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共鳴
29.共鳴
不得不說,葉珎真的是一個凡事盡心,力求完美的人。
她和設計公司的對接人溝通過幾次之後,換掉了有一點自以為是的男設計師,選了一位女設計師合作,女設計師能更好地理解方預衡的要求,也能把他們想要的風格元素在空間中展現并優化。
葉珎和她對方案感覺很順暢,不像和男設計師交流時,總是被打斷,被告知這個施工難度大,那個工藝不成熟。
葉珎心情好,還親自規劃了室內植物和小院裏的景觀植被。兩個女孩子只見了兩回,其他時候基本都是線上溝通,竟然在很短的時間內,完成了一版叫方預衡難以挑剔的方案。
她們摒棄了所謂的新中式,不在傳統建築造型和木質裝修上下功夫,而是結合選址的窄路,參考揚城和陵州兩地老式“巷子”的風格,打造了一個非常舒服的小院。
走進來要先經過長滿薔薇藤的水泥牆,推開左右兩扇的黑色木門,入眼是青灰色的磚和地,牆裏有高低錯落的盆栽綠植,院子裏一面種了兩棵枇杷樹和一簇芭蕉,一面是可以休息交談的長廊,長廊頂從小樓那邊延伸過來,一樣的老式瓦片頂,白牆上打了花格窗,可以看到隔壁院子裏種的一片竹子。
小樓原本就是老式的斜頂磚瓦房,外立面除了修整改窗,沒有做過多的調整。進入室內的門改用多開的隔扇門,門柱兩邊的門格子可以靈活拆裝。
一樓右邊是買茶飲紀念品的休息區,左邊是可以安排各種主題展會沙龍的大片空白空間,樓上是華藝堂自身藏品商品的展示區,一個明廳一個暗廳,東西還在陸續填充。
葉珎後來忙畢業答辯和畢業的各種事,就沒再繼續盯進度。
畢業典禮這天,葉老師要去醫院,方預衡過來參加葉珎的畢業典禮,葉珎宿舍另外一個女孩子的男朋友也過來給她們拍照。
方預衡話不多,和學生之間好像有一種天然的隔膜,他只喜歡粘着葉珎,不像另外一位編外人員,像學生會安排來跟拍素材的。
方預衡的相機裏,葉珎是絕對的主角,非得特別交代,他才會去拍一張合照,葉珎上臺撥穗的時候,特意囑咐他把系主任拍進去,結果方預衡還虛了焦。
葉珎檢查照片時抱怨:“那是我論文指導老師,多重要的一張合照,你技術可真爛吶。”
方預衡攤手:“一會兒再補拍呗。”葉珎伸長了脖子找老師在哪兒,手上不忘掐他,方預衡任由她掐,還要把她掐人的手攥住親兩口。
旁邊舍友都不介意吃他倆的狗糧,多養眼吶:“小葉,你知足吧,起碼你男朋友把你拍得很好看,那誰家的小誰,感覺是來炫耀相機的。”
幾個人湊到一起八卦了幾句,葉珎之前偶爾聽過一耳朵他們分手的話:“之前不是還鬧分手嘛,又複合了?”
舍長一臉恨鐵不成鋼:“不僅沒分,還要結婚呢,良言難勸該死的鬼,氣死人了。”
另一個說:“劈腿的男人那都是牲畜,讓她結吧,還問我要不要給她做伴娘,做鬼做。”
葉珎聽完直搖頭,湊到方預衡耳邊:“那個男的劈腿呢,罪該萬死。”
方預衡點頭:“看面相就不咋樣。”
“你還會看面相?”
“哎,你們系主任,快去快去,合照去。”他拉上葉珎往禮堂後門走,沒拍清楚,系主任的樣子倒是記挺清楚。
葉珎幾個舍友又小聲嘀咕:“看人家小葉男朋友,這才像個好人的樣子嘛。”
“照這個标準太難了吧,人那身高長相就橫掃一片了。”
“卧槽!”
“咋了,大驚小怪的。”
葉珎對床的女生覺得小葉男朋友面熟,上網搜了一下名字:“小葉男朋友是陵安的繼承人我去!”
“真的假的?”在陵州誰不知道陵安吶。
幾個人湊一起看網頁,名字對得上,側臉也像:“我就說葉珎肯定是富二代吧。”
“媽耶,現在富二代都這麽低調嘛。”
“真正的都很低調好嘛,滿瓶不動半瓶搖。”
幾個人熱切聊了一陣,好像第一次離豪門八卦這麽近,但也發現,不怪葉珎總是缺席宿舍的集體活動,原來大家真的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沒多久,華藝堂旗下首家藝術中心開幕,葉珎也發現,自己和方預衡,好像也不屬于同一個世界,就像兩種樂器,音色原理完全不一樣,但又能演奏相同的曲譜,能在靈魂深處,産生和諧的共鳴。
開幕當天,靈秀藝術空間邀請了華藝堂華南地區的會員,方爺爺比較熟的協會,以及幾家報刊雜志,沒有很隆重的儀式,就像一次普通的畫展,來看展的人陸陸續續,方爺爺招待了一波客人送走,方預衡又迎來幾個熟人。
只有小院裏快要放不下的花籃,昭示這裏今天是第一回對外開放。
葉珎以靈秀負責人的身份陪在方預衡身邊,見到了不少雜志上都難見到的大佬,無論年長年輕,方預衡都能和他們交談甚歡,迎來送走。葉珎大部分時間都安靜待着,偶爾介紹一下藝術空間的情況,目前有哪些藏品展品等等。
一開始她有一點拘謹,但只要她開口,方預衡都會認真傾聽,帶着微微仰視的目光,讓葉珎知道她很專業,很有魅力。慢慢她就放松了,也能從容應對。
靈秀的第一場展,由方預衡親自策劃,展出的是葉珎從學畫起,到最近,各個創作階段的代表作品。這裏的畫是在葉珎不知道的時候,方預衡和葉老師一起整理的,主題就是藝術空間的名字——靈秀。
将近兩百平的展廳,有葉珎練習線條色彩時稚嫩的草圖,有她畫了百遍千遍,從顫抖到流暢的黑白線稿,有她三歲時,随手畫的蘭草,也有她為了靈秀的第一展,廢寝忘食創作的紫金望月。
方預衡把最稚嫩的她和最成熟的她放在一起,之後才慢慢展開她的刻苦勤奮,天賦才能,不需要過多的語言,一個可愛的故事便娓娓道來。
展廳幾處分區隔斷之間,方預衡把葉珎練習微雕時,雕廢或雕成的小件玉石,用魚線懸挂起來,組合成藝術造型,沒有展示她已經獲獎的玉雕作品。
讓這些半成品一樣的玉雕陪在她的畫作旁,他想表達的是鼓勵和期待,他懂她的努力,懂她的天賦和靈感,欣賞她的完美或不完美,凡她創作,在他眼裏都是珍寶。
葉珎明白他的意思,竟然看自己的作品看得心潮澎湃,他們之間好像可以這樣無聲地交流,像靈魂在竊竊私語,親密無間。
夜幕降臨,葉珎聽到一個令她無比震驚的消息,有人出五百萬買她的《紫金望月》。
前一陣子還在擔憂作品無人問津的她,第一天就能賣出畫作。她當然知道,應該不是她的畫值這麽多錢,附屬價值是華藝堂的會員身份和人脈,方家的熟悉和交好。
方預衡問她要不要考察購買人的背景,價格滿不滿意,葉珎有點茫然:“我以前經手最貴的玉雕也就十幾二十萬,這還不是我拿到手的工費,一下子來個五百萬,我有點懵啊。”
此時展廳裏只有他們兩個人,方預衡拉着她的手,兩個人一起,慢悠悠把所有作品又看了一遍:“不用考慮太多,舍得,價格合适就行,你也不要覺得他是沖我和爺爺的面子,樓上東西多呢,如果不是真的喜歡你的畫,肯定會在樓上挑一件東西帶走,畫展也不是拍賣會,沒有起拍價,純粹是因為他覺得值這麽多。”
葉珎趴在他肩膀上小聲問:“會不會是洗錢啊。”
方預衡揪了揪她的耳朵:“傻瓜,真想洗錢肯定跑香港買啊,咱們這兒查得多嚴啊。”
“那就,可以?”
“行,我直接讓法務那邊出合同。”
“錢別打我賬上呗,打靈秀公賬上。”
“咋了,捐給公司啊?”
“三哥說可以避稅,我可以信任靈秀的財務嗎?”
“你知道他們私底下叫你什麽嗎?”
“叫我什麽啊?”
方預衡的唇幾乎貼在她耳朵上:“老板娘。”
這一聲酥得她直躲:“才不是呢,我要去洗手間。”
方預衡笑着目送她落荒而逃,小五出去沒一會兒,一道陌生的香水味飄過來,方預衡皺着眉擡頭,看到一個清瘦俊秀的,青年男性。
有點分不清是男生還是女生,看喉結,應該是男生。
“不好意思,今天已經閉館了。”
那人輕笑:“方總,我們在蘇州見過,我在子陸杯組委會實習,也是一名玉雕師。”
方預衡對他沒什麽印象:“你好,請問有什麽事嗎?”
“我聽我師父說,華藝堂簽了一位很年輕的玉雕師。”他看了看面前那位不知名的玉雕師雕壞的玉連環和袖珍山水,“我想,毛遂自薦。”
能知道華藝堂內部的消息,找到靈秀的位置,說明他的師父應該有點人脈,方預衡很不喜歡這樣沒有分寸的行為,點了點手邊的玻璃臺面:“那你應該知道,華藝堂并沒有對外招募玉雕師。”
“我想知道您簽他的理由,無論是什麽,我都自信比他優秀。”
方預衡皺眉:“審美是很主觀的東西,我已經找到和我完全契合的石頭,不會再看別人。”
“世上并沒有完美契合的石頭,都是後天打磨相契的,他的東西根本配不上靈秀二字,只是一堆廢料而已,我覺得您應該再多看看。”
“是不是我的拒絕說得太委婉了,我可以更直白一點,get out.”
那人卻又上前一步:“我聽說您和他的關系不一般,我就知道你的氣質這麽幹淨,肯定不是直男,真的不想多試試嗎?我,很厲害的。”
方預衡終于正眼看了看他,讓對方誤以為真的窺探到了他不為人知的私隐,笑容變成了那種自以為是的,魅惑。
方預衡垂眼:“你怎麽知道,她是男生?”
“很難猜嗎?玉雕很難學的,現在女孩子都嬌氣得很,有幾個能吃苦啊,我就沒見過女玉雕師。”
“你叫什麽名字?”
“肖晨,早晨的晨。”
“行,這樣吧,你說你厲害,總得證明給我看,你就,雕一盆水仙,雕好之後還是這裏,你的作品和她的作品同時展出,如果客戶最終選擇了你的作品,我就考慮和你合作。”
“全方位的合作嗎?”
“Of course.”
肖晨自信滿滿,掏出一支鋼筆寫下自己的郵箱:“我希望華藝堂正式給我發邀請函,邀請我參加這個比賽。”
方預衡心裏罵他有病:“會給你發正式的通知。”
葉珎回來的時候,只聞到一股不太好聞的香味,揪着方預衡一頓嗅:“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
半說半唱,方預衡笑了出來,立馬覺得自己幹淨了:“剛才有個二五子,說要簽華藝堂,被我罵走了。”
“啊?這麽大膽呢,男生女生?”
方預衡開始胡說八道:“女生,特別好看,身上香噴噴的,還是玉雕師,才二十歲呢,就已經很厲害了。她那纖纖玉手一放在我的肩膀上啊……”
葉珎皺眉:“方預衡,我要生氣了。”
方預衡立馬擡手摟住她:“男的男的,我說的是誰你聽不出來?世上難道還有第二個你?”
“哼,誰知道呢。”
“哈,吃醋就對了,是該吃醋。”
“啥意思?”
方預衡不樂意細說,于是轉移話題:“蘇城地産的黃董想要一盆玉水仙送人,他看到你的畫,覺得很好,問能不能雕出那樣的,回頭他連畫帶玉一起付錢,這活兒接嗎?”
“接!這可比一上來就是五百萬靠譜多了,我有時間,可以自己去挑料了。”
“天怪熱的,讓王清去。”
葉珎掩口笑:“他工資高不高啊,公司層面為我跑腿的話,有獎金嗎?”
“我不給他開,你給他開,老板娘嘛,有這個權力。”
對于“老板娘”這個稱呼,葉珎心裏其實有點苦苦澀澀的感覺,但她沒表現出來,臉上還是笑着:“那我就以靈秀負責人的身份給他開獎金吧。”
“葉小五,這個身份,我是認真的,不是臨時起意。”
葉珎一愣:“我……任重道遠啊,方總。”
“好好幹,小葉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