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多餘

第43章 多餘

中午12點,周決明把做好的火鍋湯底端上飯桌。與此同時，門鈴準時響起。

江誡看了看兩手不空的周決明，轉身去大門處開門。

門外的路遙遙已經提前露出個甜甜的笑容來, 但擡頭看見開門的高個男人, “小周…”兩個字出口便卡在了喉嚨處。

周決明可能一直沒注意到,其實他還沒有給路遙遙和江誡兩人互相介紹過對方。所以路遙遙到現在，見過江誡幾次了，卻連他的名字都還不知曉。

面前的江誡臉色有點常帶着的冷，穿着家居服，側身讓她進房間，是一副主人模樣。

路遙遙微點頭示意, 然後往客廳走。她還是第一次這樣鮮明的感受到，周決明是和面前的男人住在同一套房子裏的。然後她很順利的想起周決明的性取向, 還有那晚面前這個男人來找自己要合照的事情，心裏不由得留了個眼。

江誡确實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他剛剛過去接了個助理的電話，再出來回到客廳，卻發現李思文已經不在客廳。

李思文進了廚房, 一邊幫周決明打下手, 一邊和周決明斷斷續續的聊着天。

周決明在江誡面前總是沒多少話的平淡模樣。但廚房內間，那兩人的低聲交流卻一直有來有回沒有停過。

江誡本來的打算是，今天自己進廚房幫周決明。他甚至隐約期待着和周決明一起招待客人，那應該會是種很正向的感覺。

但轉身而已, 他的位置就被輕易取代。而當前電視上, 正放着綜藝節目的重播。熒幕裏的周決明坐在水池邊的懲罰座椅上, 頭發微濕, 和在泳池中回頭的男人相視一笑。

是那種眉眼徹底舒展開來的笑，甚至給他那張臉上染上些華麗光彩。

那個男人貫穿綜藝節目前後, 總是在周決明周圍晃蕩。而他每次看着周決明的眼神、以及總是下意識的偏頭尋找周決明的位置…內裏含義實在是過于明顯。

而到剛剛他打開大門，年輕女生看見是他，一臉誇張的笑意也瞬間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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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誡拉上身後的門，路遙遙在茶幾上放下包裝精美的點心禮盒，小步挪到忙碌的周決明的身邊。

周決明正忙着往桌面上擺蔬菜拼盤，回頭看見路遙遙，眉心微挑：“來了。”

路遙遙嗅了嗅空氣中的食物味道：“小周，你還給我做了番茄鍋嗎！”

周決明空出手來給她倒了杯熱茶，嗯了聲。

路遙遙接過，啜了口：“那好麻煩。”

周決明搖搖頭，微笑了下：“很簡單，不麻煩。”

江誡靜靜看着，目光有點凝住。

所以，問喜歡的鍋底和菜品，也不是他的特權。

是周決明自身就有的客氣、客套，根本沒什麽特別的。

桌上的鍋分成三格，中間大點的是羊肉湯底，兩側稍小的是番茄鍋和菌菇鍋。

李思文從廚房來來回回，将準備好的要燙的肉和菜擺上餐桌。旁邊路遙遙一直在和周決明說話，周決明一邊收拾調料一邊聽她說。

江誡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多餘。

但這似乎是他一直以來的宿命。從小時候在父母之間出氣筒般的存在，到之後陳躍謙飛速的為自己的天降動心。

他好像總是被留下的那一個。

有人叫了他一聲，叫的名字，清透聲音平淡的吐出“江誡”兩字。

江誡下意識擡頭看過去，他也才發現自己臉上的肌肉有點緊繃，連眉心都不由自主蹙了起來。

江誡看向桌對面的周決明，下意識放松自己的臉部肌肉。

他很少笑，所以他連要如何整理自己的眼睛嘴巴露出個和軟表情來都不知道。

但周決明的目光一直都是那般平靜溫和的，他看着江誡說：“吃飯了。”

吃飯了。

江誡抿抿唇，走過去坐下。

周決明收拾的很好，各式調料都在手邊，蔬菜肉類量不多但種類齊全。空氣裏是各種食材混合的香味。

江誡看向自己面前滾動出綿密氣泡的淡棕色的菌菇湯底。

…

那天中午的氛圍總體是和諧的，江誡沒有吃飯講話的習慣。

方桌上的另外三個人，卻一直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尤其是李思文和路遙遙，他們兩人莫名其妙的聊的相當好，而他們話題的交點，自然是周決明。

李思文聊周決明在節目上的表現，描述誇張，說節目上的教授嘉賓和工作人員都相當喜歡他，說他聰明記憶力好，說他是節目組的團寵。

路遙遙聊周決明在學校裏的表現，說他學神本神，說他考過的試基本滿績點，說他提交的作業破了嚴厲老教授的給分記錄。

然後周決明實在聽不下去，放下筷子，左右看了看兩人，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的：“兩位老師，再吹，氣球就要破了。”

李思文笑眯眯：“沒事，咱是氫氣球，只會飛起來，不破。”

路遙遙也笑眯眯，挑眉補充：“還有廚藝好！小周牌番茄鍋比我吃的那些網紅番茄鍋都要好吃！我要多吃點！”

周決明無奈的很，站起身來又下了撥菜：“菜還多，大家都加油吃。”

江誡擡眼時，和低垂眉目的周決明似乎有一瞬對視，但兩人都平淡的撤離開來。

…

期末考完那一周，周決明白天在家裏待的時間多了些，但更多的也只是在他的卧室裏忙碌。

他的考試成績陸陸續續全部下來，這學期他插着幾乎所有的時間，一共修了45門課程，平均的課程學分是3分。

而他的績點更是相當好看。

清一色的A+和A，A-都少有。而在中影，A+和A等級對應的學分績點都是滿績4.5。

成績單下來後，周決明第三次去了教務處的辦公室，消自己當時立下的軍令狀。

還是男女兩位老師，但比之之前兩次，兩人态度很明顯的和暖許多，還有着點尴尬。他一進去，姓劉的女老師就先讓他自己找凳子坐下。

男老師推推眼鏡，看着面前的周決明：“按照這個成績繼續下去，你下學期可以申請本學年的獎學金。我們學校的性質，你也知道，獎學金金額其實相當豐厚。”

周決明點點頭，但沒表現出什麽特有的期待神色，只客氣道：“好的，謝謝老師。”

劉老師盯着電腦屏幕上的內部系統，突然出聲問：“你還申請了轉專業？”

周決明回道：“對，我仔細看過校方發布的轉專業通告，我應該是符合轉專業條件的。”

劉老師臉上尴尬神色突然明顯起來：“…我不是懷疑你不能轉專業，你這個成績，只要面試過了，哪個學院都能轉成功。只是，公管并不是我們學校的強勢學科，評級很一般，就是讓你再考慮考慮。我們學校還有相當多的王牌專業，甚至你本來的表演也很不錯…”

周決明看向老師，神色照舊是帶着點溫和的平淡，但出口的話客套又疏遠，直接斷絕了對方的勸解：“謝謝老師，我已經想清楚了。”

交接做完，一直坐在桌後的男老師又伸手扶了扶眼鏡，看着周決明道：“是這樣的，我們今天找你來，其實還有個事。你這次的考試成績相當亮眼，可以說中影前三年都沒有出現過你這樣的，這種一學期修40門高難度高學分的優秀學生。我們學校報社想對你做個專訪，發在校方公衆號上，然後美術學院那邊的黨支部書記也非常關注學生的學習，他知道後，想請你去給他們院裏的學生做個小演講。就很平常很輕松，講講你的學習方法和經驗，鼓勵一下低年級學生們。周決明，你看你有空嗎？”

周決明一直坐在桌對面的座椅上，很認真的聽對方說完，然後拒絕：“抱歉老師，我可能不太合适。畢竟，我還是網絡上的劣跡藝人，不是優秀學生，實在無法起到這種作用。”

兩個老師的臉上尴尬更加明顯，劉老師嗫嚅道：“你現在用成績說話，不用擔心這方面啊。”

周決明還是搖搖頭，看向對面兩人：“這個事情，我應該有拒絕的權利。”

對面兩人幾乎同步的想起那次考試抄襲事件，周決明對他們說的“公平、公正、公開”。

再看對面的年輕男生。冬季的淺薄日光照在他身上，和辦公室天花板上灑下的燈光重合，似乎将周決明的睫毛都照射的根根分明，好看的、年輕的、穩重的，還有種自內而生的向陽力道。

周決明離開後，正走在辦公室外的樓道上，身後辦公室的門再次打開關閉，教務處的男老師叫住了他。

周決明回頭。

男老師加快兩步走到周決明身邊，臉上的表情有點不自然，但還是沖他揚了揚眉：“我去送個東西。你，面試加油啊，希望下學期還能看到你這麽好的成績，這樣下去，保研獎學金名額都沒跑了。”

周決明微點頭：“好的，謝謝老師。”

男老師和他走進電梯。12月底，許多學院都已經考完試，學生臨近放寒假，所以電梯內只有他們兩人。

停了會，男老師又伸手扶了扶自己的鏡框，才開口：“前兩次的事情，老師一直欠你個道歉，那時我下意識的陷入固有思維先入為主。從你這件事裏，我也學到許多，做教育教學的，不能向我這樣。”

他突然擡頭直直的看向周決明的眼睛：“周決明同學，對不起，誤會了你。我那時确實沒做到你口裏的公平、公正、公開。不論你接受與否，我的态度要表明。”

男老師比他矮些，站在一起，只到周決明的肩部。

周決明側頭垂眸看向對方，表情還是他對人慣有的平，電梯中途沒停過，即将直接下降到1樓。

周決明也沒表明自己接受與否的态度，他只淡聲說：“先入為主是常态，我能理解。”

…

周決明轉專業面試這天，是12月31日，一年到頭的最後一天。

這天，也是江誡新公司順利挂牌開張剪彩的日子。

江誡在這之前，其實罕見的糾結過，他糾結于是否要邀請周決明參加他的剪彩儀式。

然後他想起那天中午的火鍋。

飯桌上，路遙遙和李思文閑談的內容很多，兩人明顯都知曉部分周決明的未來打算。

從他們的談話裏，江誡也知道了些。周決明要從本來在學的表演轉走，到與影視表演完全無關的領域。而畢業後，他甚至要到與本科極大差別的醫學行業去求學。

周決明當時在娛樂圈退場的很是狼狽。

而江誡在他家裏與他相處一個多月，也能明顯的感覺到周決明對于娛樂行業的冷淡以及毫不關心。

他這次創辦的又是個影視公司，若他邀請周決明，在周決明看來，可能會誤以為是在暗示他什麽。

況且剪彩當天，即使江誡低調非常，到場的還是會有很多圈內熟人。若周決明與他們碰上，那會相當尴尬。

所以，江誡沒有跟周決明提這件事。

但是當天，江誡還是邀請了陳躍謙。

陳躍謙前段時間在網絡中被迫公開男友，順利與飛天解約，之後很快就自立門戶。而現今，私下場合便再沒有顧忌，此次更是直接拉着男友季青越的手大方入場。

江誡隔着整個大廳看見光鮮的兩人進場，內心有種莫名的平靜。

從來就是他單方面的執念，陳躍謙并不是他的，更從來沒有屬于過他，一直以來，都只是他單方面的自以為是。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甚至要與之共沉淪的強烈偏執。

但唯一好的是，陳躍謙從頭到尾，都完全不知曉。

江誡移開了視線。

但所有事務流程走完後，江誡還是和陳躍謙撞到一起。

下午四五點的光景，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沉下來，像是塊深藍色的巨大幕布擋住白日的所有光亮。

陳躍謙手裏端着杯金色酒液走過來，和江誡一起靠在圍欄上，兩人都擡頭望着方型窗戶外面的寒冷夜色。

江誡看了眼陳躍謙手裏的酒杯，以往他是會多說兩句的，說你胃不好，不适合飲酒、不适合喝涼的，但今天他只是微垂眼睫然後移開。

陳躍謙反而先開口，話語裏帶着笑意：“還沒來得及祝賀你，江總。”

江誡摸到包裏應酬用的煙，他邊拿出來，邊開口道：“你什麽時候變的這麽客氣。”

陳躍謙一直笑着，他現在全身輕松，男友甜蜜、事業毫無壓力，所以心情總是不錯。

但他的話趕到這裏，還是沉了沉：“我上次說飛天不由你做主，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就事論事，沒有任何刺激你的意思。”

江誡猜到他的意思，打斷道：“獨立門戶，是我一直就有的想法。就算不出上次的事情，我也會這樣做。你不用想太多。”

陳躍謙似是松了口氣，搖了搖手裏的高腳杯，喝了口，将玻璃杯與江誡抽出來的未點燃的煙輕輕碰了碰，又笑起來：“有什麽需要幫助的，随時找我，那就祝賀江老板萬事順利。”

江誡按動打火機點燃手中細長煙支，抽了口，隔着迷茫霧氣微眯眼睛看陳躍謙一眼：“好。以後你有需要幫助的，也不要客氣。”

“陳躍謙，你又喝酒？”身後有道涼涼男聲傳來。

陳躍謙帶着無奈的笑轉回身：“就一口啊。”

江誡看了眼來人，摁滅只抽了一口的煙，轉身離開原地。

晚上還有個逃不掉的飯局。

江誡記挂着老醫生的醫囑，盡力在避免，但還是沒避開，喝的有點多。

結束後，他只讓助理把他送到中影校門口。剩下段距離，他自己一邊慢悠悠的走散去酒味，一邊清醒。

走到漸漸熟悉的沒有路燈的樓道口，他靠着牆壁等了等。

明明外面的溫度已經零下，他自己的臉和脖頸卻還是有醉後特有的燙意。

他從兜裏掏出煙，點燃一根，沒抽，看着煙支化作飄渺霧氣散完。最後扔掉打火機和煙盒，轉身上樓。

到門前，他才發現自己沒拿鑰匙。

他撐着額頭敲了敲門，半分鐘後，一點細微響動。

亮光帶着溫度朝他襲來。周決明站在門內，脖頸處圍着根毛巾，頭發帶着水汽，出現在他面前。

江誡心裏突然冒出點莫名的酸軟。

他微低頭換鞋進門，周決明已經轉身往屋內走。

到客廳，電視上開着新聞做背景音，周決明膝蓋上放着電腦，手指在快速敲動，發出有節奏的細小聲響。

江誡坐在旁邊沙發上，兩手撐住自己發燙的脖頸，側頭看着周決明。

周決明今天的面試，意料之中的相當順利。他也剛從健身房回來洗了個澡，這會正在填寫學校系統內轉專業後的一系列資料。填寫告一段落，他終于察覺到旁邊人放在他身上的略有點強烈的視線，周決明停了手，目光在電腦下方時間欄上一晃而過。

兩人同時出聲，在規律的背景音裏重合碰撞。

“江誡，一個月時間到了，你什麽時候離開我家？”

“周決明，你是不是沒有喜歡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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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支持，非常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