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朱漣6

朱漣6

朱漣餘悸未平,終于打探到确切的消息,前不久枉死的小娘子,聽聞做下醜事,被王爺親手喂下毒藥,暴怒,連屍身也沒有送出府,而是埋在後院池水底下。

人死以後,屍首連進亂葬崗的機會都沒有,反而做王府後院池水的花肥。

朱漣覺得全天下還有比這更好笑,更可怕更荒謬的事情嗎?

律法上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只是一紙空文,分明王府內枉死一個人,連一點水花也沒有激起。

有一就有二,死過一個人以後,就會死無數人。

朱漣知道她恐懼王爺,從不敢違逆的根源,畢竟朱漣此刻的生和枉死小娘子此刻的死之間又有多大距離?

恐怕連一步也沒有。

死人以後,朱漣連續做一段時間的噩夢。

傳聞朱漣是不信的,那小娘子朱漣在敬茶時見過,是個不争不搶的好孩子,帶着一股清朗的正氣,臉皮又薄,不像是能幹出茍且之事的人。

且進府還不到半年,即便琵琶別抱也嫌時間太短,結合之前後院其他娘子的算計,擺明是有人嫉妒得寵,被陷害的。

而後院女人的性命,在王爺眼中太輕賤。

死狀凄慘,連屍骨都無法得到收斂。

朱漣想很久,也不知道究竟是誰下的手,一擊得中,生生後怕,感慨王府後院水太深。

一條頭腦昏聩的魚,在太深的池子裏游蕩,不知何時就會被池底旋渦卷進去,吃得屍骨無存。

可是,朱漣仍舊記得那張無辜的臉和懵懂的眼神,抓住胡珠的衣袖,道:“是我沒有用。”聲音帶着悔恨。

難道保護她,不是我的職責?

小娘子一個人獨自來到王府後院,卻年紀輕輕地枉死,難道不是我的過錯?

朱漣的眸子黑得沒有半點光,情緒受到巨創,胡珠勸慰道:“小姐一向仁心。只是那小娘子的死,卻與小姐無幹。”

設計害人的是後院某位娘子,而親手殺掉小娘子與埋屍在池底的都是王爺,細較起來,和與世無争的王妃有何幹系?

胡珠心裏清楚,是自家小姐心善,才會将他人的死攬在自己身上,這一點,短時間內勸不了。

有時候朱漣覺得枉死的小娘子和自己很像,也是不争不搶的性情。

在王府後院,不争不搶會死,又争又搶也容易死。當良人行事不正時,手底下會産生一堆冤孽。

十幾歲的小娘子含冤受屈而死時,心裏在想什麽,又懷有什麽樣的心情。

朱漣一想到就覺得受不了,連續幾天連水也喝不下,吃什麽吐什麽。

小娘子的屍身埋在王府池水下,朱漣不明白府中衆人怎麽咽得下去飯?

自責悔恨與追悔莫及還有自憐自傷在朱漣的心底流淌旋轉,最後形成濃稠漆黑的情緒抓住腳踝不放,無法掙脫。

朱漣還要說什麽,沒抓到衣袖,轉身一看,胡珠不見了,一驚。

朱漣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陳設簡單,是軍帳,原來是個夢。

原來,朱漣做個夢中夢,夢中夢醒來時見到胡珠還是夢,只有見到軍營才是真正醒來,回到現實。

朱漣從未做過這種奇怪的夢,雖然坐在營帳中的床榻上,心緒卻還留在夢中,夢中情景太過真實,實在難以忘懷。

有些年頭以前的事,那小娘子墳頭都該長草,不知為何今日會夢見這件往事。

當時小娘子的死給朱漣帶來深沉的物傷其類之感,加之愧疚自責,許久都沒忘記。

後來朱漣在王府的處境越發艱難,心力與精力更多地用于自保,再難如此共情他人。

朱漣長嘆一口氣,似乎是想要将心中郁結都吐出去,結果,不能成功。郁結情緒是在胸腔裏的,等閑無法抒發。

慘烈的往事在夢中,朱漣再也睡不着,可是也坐不住,在賬內來回踱步,見到屍首的餘悸仍留在胸腔中,驅散不去。

沒有什麽比夢見屍體,屍首上是自己的面容更驚悚的,朱漣一合上眼,就會看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容,只是泡得發白。

詭異而驚悚,看來是不能再睡下去,朱漣有些想出門看看月亮,散散心。

賬外兩位軍士正在打盹,外面很安靜,月光透過門簾斜照射進帳中,地面一片瑩白。

朱漣想了想,輕手輕腳,沒有吵醒旁人,在軍帳簾子旁觀察很久,才下定決心,趁着月色,走出帳外。

月色如水,清冷地照在人身上,軍營的帳篷三三兩兩,大部分隔得很遠,朱漣在月光下踱步,如若無人之境。

朱漣真的不知道為什麽原本在邊關的軍隊會在京郊外紮營,朱漣不關心朝政,後頭進王府以後王爺也從來不說朝堂上的事,是以真的需要了解時,卻打探不到消息。

在來之前,王爺只說讓她去見一見沈将軍,沒說為的什麽緣由,是以朱漣在此七上八下,不知道日後會發生什麽。

慢慢地越走越遠,今夜無雲,月亮像圓盤似的挂在空中,白白亮亮的,月光無差別地照射在每一個人身上。

朱漣喜愛一切美好事物,只是很久沒賞月,伸手撫摸照射在外衫衣袖上的一截月光,月光如水一般在縫隙中流過,感到:月光真好,讓人真想活下去。

朱漣慢慢地在月光下散步,住的帳篷之外很空曠,別的帳篷都隔得遠,且是後半夜,沒有操練任務,連營內巡邏的兵士也沒碰見一個。

如此寂靜無人,倒像一處頂安靜的所在,和白日裏嘈雜的印象大不相同。

朱漣也不管這麽多,白天的人去哪裏,是待在帳篷裏面還是出軍營,一概不知。

朱漣注意到,沒有人的深夜裏,月光是這麽好。

沐浴在月光下,之前盤旋在腦海中胸腔裏的煩心事都被驅散,一時竟然只能感受到月光的白與月光的涼。

都說喜愛看月亮的人是寂寞的人,可是月光這麽美,誰能不喜愛?

朱漣看着月光,啧啧稱嘆,走着走着,等閑注意不到時間,也不知道她到底走多遠。

直到聽見一陣射箭聲,朱漣才發覺自己真的走得很遠,前邊是一處校練場。回過頭一看,帳篷因距離遠顯得更小些。

校練場形制與住宿用的帳篷不同,雖然也很簡陋,是一塊空地,周圍用簡易的竹欄圍起來,一旁有一個架子,架子上擺着各式的兵器。

正前方一排箭靶,不遠處幾個白色的圓圈和紅色的點,零散着放着幾把弓和箭,一看就知道是為練習射箭做的準備。

若是白天,士兵在校練場練習射箭與騎射也情有可原,可是這個時間點,朱漣擡頭看月亮,月亮也說太晚。

深夜無人,是誰在練箭?

好奇讓朱漣停下腳步,想着不招惹麻煩,朱漣往前探頭望去,一青年男子正背弓握箭,身形矯健,正是前幾天見過的沈将軍,沈嘉樹。

也許是夜色與月色起到加成的作用,四周空曠無人,而校練場一個人不停地彎弓射箭的動作,重複再重複,看起來背影孤絕,朱漣一時移不開眼。

朱漣找到一處能夠賞月,能看到沈将軍習箭,又不會被他看到的所在,躲在樹木陰影處,慢慢地看沈嘉樹射箭。

眼下不是白天,身邊沒有軍士喝彩,沈将軍的箭術一點兒也沒有退步,還是一箭又一箭地射向靶心,似乎永不疲倦。

朱漣從重複的彎弓動作和永不疲倦的心,似乎看到一顆與時代洪流逆行的決心。

一顆孤絕桀骜又堅定的心。

只見月光與月下射箭之人相映成趣,樹木與竹竿可以成為背景,人物是視線中心。

若是畫院夫子在此,可以贊嘆一句:好一副盛景,可以入畫。

朱漣放緩呼吸,靜靜地看着,賞一會兒射藝,再賞一會兒明月,只覺惬意。

深夜寂靜,耳邊除弓箭射破空氣的聲音之外,還傳來蟲鳴此起彼伏,教人忘卻白天的煩心事,只關注此刻。

幸好朱漣選的地方夠隐蔽,讓朱漣能夠欣賞沈嘉樹的身姿,沈嘉樹卻看不到她。

可是誰會在夜深無人時整夜習箭,朱漣了然于胸:看來沈将軍有心事。

若是朱漣沒有猜錯,白天的時候,軍營也是要練習射箭的,沒有人會在白天已經練習一天的射箭以後晚上還在繼續,特別是一軍統帥。

沈将軍胸中塊壘為何?

沈嘉樹握弓的手那麽地堅定,射箭的手那麽地穩固,盯着箭靶的視線那麽地專注,從箭筒抽出下一只箭的時候是那麽地迅速,似乎即便天塌也不能夠阻止他繼續。

沈嘉樹射箭時力道之大,除發出響亮的穿空破雲之聲外,甚至能夠隔着多少米遠的距離穿透箭靶,朱漣再怎麽不了解,也知道這樣的力道是不尋常的。

因站在身後方向,朱漣看不見沈嘉樹的眼神。沈嘉樹凝視箭靶時,眼中到底是看到箭靶,還是別的什麽?

然而朱漣早已過了見不得別人受苦的年紀,并未上前,只看了會兒箭,再看看鞋襪上凝結成一層白霜,覺得出門太久,是該回去的時候,于是仍舊靜悄悄地慢慢地往回走。

直到一點聲響都聽不到,忙于射箭的沈嘉樹才轉過頭往朱漣身影消失的方向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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