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姑娘,皇宮好玩麽?”沒能跟去的如意一邊給梁蘊梳着發髻,一邊眼巴巴地問道。
梁蘊偏頭想了想,答:“不好玩。一整天跪來跪去的,吃個飯都不得安寧,還時時刻刻擔驚受怕。”
“看姑娘你說的。”吉祥一旁插話道:“擔驚受怕的是我好不?我看姑娘你安逸得很,回來的時候小肚子都撐得圓滾圓滾的。”
“才沒有。”梁蘊小聲嘀咕,順手往嘴裏塞了顆紅棗。
“姑娘好了沒?”徐嬷嬷推門而入,接了如意的手:“手腳麻利些,宮中的賞賜快到路口了。”
一切準備妥當,賞賜也到了府上,足足五口大箱子。
梁蘊行完了一番繁瑣的儀式,宣旨太監笑着上前:“姑娘,這裏還有一份是麗嫔娘娘的賞賜,麗嫔娘娘托小的給姑娘帶個話。說是賞蓮宴那日因身子不适,無緣見姑娘一面實屬可惜,若姑娘哪日得空便到她那兒小坐一番。”
梁蘊接過小六子手中的盒子,回道:“謝六公公帶話。”
“姑娘客氣。”
徐嬷嬷上前,含笑說:“六公公,辛苦你走這一趟了。”手一番,一個沉甸甸地錢袋便塞到了小六子的手中。
那錢袋重量一到手便知不少,小六子笑容更大了:“不辛苦,不辛苦。”他眼珠子溜了一圈,“聖上擔憂謝相的病情,特送上良藥,現就擱在門外呢。不知相爺這病情……”
徐嬷嬷微一點頭:“謝聖上厚愛,這良藥老身先替相爺收下了,至于相爺的病情嘛……老身可不敢胡說。”
“是的是的。咱家還得回去複旨,之後的事情就勞煩徐嬷嬷了。”
“公公慢行。”
小六子走後,梁蘊頗有擔憂地問:“堇昭生病了麽?”
徐嬷嬷憋笑,打趣道:“是啊,現在京中誰個不知咱們相爺因為心痛要在家中休養呢?姑娘可知心痛是個怎麽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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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蘊認真地想了想,“嗯,知道。上次豆芽兒把我的蓮子羹打翻了的時候我就很心痛。”
“哎,怎麽想到蓮子羹上去了。罷了,姑娘明日不是要去景将軍府做客麽,禮物可準備好了?”
“還沒呢。”梁蘊一愣,急道:“如意,快随我回去看看有什麽能送的。”
徐嬷嬷搖了搖頭。吉祥不是說那日姑娘都臉紅了麽,怎地還是這般不開竅?看來相爺有得愁了,不過幸好,離及笄還有兩年。
……
徐嬷嬷自府門前瞧過後便到了書房。
“相爺,聖上派人将受過刑的淩家姑娘擡過來了,說是給相爺你治療心痛症的良藥。”
謝堇昭聽罷眉目一緊,擡頭問:“那丫頭也見着了?”
“沒有。”徐嬷嬷搖頭:“小六子公公也是個謹慎的人,只擱在了府門前。我怕吓着了姑娘也沒讓姑娘去瞧。”
“嗯,很好。”謝堇昭眉目舒展開來,低下頭執筆繼續未寫完的字。
“老身瞧着那片血跡,用刑的人怕是用了死力的。那姑娘臉色蒼白,人都昏死過去,只怕是不死,也是個廢人了。”徐嬷嬷平淡地說着。
在宮中呆了這麽多年,見識過各種各樣的刑法,她只需瞧上那傷勢幾眼便能估計個八九不離十了。
謝堇昭冷哼一聲,“良藥?那淩尚書那日不是說即便沒有丞相還有六部麽?怎麽才一天就把自家閨女給送去受刑了?”
徐嬷嬷笑說:“那相爺明個兒可是也不去早朝?”
謝堇昭擡目,投去疑問的眼神。徐嬷嬷答道:“姑娘明個兒去景府做客呢。”
“那便去吧。”
“可是姑娘還沒及笄,上門做客總得有人帶着才行,我看夫人最近忙着看賬……”徐嬷嬷欲言又止。
謝堇昭沉默了片刻,答:“明日再說吧。”
兩人就這般靜默了下來,徐嬷嬷不說話,謝堇昭也不趕人。
徐嬷嬷猶豫再三,才說:“姑娘心思單純,相爺這般将她推往高處未嘗是件好事兒。今個兒連那麗嫔都将姑娘惦記上了,相爺日後還是收斂一些的好。”
謝堇昭放下筆,擡頭看着徐嬷嬷良久,才簡單地将麗嫔與陳家的事情說了一下。
“原來如此,那老身便不打擾相爺了。”
徐嬷嬷剛步出房門,便聽見謝堇昭在內沉沉地說了一句:“那丫頭便拜托你了。”
“老奴定不負所托。”徐嬷垂目,關上了門,轉眼看晨曦候在遠處才恍然大悟,原來相爺早已猜到她會來,所以剛才一直等着她說話沒趕人。也許,從到她家中請她來當姑娘的教習嬷嬷時,已料想到了這一步了吧。
回院子的路上,徐嬷嬷看向那七道拐的路徑微微一笑。
她應謝相來當教習嬷嬷,本來只需待到姑娘及笄,她便可離去。然而就在剛才,她選擇了終身留在姑娘的身邊。
她的這一生就如同這一道,一拐又一拐。
當年跟随太後入宮,遇着了多少險惡,又受到了多少苦楚?淩家姑娘那蒼白的臉讓她想起了從前受刑時的自己。
無人相助,苦苦堅持地一步一步熬到了出宮之日。宮中之人皆是互相防備,就連跟随多年的太後也并非對她全然信任,若不然,她也不會在出宮之日才知道自己已是一個親人都沒有了。
那日賞蓮宴,她臨去太後那請安之時,姑娘偷偷塞給她一塊玉佩,悄悄說道:“聽說這深宮中危險萬分,這玉佩挺好使的,嬷嬷拿去,切勿受傷了。”
她翻來一看,那可是謝相的玉佩。
她清楚地記得,自己給姑娘說過,謝相這玉佩,可是聖上賜下的一道免死金牌,必要時可保性命,姑娘也一直貼身佩戴不曾取下。
可是,姑娘卻輕易地将這般貴重的玉佩給了她。
那日,太後見她紅了眼眶,她謊稱對太後思念。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從不被在乎的自己在那一刻有多麽的感動……
感動得即使再次為奴,她也心甘情願。
深思中,七道拐的最後一道已經走完。徐嬷嬷抹幹淚水,深吸口氣,向院子走去。
……
“嬷嬷回來得正好,趕緊來看看。”如意着急地說道。
“怎麽了?”徐嬷嬷跟着指引來到桌子前。
“姑娘不是要準備禮物給景姑娘麽,剛想到玉肌膏精貴,便想着挖一些當作禮物。誰知咱們取來後一看,發現就只剩這麽一點兒了。”
徐嬷嬷打開一看,巴掌大的罐子裏只剩下六分之一的藥膏了。
吉祥在一旁接話:“上回晨曦拿過來的時候我看過,還剩半罐的,之後一直收在副房沒動過。”
徐嬷嬷看了看副房,東西擺放良好,未有翻找過的痕跡。這麽說來,在偷兒的目的就是這玉肌膏。而玉肌膏需要玉作容器,玉器稀少,作容器需定制。奴仆不可能有錢財購買玉制的容器,也就是說,這人進出副房不是一兩次了。
“可有告訴姑娘?”
“說了。”如意無奈道:“姑娘說不要緊,她還有一罐。”
“我去跟姑娘說吧。你們去夫人那說一聲,借些人手過來,先把院子控制着,不要聲張,等指示。”徐嬷嬷說完,拿着罐子去尋梁蘊。
梁蘊正在房中挑選着小玉盒的款式,見徐嬷嬷進來,便說道:“嬷嬷快來看看,你說瑞琳會喜歡哪個盒子呢?”
“景姑娘生在将軍府,性情豪爽,挑些簡單的款式她定能喜歡。”徐嬷嬷端莊地坐在梁蘊對面,将罐子放在桌上。“嬷嬷有幾個問題要問姑娘。”
梁蘊終選了一個蘭花雕刻的款式,取出放置一旁,才說:“嬷嬷你問吧。”
“姑娘可喜歡住在相府?”
“喜歡。”
“那如果有人要摧毀這相府,姑娘會怎麽做?”
梁蘊托着腮,苦思了一會兒,糯糯地問:“為什麽要摧毀這相府呢?”
徐嬷嬷想了想,說:“咱們換一個問題,如果有人要傷害夫人和相爺他們,而姑娘只要做一些簡單的事情就能保護他們,那姑娘願意做麽?”
梁蘊爽快地回答:“願意。”
“那好。”徐嬷嬷給兩人倒了茶,指着罐子徐徐說道:“姑娘首先要知道,你擁有的這個玉肌膏可是精貴之物,一小盒就等同是很多很多的黃金。最重要的是,這可是連皇上都想要的東西。”
“是麽?我還有很多呢。”
“姑娘。”徐嬷嬷語氣加重了一些:“你想想,皇上是一國之君,要殺一個人只需說句話就行了。如果皇上知道他很想要的東西,卻是相府的奴仆都能随意使用的,那他會不會生氣?如果皇上生氣了,會怎麽做?”
“會……會殺了我麽?”梁蘊心下一驚,睜着無辜的大眼看向徐嬷嬷。
徐嬷嬷看着梁蘊的表情,覺得還不夠,他肯定地說道:“不僅如此,他可能還會殺光整個相府的人。”
這回梁蘊知道害怕了,答:“這可不行,不能讓皇上知道。”
“這就對了。”徐嬷嬷嚴肅道:“這次失竊,姑娘也有責任。正所謂財不可露白,如此貴重的東西姑娘就不應該随意拿出來。雖你是好意幫人,但也得顧慮後果,有些人會感恩,但有些人會貪得無厭。姑娘在不知對方人品如何的時候,就應該只給予适當的幫助即可,切勿過多。”
梁蘊受教地點頭。
徐嬷嬷這才滿意地說:“那麽,為了保護相府和彌補犯下的過失,姑娘要把氣勢拿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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