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約會
20.約會
這陣子,陵安醫藥總經理辦公室公布了幾則中高層管理人員的處理決定,辭退兩名,降職三名,公示沒有寫出具體的原因,大家議論紛紛,并沒有得出确切的結論,只能從方副總的只言片語中推測,應該是因為個人問題受到處罰。
被處理的五人都是男性,且都因為騷擾女員工被約談過,但之前的處理秘而不宣,不痛不癢。
方預衡原本是想全集團通報,但被方董事長喊到總部去劈頭蓋臉罵了一頓:“你如果想把你在國外沾染的那些主義文化帶進公司,那你趁早滾蛋別幹了,滾出去自立門戶,丢人現眼的東西,你以為做這些無聊透頂的事情能讓多少人信服你?只會暴露你的自以為是,是個把集團利益當兒戲,除了背景一無是處的廢物。”
沒有什麽新鮮的話,耳熟能詳,方預衡也就波瀾不驚:“我想請問,在您看來,是作風不良,猥亵騷擾女性丢人,還是處理社會渣滓,清正企業風氣丢人?如果你可以在公開的場合,哪怕只是小規模的內部會議上說,在你的公司,只要能給公司創造利益,道德敗壞也不是問題,那我可以不把你說的那些主義文化帶進公司,老老實實幹業務。還有,我做這件事是為了陵安醫藥的長遠發展,以及對員工的負責,并沒有含沙射影指桑罵槐,更加沒有向什麽人宣戰的意思。”
方俊良冷笑:“你不是不想,只是現在還不敢。提醒你一句,在下位,不獲乎上,不可得而治。任性之前,好好想想你的位置是怎麽來的。”
這話方預衡就沒法反駁了:“OK,我會好好想想的。”他擡手看了看表,起身離開,“沒別的事,我就走了。”
再糟心的事也沒法影響他現在的好心情,他和小五約了一起吃午飯,下午去靈谷寺拜一拜。這是他們第一次正兒八經的約會。
葉老師的病情基本穩定下來,只要按時去醫院做透析,不需要再住院了。醫生說她各項指标恢複得比預期好很多,讓家屬不要過分擔心,像之前一樣注意飲食,謹遵醫囑就可以。
今天周一,景區人不多,兩個人在附近吃了碗素面,然後請了香進寺裏上香。葉珎很認真,方預衡也就陪着她認真,如果世上真有神佛,那就請多多保佑她吧。
去無梁殿轉了一圈,兩個人又去爬靈谷塔,方預衡沒有來過,一直是葉珎領着他:“我看你對這邊路挺熟的,之前來過?”
“嗯,哭之前,肯定已經求過神拜過佛了。靈谷寺很特別,這裏供奉菩薩,也供奉歷史上真實存在過的禪師,法師,高僧,靈谷塔這邊,還安葬着無數烈士,如果他們真的存在,那一定會有一位能夠聽到我的心願吧。”
方預衡牽起她的手:“累不累?要不要背你上去?”
葉珎搖頭:“九層而已,心要誠,自己爬。”
“之前你三哥要見一個廣東的玉料商,雖說是他來陵州想和咱們做生意,但你三哥想着,人大老遠過來,買賣能不能成另說,怎麽也交個朋友,就說請他吃飯,但那位廣東老板在電話裏說他吃不了外頭的東西,一直道歉一直道歉,還請你三哥去他住處吃頓便飯,當面賠罪。
王清怕裏頭有事兒,但又的确得當面聊啊,就給我說了,問要不要多帶倆人去。我也挺好奇的,就跟他一起去了。結果人家就是做過移植手術,吃東西比較小心,出來都帶着廚子。
那天吃飯,你三哥幾句話就把公事談完了,然後一勁兒問他移植手術的事兒,知道完全沒有血緣關系的人也有可能配型成功。吃完飯出來,他說去趟醫院,我知道他去幹什麽,就和他一起去了。也許冥冥之中,真的有人聽到了你的祈禱,不然我怎麽恰好有時間去吃了那頓飯。”
兩個人爬到頂層,塔頂的空間不算大,但欄杆外,視野十分開闊,景色瑰麗迷人。城市剪影像從山脈背後拉出的膠片,高低起伏的山線下鋪開紅黃間色的樹林,湖泊寺院像華麗織錦上精心刺繡的圖案,襯托出漫山秋林的絢爛。
葉珎微微喘着氣,撫平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每次和你說謝謝,你都覺得我太見外,我就想帶你來這邊看看,看到我上香還願,你就明白我道謝都是認真誠懇的了。你說的也對,以我們現在的關系,總是說謝謝有種疏離感,所以以後,我盡量少說。”
方預衡沒有來過這裏,從這個角度看山,城市的古與今都成了陪襯,只有樹木與山脈完美相融,真正擁有彼此:“風景很美,不過還是你這幾句話更叫我舒坦。”
葉珎輕笑:“夏天的時候,樹都是綠色的,像石綠疊着螺青,單從顏色上看,秋天的昏金要更加活潑,只是夏越濃,色越深,秋越濃,金越昏,傅老師畫秋林必會留枯枝,他說人生再順遂,回望時難免有遺憾。你說你沒來過這裏,我就想一定帶你來,一起來看看,身邊就有這麽美的風景,怎麽能錯過呢。”
方預衡點頭:“我小時候其實經常旅行,去過很多地方,但是記憶猶新的風景并不多。我媽媽會問我衣食住行,有沒有水土不服,方董事長特別喜歡問,你覺得這座城市怎麽樣,發展前景如何,我在紐約只待了三天,怎麽,要競選市長嗎?硬着頭皮亂說呗。他們按照他們自己的想法把我養大,但我如今的模樣,依然不能令他們滿意。”
葉珎有心事都會和媽媽說,和樂佳說,第一次有男性向自己吐露心事,她覺得還挺新奇的:“和你父母吵架了嗎?”
“從小到大,他對我的教育,給我灌輸的道理,為人處世,行為準則,都透露出,我長大之後進公司,慢慢接手集團業務,然後接替他的位置,是順理成章的,是必然的,但我只是在子公司,做了一件令他不滿意的事,他就警告我‘在下位,不獲乎上,不可得而治’,這很可笑,原本我覺得不出格就能順理成章得到的東西,現在變成不讨好他,不能令他滿意就有可能失去,服從和谄媚,不是一個概念吧。”
葉珎倒是有些好奇:“如果他以後一直對你不信任不滿意,會把陵安交給別人嗎?”
“會,他可以選令他滿意的人管理集團,我的職位董事會可以撤回,目前我手頭上并沒有陵安的股份,只有等以後繼承,但他也可以不給,不過最終應該還是由我繼承,我再不濟都是親生的,像他那樣的…雄性,血脈觀念還是很重的。”
葉珎想了想:“他以上位者的姿态和你說話,或許也是出于雄性本能,他還年富力強,遠沒到你可以挑戰他權威的時候,如果你不想或者不能夠很快取代他,那就只有妥協,算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他會給你很多錢嗎?”
“我的錢大部分是祖父祖母給的,隔輩親嘛,家族部分有專人打理,怎麽花錢他倒是管不着。”
葉珎豎起兩根手指:“那就是兩個好消息了,不想被掌控,那就在自己能力範圍內慢慢獨立,取代或者脫離,總有自由的一天。如果完全不借助陵安,或者說全權由你自己創立主導,你會做什麽?”
方預衡也覺得是時候考慮這個問題了,不然方董事長下次說出更難聽的話,他都沒辦法反駁:“雖然進陵安醫藥是方董事長規劃安排的,但我的确對健康産業最感興趣,即便我自立門戶,也很難規避陵安這個強有力的背景,說實話,人沒有必要和錢,和人脈資源過不去,我是他的兒子,這是他造成的,不是我,為什麽不能享受權利?”
葉珎若有所思:“健康産業,制藥,醫學相關嗎?”
“其實很寬泛,生物科技,醫療等等,吃飯,睡覺都和健康有關系。”
葉珎恍然:“還有運動,也和健康有關系,那你不就可以進軍體育産業了嘛,中國足球下一個高光時刻,會不會有你的貢獻呢,方總?”
葉珎靠着欄杆,興奮地踮了一下腳,方預衡吓了一跳,趕緊摟住她的腰:“往後來一點,這欄杆不高,別撐在上面。”
“方總,到底有沒有打算進軍體育領域嘛,我猜的對不對?”
方預衡笑她的口音:“nǐn域是什麽意思,聽不懂。”
“聽不懂拉倒。”
葉珎拿卡片相機又拍了幾張照,正好有別的游客上來,兩人轉了一圈就下去了。
葉珎到家時,天還沒黑,她解開安全帶要下車,看到方預衡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淡笑着說:“知道還有什麽事情吧。”
這人喜歡吻別,葉珎沒什麽感覺,說不上喜歡但也不反對就是了。她往那邊挪了一點,用唇點了點他的臉頰,蜻蜓點水一般:“我要閉關趕畫稿了,電影過一陣子再看行嗎?”
方預衡原本想和她去看電影,葉珎提議去靈谷寺,就改了行程:“你不愛往外跑,那下次去我家看好了。”
“你家電視很大嗎?”
“有影音室,幕布和你的書架差不多大。”
“哦,家庭影院,很棒啊,那電影就去你家看呗。”
方預衡舔了舔嘴唇:“行啊,要畫多久?”
“就是參賽的畫稿,其實已經有草圖了,我不是很滿意,時間不多,我想盡快定稿。畫好了第三個給你看。”
方預衡垂眼:“第三個啊。”
“我媽媽是第一個,傅老師是第二個,你第三很靠前了。”
方預衡勉強接受:“行吧,期待您的佳作。”
“那我走啦。”
葉珎都打開車門了,又被方預衡竄過來關上:“再親一下。”
還是蜻蜓點水,不過點在唇上,不是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