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三國演義(上)
三國演義(上)
空蕩的密室裏,此時只剩下思緒紛纭的鳴人和專心工作的譯電人員。
鳴人在和佩恩一戰後十分疲憊,只能坐在椅子上,一邊喝酒抽煙,一邊看着別人整理情報。譯電人員們把文件放到他面前,給他彙報進度,為他講解術詞,他也配合着不時做出或驚喜或感慨的表情,可實際上,他的思緒早已像鳥兒一般飛往天外,飄向了遠方。
這是我目前唯一的洗白機會,他想。受苦受難的日子就要結束了,可結束之後又能做什麽呢?寫小說?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有出版社願意刊登我的作品。和自來也一起教學育人,培養下一代的忍者?只是不知道會不會有人願意把孩子交到我的手上……還是去流浪吧,像自來也老師那樣,走到哪裏,就在哪裏生活。想到這裏,他發自內心地笑了。
不知道佐助現在怎麽樣了,複仇事業還順利嗎?有沒有想好怎麽回答我上次的告白?之前說好了,複仇成功後就要重逢,一述衷腸,不知道他準備得如何?我已經準備好了。到時候,我應該帶着佐助去哪裏?這世上有那麽多的國家,有那麽多的地點,每一種文化都那麽獨一無二、無可或缺……在這一刻來臨之前,漩渦鳴人從來沒有這麽強烈地感覺到這個世界竟是如此美麗多彩。國境線以外的景觀,太陽以西的世界,究竟可以豐富成什麽樣子?他沉醉了。
和佐助一起去那蓼汀花淑的內蒙古草原吧?那纏綿不盡的樹林,那在樹下映射着橙紅色夕霞的明澈水流,那在水流中掙紮着的滌綠色的苜蓿草,那來自苜蓿草的跟随着水流規律的一次次顫抖——當它們終于死于炙曬、死于顫抖,栽倒于岩縫,那些就住在旁邊的積水蘋花又會對這種死亡說些什麽、會想些什麽、會變成什麽樣子呢?一想到可以帶着佐助一起去探索這些問題的答案,他就覺得這輩子從未如此幸福過。
那些縱橫着的通向四面八方的小徑,指向夢思眠想的故鄉的山巒,指向大草原的獨有的成片羊隊和牛群……如果可以,真想問問那些騎過馬放過羊的少數民族的朋友們,當月色來臨,在涼白的月光中騎馬下山,并沾着一身的花根草泥時,人的心裏究竟會想些什麽?他只知道,在靜靜的夜幕中騎馬而行,月色一定會十分美麗。
還有那充滿了馬黛茶香味的布宜諾斯艾利斯,他想看看這座城市的沉沉入睡的神态,想看看天上繁星為這座城市祈之願之時會是怎樣的虔誠與美麗。還有那著名的深邃的馬德裏,聽說那裏的歷史悲情壯闊如被沉船壓折的珊瑚,同時又優美浪漫如珊瑚之上的水滴。還有羅馬,對了,還有羅馬,曾被推倒于歷史的無沫之浪之中的羅馬,偉大精彩如海中火的羅馬,無數文明之源的羅馬,現在去那裏的話,還能找到那些偉大的痕跡嗎?還有、還有、還有,他都不知道怎麽說了……對佐助的思念與熱愛所燃起的情香已經滲滿他的整個心髒。
我不能呼吸了。這般感慨着,鳴人閉上了眼睛。他無法遏制住自己的情緒。肋骨變成了鐵條,組成一間銀色的牢房,冰冷且沉重地關押着心髒。宇智波佐助令他相思滅頂,令他肝腸寸斷。我不能呼吸了,他想。
與此同時,室內其他所有譯電人員都離開了,只剩下兩個人留着——一高一矮。
鳴人捂着陣痛的心口,稍微緩過些氣力後,才把注意力拉回來。看着面前這兩個陌生人,他正感到疑惑,卻被人繞後打了一棍。
他感到眼前一黑,大腦有那麽一瞬間如死亡一般麻木空白,但他撐住了,避免了暈倒過去,只是迷糊了半晌。不一會兒,他已被綁在椅子上,雙手被之前回收的佩恩的武器釘住了。他搖了搖頭,以催使自己清醒。後腦勺熱熱的,很黏,還有股甜津津的腥味。
鳴人有些恍惚。上一秒他還坐着思念佐助,下一秒就坐着被偷襲了。狀況變化之快,好比火山突然猛烈迸發後又突然沉寂如初,一切都發生在一瞬之間。
“擊退佩恩、拯救全村的英雄……四代火影的遺孤……”高個子一邊背手朝他走來,一邊哼聲冷笑,“多麽威風的名號,多麽耀眼的功績啊!”
鳴人皺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血從上而下,流到了眼皮上,很刺眼睛。
見他一副茫然的模樣,高個子愈發猖狂了:“這些名號和功績,怎麽能讓大家知道呢?這些榮譽怎麽能歸到你的身上?你成了英雄,那團藏大人怎麽辦?”
鳴人這才明白了對方的目的,不禁笑了:“不沖突吧?”
“不愧是著名的理想主義傻缺波風水門的兒子,果然天真,根本不懂內部黨争有多激烈……木葉村太小啦,只能容下一個英雄的存在,如果同時有其他在利益上沖突的英雄存在,村民就必須要做出一個立場的選擇。
在大城市,我們生活在自己的小團體裏,只能窺到世界的一部分。在小鎮或村莊裏卻沒有什麽小團體:因為人不夠多。所以,在小地方,必然能領略整個世界。每個人自己就是一個階級,每個時辰都有新的挑戰。那麽,如何才能在立場比例的競争中取得勝利呢?唯一的辦法,就是讓自己全身上下都找不出一個污點!擊退佩恩的英雄,只能存在一個,而那個人是誰都無所謂,唯獨不能是你。
如果突然告訴人民說,你是大功臣,他們也許會莫名其妙,但如果告訴人民說你是大罪人,所有人都會理所當然地接受。人們希望看到你更加惹讨厭,更加惹人煩,就算一項罪是憑空捏造,找不到足夠的證據證明,但只要是安在你的身上,他們就會覺得沒有任何問題。古往今來都是如此,殺死正直的男人,只需要一個擅長構思八卦的腦子,殺死美好的女人,只需要一張擅長辱罵造謠的嘴。所有動物被仇視都能找到原因,人被仇視卻不需要理由。
救世英雄有大功,而漩渦鳴人有大罪——這就是你注定不能成為英雄的原因。”
鳴人面無表情地回答道:“我不需要榮譽,也不需要理解,你們想要這個英雄的名分,随時可以拿走。”
對方揚起不屑的笑容:“你以為人民是這麽好騙的嗎?随便對外說兩句,大家就會跟你走了?上智下愚的時代早就過去啦,必須要做好被有智慧的人民質疑的應急措施……只有把貨真價實的功績拿出來才能服衆,必須要把這份功績完完全全變成我方的功績才行,為此,所有能揭穿真相的因素都得早早掐死……
那些不幸的、容易被遺忘的人,他們就好比從篩子裏掉下來的秕糠,在難以理解和難以見光的事件中沉淪。也許永遠也沒有人會記得他們,但一定會有人記得漩渦鳴人的。四代遺孤呀,你放心吧,等團藏大人成為了拯救全村、風光無限的蓋世英雄,在所有人的擁戴與崇拜中登上最頂點之後,他一定會引領木葉村走向一個新生,給黎民百姓一個全新的生活!到時候,我們一定不會忘記你做過的貢獻!”
鳴人沉默了。
“讓我想想,什麽樣的武器才能讓人柱力徹底斷氣……”高個子一邊嘀咕一邊在密室裏尋找。
這時,一直在後面負責盯住鳴人的動靜的矮個子走上前來,津津有味地掰着手指數着:“身為大名鼎鼎的悍匪,傷天害理的事你幹的可不少,殺的人也夠多,想必很賺吧?我很想知道,這麽多年來,你殺的人裏面有沒有懸賞犯?換了不少錢吧?還有那麽多借了你的熱度的報紙、書刊、電視臺……他們可都是大賺特賺,不知道鳴人先生有沒有和他們進行一些私下交易、分紅提成?”
矮個子在鳴人的外套衣兜裏翻找,找到了鳴人的錢包。他瞬間露出了暴發戶一般的誇張表情,可這表情在打開錢包後又迅速收回去了。“看着鼓鼓囊囊的,結果全是小面額的紙鈔……”他咕囔着,煩躁地在錢包裏翻找。
錢包的內層裏有一把手裏劍。他驚喜地将手裏劍抽出來,還以為是什麽值錢的材質所做,趕忙上嘴咬了一口,結果卻大失所望:“怎麽只是普通的手裏劍啊?這麽小一把,頂多給六七歲的小孩當玩具,真正的忍者怎麽可能看得上?”說着,在手裏劍上吐了一把口水,把它扔在了腳下,繼續翻找錢包。
鳴人沒有說話。
他緩緩地低下了頭。
三年了。
這三年來,殺過很多人,用掉過很多武器,卻始終舍不得這枚小手裏劍。誠如佐井所說,不能割開皮肉的忍具沒有價值可言,但他就是無法丢棄。三年來,它一直累贅般地被他佩戴在身上,沒有發揮過任何作用。
這枚手裏劍,就像他遇到過的許多人一樣。他們還沒來得及體驗時代的鐵血腥淚給予武器的使命,還沒來得及實現自己的意義,還沒來得及見證生命中電光火石的瞬間,只是剛剛露出躊躇滿志的尖頭,就迅速被抛棄在角落。在這有限的、有束縛的、身不由己的歷史長河間,從法國大革命到巴黎公社,從新航路開辟到英國工人革命,從敦刻爾克大撤退到盟軍的霸王行動,從米騷動到七十年代末的日本青年飲恨自殺,究竟有多少人如同這枚腳下手裏劍一般?然而,他們究竟是不是累贅,究竟有沒有起到作用?不到最後一刻,誰都無法斷言。
矮個子完全沒有在意手裏劍。鳴人瞥了他一眼,再次确認他只是在專心翻錢包。
外層內層都找遍了,每張疑似大鈔票的錢都看過了,矮個子這才失望地丢掉了錢包,準備來繼續處理鳴人的事情。雖然他臉上的表情頗為失望,可依舊見一張錢就拿一張塞進自己的口袋裏,動作一點也沒有松懈。然而,下一秒,他那失望的表情便永遠僵滞了——就在他準備看向鳴人的那一瞬間,鳴人的手心裏忽然閃出一抹銳利的銀光。方才還在腳下沉默地躺着的手裏劍,此時已來到了鳴人的手中。
鳴人舉起手裏劍,精準地刺入對方的大動脈,鮮血頓時噴湧如柱。被一擊斃命的矮個子連一句完整的話都來不及說,便應聲倒地,再也沒有站起來。
高個子聽到動靜,轉身過來。他見此情景,崩潰地喊着同伴的名字,眼中頓時滾出兩行淚水,然後瘋狗一般朝鳴人撲來。
他緊緊地箍住了鳴人的脖子,用窮兇極惡的眼神瞪着鳴人,嘶啞地咆哮着:“你卑鄙,你無恥!你這個唯利是圖的小人!我們可是一支前途無量的正義的隊伍,是偉大的革命家!将來忍界的革新都得靠我們,可是你卻趁其不備謀害我們這些英雄!你不能做到為革命去死,不肯為我們前進的道路做出貢獻,甚至還想致我們于死地!你不是英雄,不是四代火影的兒子,不是英烈的遺孤!你他媽的根本不是人!你這個該死的畜牲,你根本不願意犧牲自己,根本不願意為火之意志的純潔性付出生命……”
他還在怒吼着,可鳴人已經不打算聽下去了。
鳴人伸出手,反過來掐住了他的脖子,并立刻再次亮出了手裏劍,毫不猶豫地劈向了他的臉中央。
手裏劍嵌入了他的腦門。
他的表情由失望到驚駭,再到麻木,眼神由信徒一般的狂熱到空洞,再到黯淡,最後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虛無。
鳴人使勁地把手裏劍從他的頭顱裏抽出來,然後一邊用自己的外套擦拭着,一邊走向了辦公桌。
他将桌上那些還未開封的酒瓶全部打開,只飲了一口,便停了下來。享受完這口美酒後,他把剩餘的酒全部傾倒在了文件堆上,随後又打開煙盒,拿了一支嶄新的香煙叼在嘴裏,将其點燃。他沉默着,幾番吞雲吐霧後,把煙取下,将煙頭彈到了文件堆上。火起了。
他離開了這裏,一步也沒有回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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