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想跟着你，關你什麽事

第六章我想跟着你，關你什麽事

“不行，”應生璞一口回絕，“長歲門必須得關。”

“那我們現在就去關。”

“不行，長歲門關閉的時間在一開始就定下了，想通過門的人說不定會卡着點走，如果提前關了，兩邊的秩序會亂。”

“一天都不能早？”

“不能。”

海虞嘆了口氣，嘀咕一句“老頑固”。

應生璞沒理他，半晌他道：“你回公會去吧，小崽子。”

“那你就一個人了。”

“我一直都是一個人，”應生璞平靜地回答，“我活了很久，你爺爺的爺爺或許都該稱我一句叔。這段時間我都是一個人度過的，以前能應付過去，現在也能。”

海虞睜眼看他，直把應生璞盯得全身不自在，像有一萬只螞蟻在他衣服裏爬。

“那你就繼續一個人活吧，大叔，”海虞歪了歪腦袋，微笑道，“你覺得自己是一個人，那就繼續一個人活下去。至于我要在哪兒，跟着誰，你也沒必要在乎，反正你是一個人。”

海虞站起身出去了，應生璞覺得他氣得不輕，卻不知為什麽。

算了。應生璞想。反正他不會回來了。

他迷迷糊糊地睡了，意識朦胧間仿佛感覺自己身上蓋了什麽柔軟的東西，一個溫熱的物體在他臉上碰了碰，耳邊有另一道熟悉的呼吸聲。

應生璞是被飄進鼻腔的香氣喚醒的，他困惑地睜開眼睛，翻了個身，一件外套從石床上滑落，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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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拾起外套，它比他慣常用的那些小了一號，倒适合海虞穿。

應生璞拖着步子走出石洞，看見海虞在洞外升起了火，長柄勺在大鍋裏攪着，應生璞看着眼熟，盯了幾秒才意識到那是家裏的那口。

“飯好了，”海虞慢悠悠道，往碗裏舀了一勺湯，“随便打了只野豬，拔了點野菜，你将就着吃。”

應生璞本想問海虞他怎麽還在這兒，但求生的本能讓他咽下了這句話，只一言不發地在海虞邊上坐下，接過碗喝起了湯。

肉湯喝得應生璞整個人都熱了起來，他滿足地嘆了口氣，突然聽見海虞道：“對不起。”

應生璞一愣，他咽下嘴裏的湯，問：“什麽？”

尋常時候，海虞不會把應生璞沒聽清的話說第二遍，但現在他垂下腦袋，用麻花辮的末端掃着掌心，道：“對不起。我指的是，當時什麽都沒說就離開你這件事。”

應生璞震驚了，險些把湯碗打翻：“為，為什麽突然說這個？”

海虞歪了歪腦袋，擡眼看他：“因為你看上去因為這事很難過。”

“……是嗎？”應生璞摸了摸自己的臉，他不知道海虞是怎麽透過這一臉大胡子看出他的情緒的。

海虞長舒一口氣，取了一只碗給自己舀湯：“總之就是，我以後不會這麽随随便便離開了。我不會離你太遠的，大叔。”

應生璞覺得這話聽起來怪怪的，但這并不妨礙他因此高興。

“那你總會長大的，”應生璞的語氣裏帶上幾分雀躍，“你會離開我，成家立業。當你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你就想不到大叔了。”

“不會，”海虞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回答，“我不喜歡女人。”

應生璞的湯碗掉了。

“呃，那你喜歡男人？”應生璞小心翼翼地問。

“不喜歡，”海虞回答，憐愛地摸了摸自己的劍，“我喜歡打架。”

啊。應生璞想。他家的小崽子，嫁不出去了。

那之後應生璞默默喝下了兩碗湯，直到海虞問：“大叔，你關閉長歲門之後有什麽打算？”

“還沒想過，”應生璞道，“大概會回家吧。”

“你回什麽家啊，你以為長歲門關了，他們還會留你安安心心過小日子嗎？”海虞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事實，“倒不如和我一塊兒到外邊看看，這兒連天空都沒有，你不覺着悶得慌？”

應生璞聞言擡頭，灰黑色的、凹凸不平的岩壁阻擋了他投向天空的視線。在他印象裏，天空應當是藍色的，雖然他在此之前從未踏足過地面。

“你還記得天空是什麽樣的嗎？”海虞問。

“我怎麽會記得，”應生璞奇道，“我又沒出去過。”

“人家總和你說過吧？再不濟，你漫畫裏也看到過吧？”

“那确實，”應生璞點頭承認，“感覺沒什麽大不了的，我用魔法同樣能造。”

海虞嘀咕着罵他“井底之蛙”，接着道：“我就一句話，你跟不跟我走？反正你家也沒了，長歲門關了之後你也用不着鎖門，權當給自己放個假。”

他指了指頭頂的岩壁，那模樣像是直接與神對話過了似的：“祂會同意的。”

當天應生璞沒有給出回複，海虞也不着急，相比之下他更關注如何在其他人眼皮子底下幫應生璞關上長歲門。

剩餘的十幾天裏，龍息隧道一波連着一波地擠進探險者來，叢林和大道的每一個角落都能看見他們的影子。

應生璞對外界公會幫派之類的組織沒有研究，國家的名字倒是聽過幾個，但了解不多。

據海虞所說，除了确河，臨喬的三大劍士公會都參加了這次行動，塞西登——安多所在的國家——派了大量戰士和魔法師過來，大大小小的魔法師協會也來了不少，随處可見武裝着加爾槍械的士兵，可謂是聲勢浩大。

龍息隧道通往外界的出口在應生璞的家被襲擊之前就以搜尋罪犯的理由被全面封鎖，進出的每一個人都要經過嚴格的排查，至今已逮捕了數十個疑似與應生璞有關聯的人。

“真是自作主張啊，”海虞雙臂向後撐在地上，下巴微擡望着不遠處的樹頂，長發散在腦後，“龍息隧道真正的主人明明在這裏。”

“的代理人。”應生璞補充，用一根木棍撥了撥柴火。

他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成為那麽多人注意力的焦點，怪不好意思的。

雖說是一條位于地下的通道，但龍息隧道物産豐富，除了随處可見的飛鳥走獸和遍地的凡花魔草，還有大量魔獸聚居于此，其面積不亞于一片面積中等的叢林。

一條河流貫穿隧道中心，甚至還有高低起伏的山丘和不計其數的洞穴，深處藏有大量價值不菲的財貨秘寶，應生璞缺錢了會進一次山，挖一些天然寶石加工加工賣給商人，以此來換得平日的食物。

這些日子他們不愁吃喝，除了睡的地方稍顯寒碜，日子稱得上一句滋潤。

海虞撈了一根雞腿叼在嘴裏，問：“你必須得碰到長歲門才能關上它？”

“不說碰到，也得在十米之內才行吧。”

“那和碰到也差不多了……找你的人很多，不過因為你會移形咒，熬過這段時間倒也不是問題。要注意的是關門那天。”

海虞不知從哪兒打探到的消息，說是當天會安排一支軍隊的戰士守在長歲門前，甚至還來了幾名聞名臨喬的魔法師，他們會在長歲門前設下魔法陣，未經過許可進出魔法陣的人會被立刻困住。

“不能用隐身咒嗎？”應生璞問，“完全隐匿氣息的那種。”

“他們想到你可能會用隐身咒，有個魔法師公會搞來了專門針對這個魔法的真知寶石，我們一靠近就會被發現。”

應生璞“哦”了一聲，沒有因為自己的提議被否感覺絲毫的失望。

見應生璞依然表情淡淡，海虞不禁道：“真淡定啊，大叔，明明前兩天還難過得像要死了一樣。”

“是嗎？還好吧，”應生璞撓了撓下巴，随口答，“因為之前的漫畫還沒看完，明明已經快要結局了啊……而且這兩天都只能睡石頭硬床，擱誰不郁悶。”

不知為何海虞不說話了，他嚼巴嚼巴咽下雞腿，将骨頭随手丢入火堆。

應生璞吃飽了，他不像海虞每天都在叢林裏鑽來鑽去的，魔法師本就不怎麽動彈，體力消耗得少，餓得也慢。

他挪到海虞身後坐下，在青年疑惑的目光裏捏起了他的頭發。

“好久沒給你梳頭了，”應生璞把手指插進海虞的發絲裏，慢慢理順他的長發，“都這麽長了……怎麽還一直編着辮子呢？”

海虞端起湯碗喝了一口，含糊道：“我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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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的前一天晚上，應生璞在臨時居住地發現了一塊木牌。

那塊東西大概有些年頭，表面斑駁破爛，被蛀蟲啃食了大半，凄凄慘慘地陷在土壤裏，若不是他四處挖野菜，絕對不會發現地上還藏着這玩意兒。

木牌上隐隐約約能看見“失孩招領”這四個大字，是應生璞的筆跡。

應生璞盯了它半天才記起來這是幹什麽的。

在剛撿到海虞的那段時間，為了找回小崽子的父母，應生璞在龍息隧道各處安了十幾塊這樣的木牌。

他記得自己還在角落裏畫了傳送法陣，如果有誰觸碰了它，就會直接被傳送到他家裏。

那段時間應生璞沒有迎來一個人，反倒是數不清的倒黴動物被傳送進他家，弄得院子裏一團淩亂。

應生璞嘆了口氣，洗幹淨手，打開了閑置的魔法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