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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下午四點, 信宿在公安內網上搜索有關刑昭的資料,接到了崔志鵬打來的電話。

“什麽事?”

崔志鵬那邊傳來一陣鬼鬼祟祟的聲音:“小信總,今天晚上八點有一場競拍。”

信宿莫名其妙:“……什麽競拍?”

崔志鵬“哎”了聲:“你上次不是讓我幫你打聽有沒有那個渠道嗎?我可是托了好幾個朋友才問到的。”

信宿反應過來什麽, 神情瞬間冷了下來。

“競拍”。

那些第一次被強迫的女孩。

崔志鵬道:“我聽說這種競拍幾個月才開一次, 你不是要‘原包裝、未拆封’的嗎,過了這個村可沒有這個店了,你去不去?”

信宿的語氣聽不出一絲異樣:“地點在哪裏?”

“鳶公館地下一樓。”

崔志鵬又道:“參加這種拍賣會是需要邀請函的, 我托我朋友給你搞到了一張,到時候你直接過去就行。”

信宿問:“拍賣流程是什麽?”

“這個其實不是正規拍賣會, 基本到那裏的人都心知肚明, 拍賣實際上就是一個幌子。”

“等你到了現場,會有人分發給你足夠量的籌碼。籌碼的最終數量就代表你出的價錢,他們不會在明面上進行交易。”

“等拍賣結束以後, 有專人會帶你去找她。”

聽完他的話,信宿明白其中關竅, 冷冷地一笑。

——沒有實質性的金錢交易, 受害人并不出現在拍賣會現場,表面上二者之間沒有任何聯系,警方就算是提前得到消息潛進公館裏, 恐怕都查不到任何證據。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信宿眼中閃過一絲冷漠,“我知道了,我會準時過去。”

挂了電話, 信宿盯着手機思索了半晌。

他在想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林載川。

他已經決定要去鳶公館,跟上級彙報一下行程也沒什麽。

信宿拿起手機, 點開林載川的對話框, 發了一條信息過去。

不遠處辦公桌上的手機震了震。

林載川看了眼屏幕,神情變的有些奇怪。

他們就隔了不到五米, 信宿給他發消息說有事想跟他說。

林載川有些莫名地擡起頭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有什麽話不能在辦公室裏說。

信宿只是意味深長地對他笑了一下。

林載川想了想,站起來道:“信宿,跟我出來一下。”

二人一前一後離開辦公室,賀争一路目送,一臉吃瓜群衆的表情:“信宿這是又犯什麽錯誤了?被單獨叫出去訓話了?”

沙平哲道:“他不是剛交了一份檢讨嗎?”

“說不定是去說悄悄話去了。”章斐不滿道,“自從信宿來了市局以後,他跟林隊的小秘密是越來越多了,哼。”

林載川随手推開了一間沒人的會議室門,信宿跟着他走了進去。

林載川轉過身:“你想跟我說什麽事?”

信宿拉過椅子,沒骨頭似的坐了下來。

“我又要單獨行動了,提前跟上級報備。”信宿扯起唇角沖他笑了一下,“我是不是很聽話?”

林載川看着他瞳孔裏清淺的笑意,感覺到他現在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心裏微微一沉,輕聲問:“信宿,發生什麽事了?”

信宿臉上的笑意幾乎瞬間就散了,他低聲道:“有一個基本可靠的消息:今天晚上八點會有一場拍賣會,拍賣對象是劉靜那樣的女孩,地點在鳶公館,門票是一張邀請函——沒猜錯的話,應該跟市局正在調查的這起案子有關。”

林載川的神色猝然一變。

他幾乎是瞬間想到,李子媛曾經跟他說過,那個組織有時候會通過競拍的方式,來“出售”那些第一次遭受侵害的人。

用金錢來滿足魔鬼的欲望和貪婪。

“而且,他們拍賣的方式非常麻煩,用的不是貨幣而是特殊籌碼,不能直接判斷它們的價值。在拍賣結束後,我會通過另外一種渠道見到那個女孩。”

“——我只能把那個女孩帶出來,然後盡可能得到更多關于拍賣會的信息。”

林載川不語,眉心稍蹙,像是在快速思索什麽。

信宿說:“如果市局出手,最好的結果,就是把拍賣會上的人全都扣下,并且找到了受害者。”

“但這是在兩個不同地方發生的事,沒有任何辦法能夠證明他們之間有聯系,就算把那些人都帶回市局挨個審問,他們也可以一口咬定,只不過是在玩一堆沒用的、不值錢的破籌碼而已,至于那個被拍賣的女孩,他們根本沒有聽說過。”

“如果我猜的沒錯,拍賣會上出現過的人,甚至不會出現在另一條線上,做到兩端完全分割。”

“最多、最多可以抓到一個涉嫌強迫賣/淫的‘帶路人’,但是這種角色一般都是沒有什麽價值的炮灰,我個人認為還不值得市局興師動衆、打草驚蛇。”

林載川稍一思索,就知道信宿說的是對的。

——就算提前知道了拍賣會的意圖,也很難在現場找到相關證據,錢是假的、人沒出現,拍賣的“标的”是什麽,只有參加的人才心知肚明。

那些參加拍賣會的人,身份恐怕非富即貴,如果把他們大張旗鼓地抓起來,最後卻沒有得到任何調查進展,市局将面臨難以想象的輿論壓力。

林載川問:“你想單獨到那裏去嗎?”

信宿說:“進門需要邀請函,我短時間內應該找不到第二張,還有不到四個小時就開始了。”

林載川淡淡道:“我進門不需要邀請函。”

聞言信宿稍微怔了下,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忍不住笑了起來。

以林載川的本事,想要到什麽地方,恐怕沒有哪一扇門能攔得住他。

不過這種話從林載川的嘴裏說出來……

确實罕見。

信宿道:“只是拍賣會的話,我一個人可以。”

“如果你要來的話,就在外面接應我吧。如果場內出現什麽不可控的意外,我會告訴你。”

信宿說這些話的時候,心裏産生了一股非常詭異的感覺,讓他覺得既怪異、又新奇。

他向來單刀赴會,從來沒有跟誰“并肩作戰”過,天生被害妄想症晚期,對待所有兩條腿走路的生物都抱有同等不信任的敵意,絕對不肯把後背交付給誰。

但如果是林載川的話……

信宿心裏無聲嘆了一口氣。

算了,吃人嘴短。

晚上八點。

一輛黑色賓利停在鳶公館前,車門打開,一道高挑修長的身影從車裏走了下來。

來人穿着一道繡着暗金紋路的黑色綢緞襯衣,手腕處別了一枚鑽石袖扣,黑長褲、黑皮鞋,步伐起伏間,可以隐約看到被長襪勾勒出的極具骨感的腳踝線條。

男人臉上戴着半邊銀色狐貍面具,只露出了半邊眼睛,還有一條漂亮清晰的下颌線。

他的頭發烏黑、皮膚冷白、唇色嫣紅,左耳鑲嵌着一枚深藍色寶石耳釘,整張臉幾乎構架出某種色彩的沖擊力,好像某個來自西方的貴族,詭異、優雅、神秘,與夜色融為一體。

站在門口的接待生道:“您好,請出示您的邀請函。”

說着,他看向眼前男人的臉,然後不自覺愣了一下。

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只這樣美麗的眼睛,漆黑、深邃,瞳孔紋理有如海底暗暗流動的細沙,鴉羽般的濃密睫毛好似眼線般在眼尾凝成長長的一簇,勾人心弦。

信宿望着他,聲音裏帶着斯文笑意:“我的邀請函寄存在3號保險櫃裏,密碼是7806。”

一道相當好聽的男音。

接待生半晌回過神,喉結滾動一下:“……請您稍等。”

片刻後,他從保險櫃裏取出了一張燙銀邀請函,遞給信宿,“久等了,請進。”

信宿是卡着點入場的,地下一樓的會場已經聚集了很多人,大都是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

信宿一進場,就有許多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的氣質與周圍其他人格格不入,出挑的顯眼,只露出來的半張臉就已經讓人浮想聯翩。

可惜他不是獵物、而是獵人。

氣場冰冷而強大,美麗近妖——不是可以任人采撷的玫瑰,而是色澤豔麗的毒蛇。

信宿似乎早就習慣落在他身上的各種意味的目光,神情一變不變,坐到他的位置上。

拍賣會準時開始。

信宿的右手邊碼着整整齊齊的一排籌碼,在左手邊的箱子裏投入籌碼,箱底的感應器自動感應到重量的增加,顯示屏上的數字就會發生變化。

籌碼落地的聲音在場地內此起彼伏地響起,“當前最高數字”在一個一個地增加,轉眼間就到了“20”。

信宿懶得跟他們叫價,兩只手捧起一半的籌碼,放在箱子上,動作不是溫和地從頂端的開口裏一股腦塞了進去。

屏幕上的數字瞬間就翻了倍,到了“40”。

“咚”。

又一聲極輕的籌碼落地的聲音,數字變成了“41”。

信宿眉頭微蹙,神情冷淡,又抓了一把籌碼塞進去。

最終的數字定格在“52”,直到倒計時結束,沒有人再加價。

沒多久,有一個穿着黑色馬甲的服務生走了過來,彎下腰在他身邊輕聲詢問:“先生,您投了52個籌碼,對嗎?”

信宿彎起唇溫和一笑,眼裏卻沒什麽笑意:“是的。”

52萬。

一個無人注意的夜晚,一場輕描淡寫的拍賣。

卻可以輕而易舉摧毀一個人的一生。

服務生道:“請您從A3出口離場。”

信宿微一點頭,起身離場。

拍賣會從始至終,都沒有提到過那個女孩的名字、相貌、年齡,如果不是提前知道這場拍賣會的目的,就這麽闖進去,根本不會知道這些人在這裏做什麽。

在A3出口果然已經有一輛車在等他,見到信宿走出來,司機從駕駛座下來,給他打開了車門。

車子行駛一段路程,最後在一家私人會所前停下,司機将一張薄卡片遞給信宿,語氣尊敬,“這是您的房卡。”

信宿瞥了眼,兩根手指接過,開門下車。

進入會所前,他給林載川共享了位置信息。

信宿在門前站了幾秒,然後用房卡打開門。

房間幾乎是五星級酒店的裝修标準,門口櫃子上點着氣味淺淡的香薰,半镂空木質屏風後是客廳,對面牆上開了一扇可以看到城市的落地窗。

在房間角落有一張床。

信宿走過去,床上躺着一個穿着嶄新“校服”的昏睡的女孩。

劉靜、李子媛、宣畫、宋歡歡……

或許都是從這樣的一個漆黑夜晚開始。

信宿一眼掃過去,看到天花板上兩個閃爍着紅光的細小針孔,眉眼間瞬間結了一層薄冰。

他俯身将女孩抱了起來,轉身走出房間。

信宿剛走出房門沒幾步,就有人過來攔住了他,看起來是組織安插在這裏的“眼睛”。

那男人站在信宿面前,用目光打量着信宿和他懷裏的女孩:“請問,您有什麽問題嗎?”

信宿嗓音冷冷道:“我沒有被人圍觀的習慣。”

男人道:“抱歉,您不能把她帶出房間。”

聞言,信宿極其冰冷地看了他一眼。

被那樣的眼神掃過,男人的心裏竟然産生了一絲膽怯。

他底氣不足地勸阻道:“這是……規矩。”

信宿嗤笑一聲:“那你們這裏的規矩可以重新考慮一下了。”

男人伸手阻攔道:“不好意思,您不能帶她離開。”

信宿停下腳步,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輕聲确認:“你确定要攔我?”

男人脊背頓時一寒。

從來沒有一個人的目光就能讓他渾身發冷,好像被一條毒蛇盯上的青蛙。

他心髒一陣劇烈顫栗,仿佛是出于某種求生本能的,不自覺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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