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謝相到訪國公府, 梁國公自然親自到府門迎接。
梁舜榮客套幾句,見謝堇昭不回話, 心中自然知道他這趟到來目的何在,于是也不廢話,直接領人進屋。
剛落座,謝堇昭便問:“那丫頭呢?”
“相爺無需着急, 已吩咐人前往通傳,請用茶。”梁舜榮對謝堇昭心中還是有着感激的, 他在林大人口中得知自己這趟能全身而退也是多得相爺,否則這一頓打必然是少不了。
除此之外,他更加清楚了國公府的處境, 空有爵位也只是保證個衣食無憂罷了, 要有底氣還是得入仕才行;這次的遭遇更加堅定了他要參加科考的心。
“謝相,你還敢來我國公府?”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 老國公急步而至。他掃了一眼梁舜榮,沉聲道:“你先回去,我與謝相說會兒話。”
梁舜榮看了看老國公那氣的通紅的臉,起來對謝堇昭致歉,才帶着房內的奴仆一并離去。
“你說要保我兒一命是這個保法的?”梁國公壓着聲音, 咬牙切齒道。
數月前, 那案子判了下來, 梁志源死罪免了,但是要發配千裏。他心中想着,保住性命也是好的, 讓那不肖子在邊疆受受苦也好,于是他給帶犯的侍衛添了茶錢,也就沒有理會。
後來京中好友都相聚拜訪過了,他閑來無事便想起了那個不肖子,于是周居勞頓地去了一趟。這不去還好,一去他就火上心頭。
在那苦寒之處,他花了銀錢打聽到兒子所在之處,便尋了過去。
那間簡陋破舊的小屋,一打開便是一陣陣的臭氣熏了出來。梁志源就躺在那屋子的角落裏一動不動,身上鞭傷無數,緊閉着雙眼面無血色,不知生死。
老國公立刻上前去探了探梁志源的鼻息,發現人還活着,便花些銀錢讓人尋來附近的醫者前來診視。那醫者來到見到如此髒亂的狀況,死活不肯上前。
老國公無法,又再花錢讓人替梁志源作簡單的清洗。
幾個婦人把梁志源的褲子一扒拉,滿褲子都是排出的髒污。加上髒污貼在肉上太久,導致梁志源屁股上長了個大瘡,被那粗糙的布褲猛地一摩擦便破了,膿水流出來一股的腥臭味。
幾個婦人嘔吐了一番,不願意了,最後老國公扔出一個金元寶,這才将粗魯地梁志源給簡單地打理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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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者上上下下診視了一番,說是身上的鞭傷與那膿瘡都好治,就是手骨和腳骨都斷了,錯過了最佳的治療時期。也就是說,梁志源這一生,手不能擡,腳不能走,只能躺着過了。
梁志源可是活着比死更痛苦,這叫老國公如何不氣?擱下了錢,尋了人來照顧梁志源,自己救快馬加鞭地回京尋謝相晦氣,沒想到在自己門前看見了謝府的馬車,于是就有了剛才那一幕。
謝堇昭取過茶盞,慢慢地品上了一口,才說道:“我答應保他一命。”
老國公自然知道他話中的意思,怨恨地說:“你這是在字句上算計我,沒想到你是個陰險的小人,當初就不應給你最後一服藥。”
謝堇昭眼中閃過一絲淩厲,嘴角勾起,冷道:“即便我當個陰險小人,也得讓他嘗嘗那丫頭受過的痛。”
“我國公府要與你相府退婚!你……”
“砰。”
老國公的話被那突然敞開的門給止住了。
梁夫人從外昂首步進,她陰沉的面色顯然是在門外偷聽了不少。她厲聲道:“我不同意退婚。”
“這事兒還輪不到你做主。”老國公瞪着雙眼,猛地一拍桌子,怒意非常。
梁夫人上前兩步,雙腿一曲,跪在了老國公面前:“即便要背上不孝是罪名,兒媳還是要說一句。現在國公府的家主是舜榮,而不是你,你無權再幹涉我兒女的婚配。”
“我是他爺爺,我将她救活養大,便等同于他養父一般,按照律例,我就有這個權利。”
“若你執意如此,我便是拼死也不會讓我的一雙兒女再作你的棋子。”梁夫人伏下身子,重重地磕了一下頭。
“拼死?”老國公怒極反笑:“我以我赫赫戰功在皇上那兒說句話,你覺得你又有幾條命能抵擋?”
“你覺得皇上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謝堇昭涼涼地插上了一句。
老國公頓時愣了一下。
一直在旁觀看全程的晨曦低頭憋笑。老國公,你是不是怒火太盛燒壞了腦袋,忘記了咱們相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呢?你要拆咱們相爺的婚?哎呀呀……
……
老國公被氣走,梁夫人對謝堇昭行了大禮,又是一番感謝之言。
謝堇昭不耐地打斷她:“那丫頭呢?”
梁夫人坐到了椅上,态度端正了幾分。說到了梁蘊,那她現在便是以梁蘊的娘親的身份和相爺說話,這氣勢自是不一樣的。
“相爺,蘊兒是國公府的嫡長女,莫說是世家嫡女,就是那小家碧玉也不是外男說見便能見的?”
拒絕的話說的響亮,可看着謝堇昭那陰寒寒的目光,梁夫人心底裏還是怯的,就連握着茶盞的手也微微發抖。
她深吸一口氣,将茶盞放下,緩緩地說道:“感謝相爺相幫,舜榮才得以脫身,明日民婦必定上門道謝,只是今日天色已晚……”
“你是不讓我見那丫頭了?”
“成婚前還是莫要見面的好,蘊兒還差一年就要及笄了,相爺難道就這麽一點時間也等……”不及嗎?
梁夫人話沒說完,謝堇昭便黑着臉離去。
她站起來相送,剛一站起,身子便軟了。
“夫人,沒事吧?”田嬷嬷趕緊将她扶着。
“沒事。”梁夫人答。
田嬷嬷皺眉說:“還說沒事,你整個人都在發抖呢。”
梁夫人一屁股靠坐在椅子上,呆坐了好半響才說:“嬷嬷,相爺真的好可怕。”
……
月色高挂,這個時分基本都無人出屋了,就連那花街柳巷也是結束了營業,該留的留該走的走。
晚上的京城格外寂靜,偶爾會有巡邏的士兵經過。顯眼華貴的馬車停在國公府正門前,無人敢上前查問,光是看到便繞路走。
“暗衛全數放倒。”
“明衛全數放倒。”
正門緩緩打開,晨曦從國公府內走出,站在馬車前說道:“姑娘院中守門的不到明日絕不會醒來。”
謝堇昭自車中步出,衣炔在秋風之下飄飄擺動。他嘴角微微勾起,緩步而進,在國公府中行走如入無人之境。
從大門到院中,一路上靜悄悄的,守門的婆子就躺在門前,睡得很熟。
謝堇昭站在房門前往內瞧去,夜色之下隐約能看到房內的微弱燭光。
拐遠了幾步來到窗戶前,整理了一下衣衫,伸出雙臂,修長的手指抓住窗戶猛然一推。
只聽見咔擦一聲,窗戶的鎖頭便應聲而斷。
他眼中浮起了笑意,單手扶着窗框,輕輕一躍……
突然,眼前出現一張模糊的人臉,謝堇昭瞳孔一縮,硬生生地半跪在窗框上。這情形實在是驚吓萬分,就連一向淡定的他也硬是愣了一下。
“相爺,此刻已是夜深,不知有何要緊之事?”
“徐嬷嬷。”謝堇昭生硬的聲音吐出。
“正是。”徐嬷嬷往窗戶更靠近了一些,月光将她面容照得更加清晰。她站得端正,緩緩說道:“還請相爺日後莫再深夜到訪了,我三兩日便與府中工匠說弄壞了鎖頭,怕是沒幾天全國公府都要稱我為怪力老嬷嬷了。”
這窗戶不大,徐嬷嬷又離得近,若謝堇昭要躍進,必定是要碰到徐嬷嬷。他眉頭一皺:“讓開。”
“相爺請回。”徐嬷嬷輕輕靠近了小半步。
謝堇昭眯了眯眼睛,往後一跳,站在了窗外。
徐嬷嬷走到窗前,輕聲說:“姑娘大病初愈,身子還要将養些時日呢,所以我讓她早些就寝。”這話是解釋,也是警告相爺莫要打擾姑娘安睡。
謝堇昭領會,可是心中還是很不爽,他冷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守在馬車的晨曦見謝堇昭出來,驚訝地說:“相爺怎麽就出來了?”
“嗯,沒進去。”
“為何不進?”
謝堇昭站在車前,瞥了晨曦一眼,淡淡道:“你與林徳瑜一同去那通風幹爽的牢房睡一晚。”語畢步進車廂中打了個響指,說道:“暗一,駕車回府。”
不知何處冒出一個黑影,躍到了駕駛位上,馬鞭子輕輕一抽,馬車快步前進。
站在原地的晨曦懵了,怎麽連他都要去牢房呆一晚了?他輕輕一躍,在牆上一個借力便翻上了屋頂,對着一個黑暗的角落問道:“暗二,相爺剛才為何沒進去?”
一會兒,角落中飛出一個竹筒,裏面的小字條上龍飛鳳舞地寫着:相爺進去的話,就得撲倒徐嬷嬷。
晨曦這才一拍腦袋,對啊,怪不得他剛才下迷藥的時候總覺得遺漏了什麽。可是為什麽林大人也得一并受罰呢?
像是知道晨曦所想,角落又抛出一個小竹筒,字條內寫到:“林大人欺騙了相爺。”
晨曦撓撓頭,欺騙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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