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兩條

第51章 兩條

寒冬涼月裏, 衆人到處奔波忙碌兩個月,這會才算是真的放松下來。

所以晚飯時,整個室內氛圍一直很熱鬧。

周決明能喝酒, 但量不多, 他也不是很習慣那種辛辣苦澀的味道。再者平日裏, 工作忙碌他也需要時刻保持清醒,周決明是幾乎不碰的。

但今天晚上,來找他敬酒的人稍微有點多。

祝賀他的、感謝他的、還有些單純來和他聊個天的,但喝的全是啤的,來人都圖個高興讨個喜頭。

周決明雖然淡,但不是不懂人情世故。他總歸是生活在社會的大圈子裏, 根本不可能脫開這些交際。

《你好,醫生》節目裏的人, 從工作人員到參與的嘉賓,都是群熱情淳樸的人,平日裏對他很好。周決明不是不懂,他其實知道的很清楚。

況且別人也不是應酬似的灌他, 只是笑呵呵的朋友間碰個杯, 周決明沒好拒絕。

江誡皺眉看着身邊的周決明。

室內溫度很高,周決明喝酒不上臉,越喝膚色越白。可能是有點熱,這會周決明微微低頭, 單手扭開了一顆襯衣紐扣, 修長手指還将領邊抿了抿。

江誡能清楚的看見他喉頸線條的微微晃動。

小量酒杯, 周決明也喝了7.8杯了。

“還要喝嗎?”他問。

江誡不是很贊同別人一直找他喝, 他覺得周決明和酒這種東西是沾不上關系的。

他以往是從江朝海的身上獲得過很多特殊待遇的,那兩年剛回來, 就算在酒桌上他是最小輩,也沒人敢勸他,把酒往他面前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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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江誡現在在撞破那個強硬狹小的保護殼。

前兩周周決明出來拍綜藝,江誡公司剛起步,談的事情多,應酬也多,很是喝了幾頓。

他胃不好還在吃藥,那晚被助理送回去,好久沒來的胃痛又複發一次。

他在沙發上躺了許久,然後夢到了周決明。

他聽到周決明清淡的呼吸聲,響在耳邊,周決明微微俯身,在他耳邊,似乎在問他什麽話。

江誡聽不清楚,掙紮着醒過來才發現,是自己疼狠了,不由自主加重的自己的呼吸被夢中無意識的自己當成了周決明。

第二天他就去找了那位熟悉的老醫生,然後過來這邊。

喝酒的滋味不好受,但他不知道要怎麽以合适的口吻勸別人不喝,他沒那種經歷。

所以話問出來,都奇怪的很,問人家“還要喝嗎?”正常,應該沒人會這麽問。

江誡自己也發現這個問題,他還想找補一句。

但話落,周決明偏過頭來,看了眼他,只說:“謝謝,我沒事。”

江誡的心有點怪異的跳動,周決明似乎總是能聽懂他話裏的意思。

他抿抿唇,看着近在咫尺的周決明的側臉,還是将那句話補完,低低的微涼:“別喝了吧。”

他剛說完,陳周路在桌對面站起來,朝周決明舉舉手裏滿溢的玻璃杯。

陳周路個子高,站起來身影甚至能投射過整張圓桌,陳周路的頭頂影子剛好在江誡的面前。

他兩手握着被子:“周老師,我們可以喝一杯嗎。祝你之後…前程似錦,萬事如意,一切順利。”

話說得誠懇,也沒帶別的意思,但那眼神總有點藏不住的專注。

專注的看着周決明。

周決明也站起來,給自己倒了杯,聲音如同往常那樣平淡的帶點溫和:“謝謝,你也是,一切順利。”

今晚過後,再見不知道會是什麽時候,什麽機會。

所以這也有點道別的意思。

桌子上學生多,李思文還是有點理智,桌子上幾瓶喝完,就不讓人叫了。

江誡倒了杯茶給周決明,他今晚像是一直游離在整桌人之外。

沒人敢叫他,也沒人敢和他搭話。

周決明接過,說了聲謝謝。

周決明端起來喝完,唇邊沾了點水漬,他唇色淡,和着水漬更淡。

江誡看着他輕抿唇,那水跡便消失掉。

周決明站起來,繞過江誡的後椅靠背,到清醒些的李思文身邊去。

他微微彎腰,說話的聲音不大,但江誡也能聽到。

“李導,找您有點事。”

李思文将身後的圓凳拉給周決明,帶着逗趣的笑:“周老師,您說。”

周決明的聲音有種酒液茶水潤過的低和溫柔,他輕聲說:“節目組的那個一等獎,我只要最開始談好的那一半。另外一半,就納入節目組給鄉縣醫院的捐款中,以節目組的名義捐出去。”

李思文徹底清醒了,看着他問:“想好了?确定了?”

周決明嗯了聲。

李思文沒勸,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知道了,我替他們先謝謝你,好孩子。”

周決明搖搖頭。

李思文問他:“累了嗎?要休息可以先去酒店,還能找到路吧。這一個個的,不知道要嗨到什麽時候去。”

說着他看了看周決明旁邊的江誡,意有所指:“也讓江總早點回去休息。”

李思文潛意識裏有點護短心思,他隐約知道點江誡的來頭,想起上次江誡在周決明的家裏出現,他那時就不太想周決明和江誡相處。

但這次見,他總覺得在周決明旁邊的江誡身上那種外冒的刺收斂許多,況且江誡和張振他們私下裏談的事、包括今天他過來節目的緣由,他是知道的。

他不知道要如何評判,但現今只能先讓周決明把這尊大佛請回去。

不然江誡一直坐在這裏,實在是太怪異了。

具體的,他只能明天回程路上再找周決明聊聊。況且周決明是個冷靜的成年人,智商高有規劃沉得住氣,也不一定就會在江誡那裏吃虧。

周決明拿起旁邊的長羽絨服,他們此次行程去到的地方有很多溫度很低的山區,也沒有空調暖氣這種東西,節目組給每個人發了一件某品牌的長款輕羽絨服。

他偏頭看向江誡,問:“要先走嗎?”

江誡點點頭,站起身來。

周決明和桌上衆人及幾個工作人員道別示意,江誡拿起衣服站在他旁邊。

然後是衆人主動給江誡道別。

氣氛還是有點尴尬的怪異。

兩人離開包間走到門口,江誡在後面,關門時他看見裏面低下頭似乎有點低落的陳周路。

他面無表情的關閉單向玻璃門。

走廊人少,前方就只有一個周決明。

他還穿着今天錄制節目的那件白襯衣,外套抱在手上還沒穿,步子邁的穩,就是有點慢。

江誡兩步走到他那邊。

“暈了?”他看着周決明問。

周決明畢竟許久不喝酒,剛剛喝的其實有點過量,這會後勁有點緩上來。

但他只搖了搖頭,問江誡:“你住哪的?怎麽回?”

江誡自然是和他們同個下榻的酒店,他說:“和你們一處。”

江誡看着過道盡頭挂着的電子鐘表,今天就要結束了。他隔着袖口輕拉住了周決明的手,說:“周決明,等會。”

江誡最開始在周決明面前是冷漠不耐的,之後是別扭矛盾的,他很少能這樣面對面直接叫出周決明的名字。

但此刻,他出口的話卻很平直,沒有模糊和躲閃。

小明星進圈後,經紀人為圖吉利,給他在對外公布的資料上改了個生日。而今天才是小明星的真正的生日,也是周決明自己本人的生日。

樓道盡頭的窗戶沒關嚴實,有風從細小的縫隙裏吹過來。周決明酒後身體發熱,這陣風讓他舒服,他微微靠在牆壁上看江誡。

江誡的話在空寂只餘風聲的明亮走廊響起來。

他說:“周決明,祝你生日快樂。”

很笨拙的小孩般的祝福語,沒有優美詞彙和美好許願。

時針分針秒鐘在這一刻重合,鐘表開始轉動新一輪的時間。

江誡晚上過來,手臂上搭着大衣,大衣底下他手上拎了個紙袋。

此刻,袋子被他拿起來打開。

他今晚一直表現的很平且穩,這會卻有點奇怪的忐忑。

周決明前額的發被那邊吹過來的幾縷風吹的揚了揚,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底下的眉。

周決明穿很多襯衫,江誡卻從未見到他系領帶。他還是個學生,許多場合用不到,不用那麽正式。

江誡知道,但他想送。

這是他能想到的,安全的、合适的、周決明可以接受的,但又帶這點微妙暧昧的禮物。

他在店裏一眼看到的高處那兩條并排的灰色領帶,他都買了下來,店裏提供特殊的刺繡服務,但他什麽都沒繡。

這會他将手裏的盒子遞給周決明,另一只手有些無可适從的插進褲兜。

周決明剛剛對他的祝福道過謝。

酒意上頭,今天的日子特殊,周決明有一瞬還以為自己仍舊是那個醫生。

但對面的江誡卻提醒了他,讓他清醒。

晚上氛圍不錯,起碼是在周決明和江誡之間。

上一次收到生日禮物的場景,似乎已經隔了很久,起碼還是爺爺奶奶在的時候。

淡然自持許久,能和他開玩笑、嬉皮笑臉的人就太少。學生怕他、同事尊重他、前輩重視他。而親近的家人都離世後,好友在遠處,周決明其實大部分時間都只是一個人。

而直到過來這邊後,他某次才恍然發現,他曾經也是有點孤獨的。

周決明伸手接過江誡手指上挂着的絲帶紙盒,兩人的手指有一瞬的短暫接觸。

若周決明晚上沒喝酒,他會察覺到不對。

比如淩晨空寂的走廊上,兩個性取向為男的男人面對面對視着,站着,送禮物,輕聲說話,還有卡點的祝福語,彼此呼吸相交。

太暧昧了。

但酒精似乎會激發人的惰性,并且在此時争先恐後的占據了周決明的中樞神經,周決明好些年沒有松懈過,此時清醒不夠、懈怠占據高地,全由第一瞬間的情緒來主導自己。

對面的男人眼瞳很黑,頭頂燈光在他眼裏映出星子。

周決明又說謝謝。

江誡努力柔和自己的面部表情,冷感的聲音他放的不引人察覺的輕:“打開看看,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我不知道”這種詞語開頭的句式,帶着點不自信和忐忑,江誡卻無意識的直接脫口而出。

周決明看看江誡,打開袋子,裏面兩個盒子,他拿出來看。

盒體已經氤氲了室內的溫熱,摸在手上只有盒面特意做糙的略微質感。

江誡的呼吸放的很輕。

周決明在對面笑了下。

江誡很少看到周決明這種笑,硬是要形容的話,那應該是很符合他年紀的一個笑。

有着活力與點點肆意,在周決明身上很少見的。

周決明說:“我18歲生日,爺爺奶奶商量錯了,本來是要一個送我正裝一個送我領帶的,結果都買成領帶。”

“好久了,我又收到兩條領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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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支持,非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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