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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映微正托腮看向禦花園的方向, 哪個方向正燃着絢麗的煙花,從小小的縫隙裏,她就能猜到禦花園此時是多麽熱鬧的情形。

她正看着出神, 春萍就端着茶點走了進來:“您說說您, 又将窗戶打開了, 還光着腳坐在炕上, 若是孫院正知道了, 又該念叨您了, 您這簡直就把他的話當成了耳旁風,人家孫院正明明說要您靜養着……”

說着,她更是将一碟碟精致的糕點擺在桌上, 更是沏了一壺茉莉花茶上來:“今日您雖不能去參加除夕宴,但奴才叫內膳房為您準備了幾樣糕點,都是您從前愛吃的,這茉莉茶是榮嫔娘娘差人送來的, 味道很香, 正好給您守歲的時候喝……”

等着一場煙火漸暗,映微這才扭頭看向她,笑道:“如今你怎麽變得和皇上一個樣,張口閉口就是孫院正的話, 這些太醫們的話聽聽便是了, 我覺得我的病早就好了,整日躺在床上, 沒病都得憋出病來。”

春萍搖搖頭, 實在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如今啊, 她看自家主子也就能聽進去皇上的幾句話。

再等着一場煙火綻放,映微又托腮專心致志盯着窗外看, 漫不經心與春萍說話:“……也不知道今兒晚上膳房那邊都準備了什麽飯菜,去年除夕宴我可是一點沒吃好,端上來的都是殘羹冷飯,還不如我這會子自在,只是如今就要你們幾個人陪着,還是有些怪冷清的。”

人都是這樣,熱鬧時圖清淨,真落得清淨了,又想着熱鬧的光景。

她又說了會話,卻沒聽見春萍答話,正覺詫異,扭頭一看,卻見着皇上正站在一旁,想必是皇上剛從除夕宴上過來的緣故,身上的朝服都沒有脫去,被明晃晃的燭光一襯,更是流光溢彩。

映微一愣,連請安都忘了,驚愕道:“皇上,您怎麽過來了?”

這時候皇上不是應該陪着佟貴妃等人在禦花園賞煙火嗎?

皇上含笑道:“若是朕不過來,你不是覺得更冷清?”

方才他一路匆匆趕來,好幾次命暖轎更快些,今夜風大雪大,好幾次因暖轎太快,叫風雪鑽到轎子裏,叫他受了寒氣。

可看到映微欣喜驚訝的表情,他覺得一切都值了:“孫院正不是要你安心養病嗎?你怎麽光腳坐在炕上?”

映微一點不意外,甚至覺得春萍如今喜歡管東管西都是跟着皇上學的:“嫔妾一點都不冷,整日在床上躺着,躺的嫔妾骨頭都軟了。”

皇上自是不信,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腳。

滿屋子宮人都看着,映微被這個動作吓了一跳,下意識就要将腳縮回來:“皇上……”

皇上卻并不覺得有什麽,道:“腳是挺暖和的。”

繼而,他這才松開手,可他到底不放心,還是要春萍給映微拿了床被子來:“太醫的話還是聽聽好,你身子本未痊愈,若是又病了才是麻煩。”

映微輕聲應是,又道:“皇上,您怎麽過來了?這時候您怎麽走得開?”

皇上含笑道:“朕若想來,自然就走得開。”

“方才朕在宴上,好幾次想起你來,想着你若看到那猴兒玩雜耍不知道多高興,想着你素來喜歡吃川菜,若嘗了禦膳房做的那道爆炒鳝絲定會覺得好吃……思來想去,只覺放心不下你,所以便過來瞧瞧。”

說着,他又道:“只是朕瞧瞧你,陪你說說話就要走了,實在不能過多停留。”

紫禁城有紫禁城裏的規矩,這規矩是祖上傳下來的,連他都不能亂了這規矩。

映微笑道:“嫔妾知道,今夜您能過來瞧嫔妾,嫔妾就很高興了……”

說着,她像想起什麽似的:“瞧嫔妾這腦子,您向來不愛吃這些甜口的糕點,春萍,吩咐小廚房給皇上再上些糕點……”

皇上卻擺手打斷她的話:“不必了,喏,你看外面。”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窗外就有十多個小太監點起了煙花,這些煙花照亮了整個院子,恍若白晝。

皇上從身後摟着映微,湊在她耳畔道:“朕記得每次宴會,但凡放煙火時,你就像個小孩子似的看的目不轉睛,索性朕這次就命人先準備了煙花,雖不如紫禁城放的煙火好看,卻也精巧雅致,別有一番滋味。”

映微瞧院子裏的煙花有做成鐵樹形狀的,那一朵朵煙花從樹梢散開,還有的煙花做成小兔子形狀,煙花從小兔子嘴裏噴發而出……可見是費了心思的。

映微緊緊握住皇上從身後摟過來的手,低聲道:“多謝皇上,嫔妾很喜歡,這些煙花比禦花園放的煙火好看多了……”

方才随着皇上一聲令下,顧問西派人擡了十多個箱子來,這些煙花堆滿院子,足足燃了一刻鐘的時間。

到了最後,皇上道:“喜歡嗎?”

映微點點頭:“嫔妾很喜歡,只是……”

“沒有只是。”皇上向來尊重她,如今卻是難得打斷她的話:“朕知道你想說什麽,無非要說這事兒若叫旁人知道會不高興的,或者太過張揚,可朕是皇上,朕喜歡你,自然想給你最好,若朕連這點權力都沒有,當這皇上還有什麽意思?”

映微啞然失笑:“皇上把話都說完了,還叫嫔妾說什麽?”

她轉過頭來看向皇上:“明日便是新的一年,小時候瑪法在世,教我們到了今日回顧這一整年有沒有做的好的或者不好的事兒,有沒有需要感謝的人……這一年裏,嫔妾最要謝的就是您了,您不光護着嫔妾,還護着嫔妾的姨娘……”

皇上看着她的眼睛:“怎麽,你同朕還這般見外?朕護着你,護着你的家人,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你說要謝謝朕,朕又何嘗不該謝謝你?”

“朕疲乏時,來你這裏坐一坐,朕勞累時,你陪着朕說說話,前些日子保成染上天花,你更是日夜不辍,累病了,若不是有你在,今日病的就該是朕了……”

瞧他說的鄭重其事,映微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皇上不解道:“你笑什麽?”

映微道:“嫔妾在笑,咱們這樣子就好像互相吹捧的大臣似的……”

皇上也跟着她一起笑了起來。

等顧問行再次進來,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映微就催促道:“皇上,時候不早了,您也該走了。”

将才顧問行已進來過一次,可皇上卻說還要多陪她說說話。

皇上心裏也有數,點點頭便站起身來:“那朕就先走了,只願朕的映微新的一年平順康泰,萬事如意。”

明日是新的一年,他更是事多,怕一直到元宵節前夕都沒什麽機會再來看映微,像這樣陪着映微說說話。

映微起身送皇上離開,直至皇上所乘那頂明黃色的暖轎再也瞧不見,這才折身回來。

春萍比得了賞錢還要高興:“貴人,皇上對您可真好,今晚上這麽忙還抽空來瞧瞧您……”

***

有人歡喜有人憂。

此時此刻坐在銅鏡前的佟貴妃卻是怎麽都笑不出來,臉色陰沉,站在她身側的彭嬷嬷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一般,壓低聲音看向跪在地下的小太監:“……你說什麽?你可有看錯,皇上當真在鐘粹宮?”

怨不得彭嬷嬷這般驚愕,實在是紫禁城中有規矩,除夕直至元宵節這一日,帝後同眠,後宮無後,最大的便是佟貴妃,按照規矩,皇上與佟貴妃賞完煙火後就該一同回承乾宮。

将才佟貴妃率衆妃嫔賞完煙火,左等右等都沒等到皇上,原以為皇上心血來潮陪着太皇太後在慈寧宮說話,并未十分在意。

可等着佟貴妃回到承乾宮後,皇上依舊未歸,她覺得有些不放心,想着風大雪大,生怕皇上出了什麽事兒,便派了個小太監前去慈寧宮的路上看看。

不看不打緊,一看這才發現皇上壓根就沒去過慈寧宮。

佟貴妃當即心裏就有種不祥的預感,派了小太監又去鐘粹宮瞧瞧……

如今那小太監跪在地下是誠惶誠恐,低聲道:“彭嬷嬷,這事兒是千真萬确,奴才在鐘粹宮門口瞧見皇上的暖轎……”

這就不會有錯了。

彭嬷嬷看向佟貴妃,正欲勸慰她幾句,這話還沒出口,佟貴妃就拿起手中的象牙梳狠狠砸向鏡面,“哐當”一聲,銅鏡發出巨響,将彭嬷嬷都吓了一跳。

滿屋子的宮人都跪了下來,連聲請她莫要息怒。

彭嬷嬷的眼神中帶着幾分心疼,低聲道:“貴妃娘娘這又是何必?您只要記得福晉與您說的話,只要您挑不出差錯來,等着孝昭仁皇後的喪期一滿,後位就是您的,至于那些貓兒狗兒的,您與她們一般計較,這是自降身份……”

別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許久之前佟貴妃就盼着除夕這一日早些到來,原因很簡單,也就這半個月的時間裏,皇上獨屬于她一人。

忙活除夕宴的同時,佟貴妃悉心挑選衣裳和熏香,叫小宮女幫她看頭上可有白發,就連腳趾甲都是細細打磨過的……如今叫她怎麽不傷心?

佟貴妃的眼淚簌簌落了下來,低聲道:“嬷嬷,你說,怎麽樣才能叫皇上心裏有本宮?他喜歡賢良淑德,以大局為重的女子,本宮便學着從前的孝誠仁皇後,學的都不像自己了……”

彭嬷嬷朝跪地的宮人們使了個眼神,那些宮人魚貫退下後才柔聲道:“貴妃娘娘,您自己就很好了,甭管德嫔與平貴人如今多得寵,十年後您轉過頭再看看,您看皇上還記得她們嗎?”

“您是皇上的表妹,如今是皇上的貴妃,以後更會是皇上的妻子……壓根不必與她們一般計較,花無百日紅,如今您什麽都不必做,好生顧好自己的身子就是了……”

“好了,您別哭了,皇上就快過來了,若是哭腫了眼睛就不好看了。”

她好一通勸,佟貴妃這才止住了眼淚。

等皇上過來時,佟貴妃照着彭嬷嬷所教的那樣,就好像不知道方才一事,含笑吩咐宮女給皇上姜湯暖暖身子。

可在皇上沒能瞧出她眼眶泛紅時,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失望的:“……剛才皇上沒看到煙火實在是太過可惜,今年內務府準備的煙火是湖藍色的,說叫什麽‘湖鏡’,他們倒有些本事,這煙火瞧着的确有幾分像湖面,波光粼粼的,格外好看。”

說着,她的胳膊更是攀上了皇上的臂彎,其中含義是不言而喻。

她想有個孩子。

一個自己的孩子。

如今雖說她膝下養着小阿哥,可不是自己的孩子就是不一樣,哪怕日日也就是乳娘抱過來孩子給她瞧瞧,但凡碰上小阿哥哭鬧,她都覺得煩悶不已。

彭嬷嬷勸她說孩子總是養着養着就有了感情……但她卻忍不住想,若這孩子是她與皇上生的就好了,眉眼長得像皇上,神态随她,這孩子定十分可愛,遠比那猴子似的小阿哥可愛百倍。

皇上哪裏不知道她的意思,卻還是不動聲色将胳膊抽了出來,淡淡道:“以後總有機會看到的。”

說着,他更是道:“你安排一下,過些日子接平貴人的生母進宮一趟。”

頓時,佟貴妃面上笑意全無,裝都裝不出高興樣兒來:“皇上,這事兒怕是不妥當。”

“自臘月開始就有好幾個妃嫔前來臣妾跟前說此事,臣妾是一個都沒答應,若答應了一個,其他人有樣學樣,後宮中豈不是亂了套嗎?”

皇上掃了她一眼,略有些不悅道:“平貴人照顧太子有功,其他人能與她相提并論嗎?平貴人一病到如今還沒好,朕多偏疼她一些,格外開恩些也是人之常情。”

說着,他更是道:“好了,時候不早了,歇下吧。”

佟貴妃雖無奈,也只能跟着皇上躺下。

她原還有些憧憬的,可很快身側就傳來皇上平穩的呼吸聲,那點憧憬頓時也消失的無影無蹤,接下來更是一夜無眠。

翌日就是新的一年。

甭管是佟貴妃也好,還是後宮中的妃嫔也罷,都在大年初一忙碌起來,先是給太皇太後與太後請安,再是給高位妃嫔請安,又要去各宮走動,還要給身邊的宮女太監發賞錢……忙的那叫一個團團轉。

相較之下,映微就清閑許多,一大早就給春萍等人一人一個大紅包,紅包之大,叫春萍等人是高興不已。

阿柳更是捏着紅包說太多了,春萍卻打趣道:“咱們家主子什麽都不缺,最不缺的就是銀子,咱們将這紅包好生收下便是。”

不管從前映微得寵還是不得寵,可是沒缺過錢的。

赫舍裏一族如今管家的雖是索額圖,但她的阿瑪卻是家中嫡長子,資産不少,光是她進宮之前塞給她的銀票子就有一萬兩,像打賞人的金瓜子,金花生,銀錠子更是不計其數。

阿柳這才安心将銀子收下,更是道:“那奴才便謝過貴人了!”

阿圓也湊趣道:“多謝貴人,新的一年,奴才什麽都不求,只求貴人能夠平安康健,早日懷上龍子。”

對有孕這種事兒,映微可是一點都不期待。

但她也不會在這時候潑他們冷水,便任由他們去了。

過了會兒,太子就邁着小短腿巴巴過來給她請安了。

小小的人兒今日穿着一身紅,看着是極讨人喜歡,這人還沒進來,聲音就穿了進來:“平貴人,我來瞧你了。”

等着他闖了進來,更是抓着映微的手道:“你身子好些了嗎?将才我給皇阿瑪和老祖宗都請安了,他們說你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再将養些日子就能痊愈了,是不是?”

映微點點頭:“對,多謝太子惦記。”

太子是愈發高興,笑着道:“将才我還去了佟娘娘那裏請過安,還瞧見剛出生的小弟弟,他比前幾日長得好看許多,都長了頭發,到時候等着你病好了咱們一塊去瞧瞧他,長得可好玩了,還會吐泡泡!”

他像是發現了什麽了不起的事情一般。

說來他也可憐,對通貴人,榮嫔所生的孩子并無太大感覺,甚至這幾個孩子出生時,他都沒能看到一面。

也就如今他天花剛痊愈,皇上也聽映微勸了幾次,并沒有像從前似的那樣約束他蓋子,所以他這才有閑情逸致留心這些。

映微很喜歡這樣子的太子,總覺得如今他才有點小孩子的模樣:“好,我聽說小阿哥剛出生時挺瘦的,如今可是胖了些嗎?小孩子一天一個樣,想必如今已經長得好看許多……”

一問一答的,一時間,這西偏殿是歡聲笑語一片。

誰知他們正說的高興,通貴人卻過來了。

自映微病後,宮中上門近乎的人是不計其數,人人心裏都有數,自映微照顧太子痊愈後,這恩寵只會比從前更盛。

但皇上卻下令不得有人前來打擾映微養病,衆人這才作罷。

偏偏通貴人是個臉皮厚的,兩人又都住在鐘粹宮,她便隔三岔五來瞧瞧映微。

這一次小全子更是沒能将她攔住。

通貴人挺着肚子,一進來就道:“呀,太子也在這兒了?嫔妾這來的可真是不巧!”

映微是看破不說破,這等招數在從前皇上來看她時,通貴人也用過兩次,後來皇上發話,梁九功在外頭将她攔下來了幾次這才作罷,如今對上太子又是故技重施,她就不相信通貴人能不知道太子來了。

通貴人說的是來瞧映微的,實際上如今卻忙着與太子套近乎:“……太子您很喜歡剛剛出生的小阿哥是不是?到時候等着嫔妾肚子裏的小阿哥出生之後,讓他天天陪着太子玩好不好?”

“還有六阿哥,前幾日他還在憑借跟前念叨起太子,說您送給他一副上好的文房四寶,他待會兒就要來給嫔妾請安了,到時候親自與您道謝!”

她有自己的打算,知道太子是下一任皇上,便想要自己兒子與太子打好關系。

太子卻見慣這等阿谀谄媚之人,委婉拒絕:“今日雖不用去上書房念書,可我還要回去溫書。”

“我是哥哥,送弟弟禮物也是應該的,不必道謝。”

通貴人卻像沒聽懂似的,只差身邊的喜鵲催促六阿哥快些過來。

太子略有些不喜,再陪着映微說了幾句話,便離開。

六阿哥與太子剛好是失之交臂,太子前腳剛走,他後腳便進來了。

通貴人一瞧見兒子,臉色就沉了下來,沒好氣道:“你怎麽這樣慢?難怪不得皇上喜歡!”

“你說你這慢悠悠的,怕是吃都搶不上熱乎的!”

這話說的,就連阿圓等人都掐着自己手心這才沒笑出來。

映微皺眉,覺得通貴人有些太過,如今的六阿哥不過是個四歲的孩子,去年才進得上書房念書,還是個小蘿蔔頭而已。

如今六阿哥聽通貴人這樣說他,眼淚珠子簌簌落了下來,卻還是揮舞着胖乎乎的胳膊,道:“額娘抱,額娘抱抱……”

誰知道還沒等六阿哥湊上跟前,喜鵲就連忙将他抱了起來,柔聲勸道:“六阿哥乖,貴人如今有了身孕,抱不得你。”

說着,她更是劈頭蓋臉沖六阿哥身邊的乳娘訓斥道:“你們是怎麽在阿哥身邊伺候的?一點沒眼力見都沒有,若是六阿哥傷及貴人的龍胎,你們一個個擔待的起嗎?”

那幾個乳娘連聲認罪,更是連忙将六阿哥摟在懷裏,拼命安撫起來。

可她們越是如此,六阿哥就越是哭的厲害。

這一個個乳娘生怕通貴人怪罪,便将六阿哥的口鼻捂住,殊不知越是如此,六阿哥便越是難受,到了最後倒真的沒哭了,也不知是沒力氣繼續哭鬧還是怕了這般。

映微瞧着心裏有點不是滋味,可經過德嫔一事後,她覺得還是莫要多管閑事才好。

特別是碰到像通貴人這樣的,明明好心,卻半點不讨好。

繼而映微有一搭沒一搭與她說着話。

通貴人如今有了身孕,略說了會話就有些精神不濟,便帶着六阿哥離開。

映微瞧着他們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道:“春萍,你有沒有覺得六阿哥走路搖搖晃晃的,好像臉色好像也不大對勁嗎?”

春萍搖搖頭:“奴才方才根本沒注意這些,倒是奴才聽說六阿哥身子向來不大好,想必是如此所以瞧着臉色不好。”

映微這才放心些,只覺得自己的擔心有些多餘,六阿哥是通貴人生的,若六阿哥真有不對,就連六阿哥身邊的嬷嬷乳娘沒注意到,通貴人怎會不上心?

但叫映微萬萬沒想到的是到了第二日就傳來六阿哥生病的消息,雖說只是小小風寒,但六阿哥年幼且羸弱,說是病的嚴重。

病來如山倒,不過十來日的時間,六阿哥就不行了。

映微日夜可聽見東偏殿傳來通貴人的哭聲,哭的叫人心裏都跟着難受起來。

映微也派了阿柳送了些補品過去,只是她萬萬沒想到,這些補品剛送到東偏殿,便被喜鵲丢了出來。

便是阿柳是個好脾氣的,也被喜鵲氣的夠嗆,要上前與她理論。

喜鵲卻咬牙道:“……我看你們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我們六阿哥一直都是好好的,可前一天去了你們西偏殿,第二天就病了,誰知道是不是被人害的如此,你們還好意思上門來?”

“把你們的東西都拿走,沒得害了我們貴人和貴人肚子裏的龍胎!”

阿柳氣的不行:“你這話是什麽意思?皇上下令任何人不得探望我們家貴人,是通貴人自個兒非要來的,我們家貴人先前就勸過她,可她不聽,還說無事。”

說着,她更是抓着喜鵲的手要去找佟貴妃評評理。

喜鵲自然不依,兩人争執不下,就連映微都驚動了。

映微趕出來時,喜鵲仗着這裏是東偏殿的地盤,仗着通貴人有孕在身,已經命人抓着阿柳的胳膊,說她叨擾通貴人,正要掌嘴了。

映微見狀,卻揚聲道:“我看今日誰敢動阿柳!”

她一直都是和和氣氣的,哪怕對着尋常小宮女小太監也多是和善,很少有這般嚴厲的時候。

這話一出,抓着阿柳胳膊的幾個宮女太監紛紛散開,阿柳連忙跑到映微身側,低聲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大致講了講。

映微是做夢都沒想到六阿哥病重一事竟能與自己扯上關系,看向喜鵲的眼神十分冷冽:“六阿哥病重一事若有蹊跷,自會有皇上等人做主,哪裏輪得到你來說三道四?”

“至于我身邊的宮女,若是行事不規矩,也該由我做主。”

“如今我與你們家主子同為貴人,你與阿柳一樣皆為宮女,如何有你動手打她的道理?如今你要打的不是她,也是我的臉面。”

說着,她更是朝喜鵲逼近兩步,揚聲道:“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在意你的臉面?”

喜鵲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子的映微,用通貴人的話說,便是她打了阿柳又能如何,如今通貴人有孕,皇上就算再喜歡平貴人,難道還能因為一個小小宮女降罪于通貴人?

先前她和通貴人的想法一樣,如今卻覺得害怕起來,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映微冷笑道:“怎麽,怕我動手打你嗎?”

“打你只會髒了我的手!”

話畢,她吩咐阿圓請佟貴妃來做主後,帶着阿柳等人這才回去。

從始至終,她都沒想着與通貴人解釋,如今錯的不是她,心虛的也不是她,她有什麽可怕的?

這等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便是正月裏事情多,佟貴妃聽聞這件事情之後也直斥通貴人荒謬,畢竟連太醫都說了六阿哥病重是因身子太弱的緣故。

通貴人卻跪在佟貴妃跟前哭哭啼啼,請佟貴妃做主,更說這件事不對勁。

聽的佟貴妃腦門子生疼生疼的:“……若真照你說的那樣,這六阿哥如今落得這般嚴重是平貴人害的,那你既知道平貴人身子有恙,還帶六阿哥過去做什麽?”

“別說這件事情鬧到本宮跟前,便是鬧到太皇太後和皇上跟前,也是站不住腳的!”

說着,她更是低聲道:“本宮勸你還是安分守己些,平貴人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你也是知道的,可莫要連累你肚子裏的孩子,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一想,也得為你未出世的孩子想一想才是。”

有些話她并未說的太明白,阖宮上下人人都知道六阿哥也就這幾日的光景。

通貴人話到了嘴邊,可到底還是咽了下去。

佟貴妃勸慰她幾句,這才離開。

正月裏事情多,不比臘月裏強上多少,如今承乾宮內不知道多少事情等着佟貴妃拿主意,可她行至鐘粹宮門口,下意識朝西偏殿掃了一眼,想了想,擡腳就朝着西偏殿走去。

瞧見佟貴妃來了,映微也沒想到,忙上前請安:“……貴妃娘娘事情多,因為這點小事叨擾貴妃娘娘實在是嫔妾的不是,可嫔妾想着這等事也只能請貴妃娘娘做主,不然一傳十十傳百的,保不齊真有人以為是嫔妾害了六阿哥。”

佟貴妃看着她,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這些日子皇上夜裏雖一直歇在承乾宮,但也不知道是皇上事忙,還是對她半點沒興趣,她與皇上是什麽都沒有發生。

一想到除夕夜的事,她心裏就不是個滋味。

人人都道如今的德嫔得寵,但在她看來,也只有不知內情的人才會這般以為,若論寵愛,映微才是後宮中的頭一份兒。

映微被佟貴妃這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貴妃娘娘這樣看着嫔妾做什麽?”

佟貴妃這才緩過神來,笑了笑道:“沒什麽,本宮只是在看你生的愈發好了。”

說着,她這才道:“你也別在本宮跟前這樣客氣,這事兒本就是通貴人的不是,将才本宮已訓斥了通貴人幾句,至于她身邊那個叫喜鵲的宮女,也叫人賞了她十個耳光,如今通貴人有孕,那個叫喜鵲的宮女伺候通貴人最久,自不好從重發落。”

映微連聲稱是。

佟貴妃又與映微閑聊了幾句,無非說起了可憐的六阿哥,這六阿哥本就體弱,從前也被通貴人當成寶貝似的,可随着六阿哥年紀漸長,不大得皇上喜歡,再加上通貴人又有了身孕,便沒有将這兒子放在心上……

說來說去,無非說這孩子是個可憐的。

映微也是這樣覺得的,像太子雖可憐,卻有不少人護着,可像六阿哥那樣的,又有幾個人在意?

沒過兩日,六阿哥就沒了。

宮中有規矩,小孩夭折視為不詳,連個像樣的墳冢都沒有。

映微接到這消息時,只聽見東偏殿傳來震天的哭聲,隐約也猜到了幾分,心中感嘆幾句,卻也做不了什麽。

雖說宮中從前夭折過不少孩子,但這是她進宮後折損的第一個孩子,仍覺得于心不忍。

春萍也是一樣的想法,低聲道:“主子,聽說通貴人都哭暈了過去,方才佟貴妃娘娘等人都過去了,可怎麽勸都無用,榮嫔娘娘說這幾日就由她陪着通貴人,應該不會有事兒的……”

只是她說着說着,卻覺得有些不對勁起來,道:“只是奇了怪了,皇上怎麽沒過來?”

她下意識覺得如今尚未過元宵節,皇上還忙着接見各地觐見官員和處理政事,下意識覺得皇上未免太薄情了些。

映微卻沒這樣覺得,想了想,就修書一封叫小卓子送了過去。

喪子之痛對通貴人來說是錐心之痛,對皇上而言又何嘗不是?

通貴人只折損六阿哥這一個孩子,可皇上了,略數一數已沒了十多個孩子,每個孩子去世,皇上的心就痛一次。

有的孩子是剛出生就沒了,有的孩子如六阿哥這般,養到三四歲沒了……皇上坐于禦書房內,腦海中想着六阿哥那胖嘟嘟的小模樣,便是從前覺得六阿哥過于怯弱,可如今回想起來卻是後悔不已。

後悔自己對這孩子過于嚴苛。

後悔自己沒多抱抱這孩子。

更後悔自己沒多注意這孩子,與這孩子太過疏遠……

想來想去,皇上竟沒勇氣去看六阿哥最後一面,好像不去瞧見那具小小的屍體,這孩子就能一直活着似的。

他也沒勇氣去看通貴人,通貴人的眼淚與無助就好像另外一把刀子,狠狠紮在他的心上。

收到映微來信時,皇上借口處理公務卻坐在桌前微微發怔,打開信箋一看,映微娟秀的字跡躍然于紙上。

看着看着,皇上的面色卻未像方才那樣陰沉沉。

其實映微的信寫的并不十分複雜,無非以勸慰為主,更道六阿哥身體羸弱,就算平安長大也是病痛加身,并不會如尋常人那樣十分康健,日夜湯藥不離身,只會覺得痛苦,如今突然撒手人寰,得皇上福澤庇佑,定會投得好胎。

安慰人的話無非就是這些,但讓皇上覺得欣慰的是映微懂他。

皇上看的出來,在他接到六阿哥死訊時,縱然顧問行等人沒說,可在他沒打算前去探望六阿哥與通貴人後,這些人眼裏都有些愕然,好似在說他冷血無情……唯獨映微懂他。

他哪裏是不去看通貴人和故去的六阿哥,是不敢去,不忍去啊!

皇上看完信箋後,小心翼翼将信折好收了起來。

因為六阿哥的故去,一直過了元宵節,紫禁城上下都是陰沉沉一片,愁雲慘淡的,壓得人心裏悶悶的。

皇上很快下旨重新排序阿哥們的稱謂,那些夭折病故的阿哥們一概不論序,從前的五阿哥一躍成為了大阿哥,榮嫔所出的七阿哥則成了三阿哥,佟貴妃膝下養的小阿哥成了四阿哥……

映微心想如此也好,不然衆人每每稱呼起這些阿哥們,總會叫皇上想起先頭折損的孩子們。

通貴人便是從前傷心欲絕,可佟貴妃勸慰她幾次後,她很快也振作起來,更是日日吃齋念佛,替故去的兒子祈福,也為自己未出世的孩子積福。

一轉眼就到了正月末,得孫院正細細把脈,确定她的病已大好,皇上這才準她四處走動。

映微病好的第二日,先是去慈寧宮給太皇太後請安,緊接着再去壽康宮給太後請安,再是去承乾宮。

她也是第一次瞧見了未來的雍正帝胤禛。

四阿哥被乳娘抱在懷裏,雖尚不足兩個月,卻已生的胖乎乎,頭發濃密,眼睛也是炯炯有神四處轉着,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孩子,絲毫瞧不出剛出生時那羸弱的小模樣。

衆人也是這般恭維四阿哥的,畢竟一個宮女生出來的孩子能抱到佟貴妃身邊養着,這不是有福氣是什麽?

可佟貴妃卻不是這樣想的,看向四阿哥的眼神淡淡,半點感情都沒有,更覺得衆人這話是阿谀奉承,這孩子并不得皇上喜歡,比不得活潑的大阿哥,聰穎的太子,聽話的三阿哥,能叫什麽有福氣?

虧得她還請高僧算了日子,讓這孩子掐着時辰出生!

德嫔倒是有心想要親近親近四阿哥,可佟貴妃防她像防賊似的,哪裏會給她機會?

如今佟貴妃瞧着映微目不轉睛盯着四阿哥看,笑着道:“……看樣子平貴人很喜歡小孩子啊,待太子好也就罷了,如今瞧見四阿哥也是這般!只是本宮覺得,這旁人的孩子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孩子!”

這話不僅是對映微說的,更說出了她自己的心聲。

映微笑了笑道:“嫔妾雖喜歡孩子,卻始終覺得生産太苦……貴妃娘娘,能不能讓嫔妾抱抱四阿哥?”

佟貴妃欣然應允。

映微走上前,小心翼翼将四阿哥抱在懷裏,有種“我抱的是未來雍正帝”奇妙的感覺。

逗了會四阿哥,瞧見他咧嘴沖自己直笑,映微更覺得有意思,笑道:“這孩子長得可真好,也難怪人人都說他是個有福氣的。”

佟貴妃不以為意笑了笑:“但願如此。”

抱了會兒,映微便将孩子交給佟貴妃身側的乳娘,仔細一嗅,卻聞到佟貴妃身上帶着淡淡的藥味兒,不仔細聞根本就聞不出來。

她并非多話之人,也并沒有多問,心想這幾日根本沒聽到小卓子說佟貴妃病了一事。

佟貴妃嫉妒于她,有心将禍水往她身上引:“……如今你身子好了,皇上素來又疼你,你有身孕也是早晚的事兒,得加把勁才是,可不能叫皇上與本宮失望。”

這等把戲,映微從前就在鈕祜祿皇後身上見識過一次,如今更是四兩撥千斤道:“貴妃娘娘說笑了,若真論有孕,皇上元宵節前足足在承乾宮歇了半個月,也該您先有孕才是。”

這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佟貴妃白皙的手緊緊攥着太師椅的扶手,強撐着,面上才沒能露出端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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