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章

第 69 章

“吾王……”

豐滿妖媚的狐族女人趴在黃金的王座邊,銀發傾瀉而下,遮住半露的衣衫。她本就沒什麽布料的祭祀袍滑下圓潤光潔的肩頭,随着那溫聲軟語,帶着些許挑逗的意味。然而,此情此景之下,端坐在王座之上的男人卻無動于衷,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徑自把玩着手中的黃金冠冕,若有所思,讓狐族略有些挫敗,動作愈發露骨,卻并沒能得到對方的垂青。

王座上的男人有着獅子的金發和耳,略顯老态,閉着的右眼紋着赤紅色的太陽紋路,看上去冷酷威嚴。他紅衣加身,眼角布滿細紋,金色的眸凝視着手中的黃金冠冕,似乎回憶起了什麽。狐族女人見誘惑不成,美目流轉,轉變策略主動搭話:“吾王……這黃金冠冕可真有這樣合您心意?這幾天您似乎常常把玩……”

男人沒回答她。以他的身份地位,并不需要回答三祭司的每個問題。

他只是說:“你對龍有什麽看法?”

聲音低沉,帶着隐隐的威嚴。狐族女人沒來由地冒了點冷汗,小心翼翼地開口:“龍……呵呵,是曾經輝煌過的生物……只是如今他們已然沒落,再也激不起半點水花。而只有您的光輝,能夠照耀整個王庭,讓輝煌偉大永恒停駐……”

男人不置可否。

他又問:“大祭祀已經安排好了?”

狐族女人連忙回答:“是的,吾王,謹遵您的指令。如往常一樣,狐族選出了這三年來最美麗而天賦異禀的少女,等待您與神明的賜福……”

“如往常一樣?”他緩緩重複。

于是狐族女人心裏一慌,連忙起身來,跪下去:“狐族是我親自挑選的,蛇族那邊我也查看過了……都是純潔的,靈魂上佳的少女,您一定會滿意的……”

獅子王看着她。

狐族女人越來越慌,最終還是頂不住壓力,嗫嚅着開口:“但是,但是雀族,您知道的,因為薩裏莎·普拉紮的緣故,我沒辦法親自确認,我聽說,聽說他們這次選出的那個可能不是處子……”

“沒用。”獅子王冰冷地吐出這一個詞語。

于是狐族女人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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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頭抵到臺階上,卑微地祈求:“求、求您寬恕!我,我馬上會處理這件事,我會辦好的!我……”

“不用了。”獅子王冷酷地道,他站起身來,毫不留情的,一腳踢開了匍匐上前的女人,讓對方吃痛的悶哼一聲,翻滾幾下,眼淚梨花帶雨地掉了下來。他目不斜視,往門口走去,一手依舊捧着那黃金的冠冕,背後,穿着鐵甲的守衛沉默地把哭喊哀求的女人拖走,沉重的石門應聲關上,将一切血腥與哀嚎都關在屋子裏。

三祭司之一就以這樣草率的方式進行了一次更疊。

喜怒無常的獸王頭也不回。

那張略顯老态、卻依稀看得出年輕時候俊美的臉上露出了相當複雜的表情,金色的左眼看向遠處高高的宮牆。深紅色的樹木将這王殿圍繞,而深居于此的王只是撫摸着手中的冠冕,喃喃自語:

“……的确是龍族造物。”

“呵……你說的沒錯,他們來了。”

“在一百四十年之後的今天。”

--

正午熾熱的陽光曝曬而下。

滿是浮雕的石臺祭場,中心燃燒着沖天的篝火,炙烤着人的靈性與軀體。汗流浃背的獸人們戴着面具,穿着獨特的祭服,圍繞着篝火轉圈,跳着原始而狂亂的舞蹈,高聲歌唱,古老的語調混雜在身上骨飾的叮當碰撞中,顯得詭谲難懂。

而随着祭司将作為祭品的少女牽到篝火旁,潑灑出不知原生者的血液,濃烈的血腥氣彌漫中,氣氛開始變得愈發炎熱。這位雀族的祭品穿着鮮豔的紅衣,頭部被一塊紅布蓋住,依稀露出些許橙發。狂熱膜拜的人們高呼、歌唱,雀族獨有的巫術摻雜進音樂,蠱惑着每個路過之人加入這場悅神的舞蹈。

而祭場中心的她一聲不吭地靜默着,在黑暗中聆聽着這世間最後的聲音,接着,被祭司女官攙扶着進入一座轎子,離開三祭場,前往王殿。

狐族擅魅,蛇族擅毒,雀族擅歌。這歌聲一路送着她擡入皇宮,可想而知也因此擡入墳墓。擡着轎子的獸人們帶着青銅制成的猙獰面具,一言不發,于是等到歌聲遠去,少女的身側便陷入靜默,沉重的腳步和喘息停下之刻,有人掀開了簾子。

沒有等雀族祭司伸出手,她便徑直自己跳下了轎子。

這是無關緊要的細節,祭司也沒怎麽在意。反正不管怎麽折騰,很快都是要死的。她這樣想,也懶得僞裝了,抓住對方的手腕,就往前走去。

沉默的轎夫們緊随其後。

他們走向的是一個巨大的祭壇。

七根石柱代表着曾經獸神麾下的七獸主,而中心缺失的神像是因為沒人能夠确切描繪神的樣貌。作為獸的神靈,祂是萬物,形态變化不定,就如世界一般。最廣為流傳的一個說話是,祂是具有龍角、人面、鷹嘴、獅身、蛇尾的存在,不過這并不正統,獸人王庭的王殿祭壇也并沒有采納。三族的祭司領着充當祭品的少女走向最中心的神座,高聲禱告。她們說:“純潔的祭品已到達此處,我崇高的神靈。請盡情渴飲它們的忠貞與鮮血,從而降下豐收的福音!”

……忠貞與鮮血。

“麗塔”琢磨着這句話,對自己接下來會遇到什麽有了大致的認識。

祭司的腳步聲遠去,接着,一個沉重而緩慢的腳步愈來愈近。周圍彌漫開詭異的香氣,讓人目眩神迷,“她”聽到身旁少女的倒地聲,還有些許迷蒙的呓語和衣料摩梭。等到那個腳步聲更近一點,“她”才嘲諷般的開口:“您可真是好雅興,一次玩三個,也不怕腎虛麽?”

腳步聲停了下來。接着,年邁而低沉的聲音響起:“這只是為了迎接你。”

“所以您平時是怎樣假冒神靈的名義,做出這樣亵渎的事的呢?——呵,您最好別說,我并不想聽。就連現在站在這裏和您心平氣和的交談,都算是費勁全力,畢竟要控制自己想立刻砍了你的心情,對于我來說還真是有些為難啊。”

獅子王沒有說話。他只是擡起手,在迷蒙的霧氣中,做了個手掌下壓的動作。

周圍的霧氣猛然變重,如有千鈞,直直壓了下來——

“嘩啦——”

血液濺開的聲音,“麗塔”原本站着的部位,只留下一灘血泊。然而,那血泊很快的凝固,成為一張方形的紅布,而身着紅衣的祭品也快速地在不遠處勾勒出身形。那纖細身影橙色的卷發飛快掉色,顯現出原本的鮮紅,還有那張精致卻并不會叫人認錯性別的容貌,正是血魔喬伊斯。

他表情諷刺,眸色冰冷,右手尖利的指甲劃開左手手臂,鮮血如注留下,在那素白的肌膚上顯得愈發鮮明。接着,他用手指一抹,那血液直接甩了出去,落在地上,攤開成一大片深色的陰影,蠕動着形成蛇般的形狀,向獅子王纏去。

獅子王不置可否,原本下壓的手掌擡起,雙臂伸開。陽光瞬間穿透霧氣傾瀉而下,蒸發了地面的血蛇,也刺得人眼眸生疼。喬伊斯下意識地眯了一下眼,就感受到背後刺來的冷刃,側身躲過,在迎面接上另一道斧劈之時,身形瞬間溶解成血液,淌入地面。

他又在不遠處顯現,遠離了那些渾身甲胄的衛兵:“居然還叫了幫手。這樣不自信麽?”

獅子王淡然地看着他。

“血魔。”他說。

“能看得出這點,還算你有些見識吧。既然這樣,又做什麽要把你的國度封鎖呢?是不是害怕這些人知道你統治的愚昧與恐怖,從而揭竿而起?”喬伊斯說,躲過又一次攻擊,“還有這些無辜的女孩——為了你的一己私欲,還是說真的獻與神明?你所謂的祝福又是從何得來,——在神明已死的如今?”

獅子王一言不發。

他只是舉起手。

原本阻擋陽光的霧氣突然像是改變了興致,開始主動吸收那些熾熱的光線,逐漸形成粘膩卻又耀眼的發光體,就如雲絮。下一刻,那些發光的雲絮盡數向喬伊斯湧來,緊接着的就是巨大的爆炸——

“轟隆!”

古老的祭壇被炸開了一個缺口,塵石飛揚。霧氣很快地驅散,而下一刻,泛着不詳紅光的銀劍直直從獅子王身後襲來,被他躲過。年邁的王威嚴的表情不變,伸出手,金色的巨大獸爪在他手掌背後浮現,想要抓住襲擊者,然而卻空手而歸。紅發的血魔的身形閃現,手中握着的銀劍尖端往下滴着血:“或者說,你早就知道神不存在的事實,所以才能這樣心安理得地用着□□頭,行着不義之事——呵呵,如果像你這樣的卑劣者也能配得上‘太陽’的稱呼,那麽這個世界還是早點毀滅了好吧?”

“你話很多。”獅子王終于開口,語氣冷淡。

喬伊斯于是就笑了。

“抱歉,”他說,“這方面的話術,我一直不太擅長。”

就連語氣,也是模仿的故人。

雖然說要不被過去困住,但是還是不自覺地模仿起來了啊。

那個叫做莫妮卡的師長。

“——不過,對于拖延時間,倒也足夠了。”

他低低地笑了一聲,看向一旁。

獅子王似有所感,看向另一邊。迷霧散去,金碧輝煌的中心高塔在正午的陽光下耀眼奪目,然而獅子王卻瞬間感受到了某種無形封印的碎裂。

他的瞳孔微微緊縮。

“畢竟現在的我,可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啊。”

似乎是某種感慨般的,他輕聲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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