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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信宿站在原地思索了幾秒鐘。

應該不是最近這段時間的事,否則他不會遺忘的那麽快,這個女人給他感覺相當面熟,但腦海中的記憶又非常模糊——

似乎是在許久之前見過。

李子媛沒察覺到他的注視,一動不動端坐在長椅上,精致地像個畫裏的假人。

信宿想了一會兒,依然沒什麽頭緒,也不為難自己,轉身不慌不忙地離開了市局。

他回家以後,鐵鍋亂炖了一頓晚飯,洗漱完就躺到了床上,伸手把被子蒙過腦袋,惬意地長舒一口氣,情不自禁喃喃道:“不用早起的感覺真好……”

次日早上,不知道從哪兒走漏了風聲,有人在網絡上散播出許寧遠的兒子許幼儀涉嫌故意殺人的消息,營銷號緊跟着順水推舟,校園暴力、殺人、頂罪,哪個都是博人眼球的熱點話題,疊buff似的,剛上熱搜就被頂到了前排。

市局的電話一大早被各路媒體打的水洩不通,辦公室座機按下葫蘆浮起瓢地響,說的刑警口幹舌燥,林載川讓他們統一口徑回複“案件尚在調查中不便透露”。

章斐雙目無神地挂了第八百通電話,有氣無力喃喃道:“我不行了……把信宿叫過來接電話,他肯定愛幹這活兒。”

賀争回道:“群裏艾特他沒回,估計還沒睡醒呢,不用加班真羨慕啊。”

“咱們市局這幾個工資在人家眼裏跟廢紙一樣,信宿的志向可能就是按時打卡、努力不跑三千米。”

信宿是被一陣手機鈴聲吵醒的。

他一臉不耐煩地從被窩裏伸手拿過手機,看到來電人皺起眉頭,冷聲道:“你最好給我一個現在給我打電話的理由。”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您要不看一下現在的時間?”

信宿擰着眉心瞥了眼手機,竟然已經中午十一點了。

信宿:“…………”

大概工作這幾天确實被壓榨的不輕,他已經記不起上次睡到11點是什麽時候了。

他扶着額頭,半醒不醒地坐起來,反應了半分鐘,才用晨起微啞的嗓音問:“有什麽事?”

“許幼儀那事兒昨天半夜鬧大了,現在網上讨論的滿城風雨,背後肯定有人在操縱輿論,暗示這起命案跟許寧遠也有關系,許氏現在的股價有要崩盤的趨勢,要是對家有背景、手段硬,說不定這次能直接讓許寧遠翻不了身。”

許寧遠經商多年,手腕毒辣,擴張商業版圖的過程中當然樹敵不少,想要看他一敗塗地的人一個人捐獻一腳就能把他從雲上踩進泥地裏。

現在“許氏有難、八方點贊”,跟許寧遠有過節的企業都在旁邊努力落井下石——直接把他埋了,其他人也能分一杯羹。

信宿則一臉漠不關心的冷淡:“我跟他也沒什麽交集,許寧遠是死是活的,我不關心。”

對面的人道:“要不是市局突然插手,這起案子也不會鬧的這麽人盡皆知……許寧遠這次跟你們市局的梁子可結大了。”

信宿笑了一聲:“他不知死活主動送上門最好,省了麻煩。以後夾起尾巴做人,讓他多活幾天也沒什麽。”

“怕是活不了了,”對面又嘆了口氣,“前幾天你讓我調查許寧遠,我還真查出一點東西——許氏可能跟‘那邊’的人有聯系。”

聽到這句話,信宿臉上睡眼惺忪的懶散神情倏然散去,完全睜開了眼睛。

“我查了他的私人賬戶,許寧遠每個月都會固定支出一大筆費用,經常投資一些穩賠不賺的項目。上個月15號,他還參加了一場拍賣會,一個不值錢的破花瓶拍到幾百萬,很可能是通過拍賣會洗錢,我

順着交易流水摸到另外一邊賣家戶頭,都來自同一家皮包公司……十有八九就是‘沙蠍’的人。”

“我知道沙蠍最近有往省外擴張的動作,原來是搭上了許寧遠這條線,怪不得。”信宿輕聲自語,眸光冷而晦暗,神情異樣冰冷。他垂眼思索片刻,冷冷道,“要是許家這次運氣好撐了過來,你就再去幫他一把,他自己不想活了,索性就成全他。”

對面道:“我明白了。”

挂電話前,信宿又忽然問了一句:“你知道李子媛嗎?”

“當然,陸家夫人。”

“我們以前跟她打過交道?”

“印象裏沒有,陸家可是名門正派,看不上我們這些三教九流的小雜碎——怎麽了,突然問起這個人?”

信宿若有所思:“……沒什麽,随便問問。”

信宿沒在被窩裏賴太久,剛吃完午飯就被林載川一個電話喊回去加班了——市局人手不夠,他回去就算當個吉祥物也能幫上忙。

接到林載川電話的時候,信宿正用小錘子敲剛出鍋的清蒸大螃蟹,手機在桌子旁邊嗡嗡響了起來,他先是有些不耐煩地“啧”了聲,但看到來電人挑了下眉,摘了一次性手套,聲音聽着還有點意外:“林隊?”

“在做什麽?”

信宿邀請道:“吃午飯,剛收到的澳洲蟹——要來我家一起吃嗎?”

現在刑偵隊都亂成一鍋粥了,市局門口堵着一個連的記者排隊采訪許幼儀的案子,還有些營銷號也跟着湊熱鬧,也就信宿還能這麽悠閑。

“我沒有時間,馬上還要去開會。”林載川像是在走路,語氣也比平時急促一些,“許幼儀的事你應該知道了吧,隊裏人手不夠,你下午沒事就過來,大門很多記者,你從停車場那邊進來。”

也就是林載川脾氣好,換隔壁緝毒支隊那脾氣火爆的隊長,別人在市局加班忙的腳不離地,信宿在家裏閑情逸致吃螃蟹——早就讓他不愛幹卷鋪蓋滾犢子蛋了。

信宿“唔”了聲,天底下沒有白加的班,開始讨價還價:“那晚飯可以順路一起解決嗎?”

“嗯可以不過時間可能會晚一些。”林載川推開會議室的門,“我去開會,先挂了。”

頓了頓,他又低聲說了一句:“注意別喝冷水。”

信宿盯着暗下去的手機屏幕,唇角微微挑起一點笑意,很“聽話”的,伸手按下加熱器的開關。

因為林載川事先提醒過,信宿沒從大門進市局,剛在停車場把車停下,就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一個扛着攝像頭的記者,大馬金刀地殺到他的面前:“請問你是市公安局的警察嗎?”

信宿神色詫異地轉過頭,沖他微微一笑:“你覺得我像警察嗎?”

記者端詳他一身纨绔子弟的扮相,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放下相機:“不好意思,實在是在這邊等了很久了。”

他又好奇地問:“帥哥,你這是犯了什麽事兒啊。”

信宿走進刑偵大樓,沖他揮了揮手,餘音繞梁:“美貌殺人罪。”

記者:“…………”

林載川被魏局叫去開會,辦公室裏其他刑警也是各忙各的,信宿走進辦公室,只有章斐有時間跟他打了聲招呼,“來了。”

信宿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座機就響了,章斐立馬原地跳起來,把信宿栽了過去:“快快快!我接了一上午電話實在是一點唾沫星子都沒了,你幫我接一會兒,問就說,保密、還在調查、案情後續公開,跟他們打太極就行了。”

信宿坐下來接電話,聲音懶洋洋的,“喂?你好。”

對面詭異沉默片刻:“不好意思打錯了。”

莫名其妙被挂電話,信宿表情有些無辜地看向章斐。

“注意語氣!要端正嚴肅!擲地有聲!”章斐灌了一大口水,“你那個吊兒郎當的腔調,會嚴重影響我們市局形象的!”

信宿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杵着下巴繼續等電話。

章斐捧着手機看了眼,開始唉聲嘆氣:“熱搜第二:浮岫市一高中生殺人後買通同學頂罪——到底哪個王八蛋傳出去的消息!現在全國人民都知道咱們市有個高智商高中生殺人犯了!”

信宿聞言笑了一聲,不能茍同:“許幼儀那最多算是自作聰明,高智商犯罪,他還差的遠。”

章斐聽了,神情誇張道:“知道把殺人僞裝成意外事故,還知道找人頂罪,拉着一個班同學幫他做僞證,要不是林隊撬開陳志林的嘴,現在我們可能都抓不住他的狐貍尾巴——就一十八歲的小孩兒,這還不‘聰明’啊。”

信宿沖她一笑:“欲蓋彌彰其實是最蠢的辦法,明明可以編出很多個天衣無縫的故事,許幼儀偏偏選了破綻最多的那個。”

章斐忍不住問:“那他應該怎麽說?”

“反正張明華死無對證,當時發生了什麽,全憑許幼儀的一張嘴,如果我是他,我就會把自己僞裝成‘受害人’的角色。”信宿不慌不忙道,“許幼儀跟張明華都是班裏的三好學生,讨老師喜歡,當然會讓人嫉妒,所以陳志林帶了兩個人故意找他們麻煩,把他跟張明華堵在了洗手間,在對二人拳打腳踢後,陳志林幾人離開了衛生間,許幼儀随後離開,張明華孤身意外踩空摔下樓梯身亡。”

“不算李子憧,當時出去的确實是五個人,不需要任何人說謊,只不過受害人可以是兩個,真正知道真相的人已經死了,就算陳志林跟許幼儀串通一氣,也沒有人能詐屍反駁他們。”

“相對于嫌疑人,警方更願意相信受害人的話,而當受害人和嫌疑人的證詞高度一致的時候,我們就很少會再懷疑證詞的真實性。”

“整個班級的同學都向着許幼儀說話,警察也調查不出什麽,反而會覺得他遭受了一場無妄之災,這樣一來,就算許幼儀承認自己在案發現場,對許氏的名聲也沒有一絲影響。”

“這件案子更不會驚動市局,就算在張明華的身上真的發現了什麽痕跡,也可以解釋成許幼儀反抗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旁邊的張明華,當時的混亂情況下合情合理。”

信宿說完,發現整個辦公室的刑警都在鴉雀無聲地盯着他,神情一個比一個古怪。

信宿:“………”

賀争“哈哈”了兩聲,皮笑肉不笑地開口:“沒想到,你還挺有這方面的天賦,真不愧是學刑訊推理的哈。”

信宿說的話簡直讓人細思極恐,如果許幼儀變成“受害人”,陳志林只是對他們拳腳相加,張明華獨自離開時不小心滾下樓……

那才是真的死無對證。

但是這種“假設”從一個剛入職沒幾天的同事口中說出來,怎麽想怎麽讓人後脊梁骨發涼。

林載川開完會回來,剛一走進辦公室,就發現裏面的氣氛有些說不出來的……詭異。

他站在門口,打量着神情各異的同事,平靜問:“你們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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