嫂左伊,正微笑着看着那個男人呢!

嫂嫂有眼光!挑的這個男人不錯嘛!臨危不懼,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啊!

母親也笑了笑,說道:“是啊!去叫伯姬和叔姬來,叫她們今日不必學習禮儀了。她們的兄長,還有二位嫂嫂來了,今日,就開開心心的說會兒話,等一會兒,我們一起吃個便飯!”

成嬷嬷高興地答應着,說道:“多少日子,沒見夫人您這麽高興了!幾位貴人,要是常來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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