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看上去像樣的旅店很有可能不幹淨
第三十一章看上去像樣的旅店很有可能不幹淨
他回到來時的城鎮,選了一家看上去靠得住的小店入住。
和海虞約定的時間是第二日,累了一天,應生璞往床上一倒,卻意外地覺得沒什麽睡意。
他閉了會兒眼睛,從懷裏扒拉出一本書來。
之章翻開書頁平攤在床上,那模樣和應生璞有九成相似。
“你這段日子還真是把過去幾百年沒走的路都走完了呢,魔法師親,”之章輕快道,“對呢,你可不能仗着身體不會變老肌肉不會消失就一天到晚躺在家裏呀。”
應生璞有氣無力地扇了之章一巴掌,道:“海虞現在怎麽樣?”
之章抖了抖,它早已習慣了被當作工具書使用,魔法書在這時候能做的只有憋屈地保持微笑。
光芒過後魔法書上浮現出一幅圖來,穿着簡樸服裝的小人脖子上套着鐵環,正坐在長桌邊喝粥。
“海虞親不會有什麽不适應,至少比魔法師親要好多了。”之章如是道。
應生璞翻了個白眼,瞥見床頭的甘樂泉水,海虞臨行前特意叮囑過要留下兩瓶以備不時之需,應生璞便從箱子裏取了兩瓶出來。
他意識到自己得把它收進儲物袋,這樣的好東西随便放在外面容易産生隐患。
他剛爬起來去夠那幾個玻璃瓶,突然一道灰色的影子一閃而過。它跳上床,飛奔過床頭櫃,細長的尾巴在飛奔時蹭過了甘樂泉水,接着從窗戶的縫隙裏跳了出去。
是只灰老鼠。
應生璞沒來得及震驚這旅店裏居然有老鼠這種小且不受歡迎的動物,為了防止玻璃瓶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他立刻打出一道魔力,試圖像在溫漢接住玻璃紙鶴一樣接住甘樂泉水。
他成功了,但應生璞忽視了一點,那就是,紙鶴的魔法波動和甘樂泉水顯而易見地不能相提并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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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就導致,原本封得嚴嚴實實的玻璃瓶在他的魔力下裂開了一道縫,一股清新的魔力波動洶湧而出。
似乎有種熟悉的感覺。應生璞想。
但他沒來得及細思,困意席卷而上,應生璞眼皮打架,只來得及把甘樂泉水往床頭櫃上一擱,接着迅速墜入了夢鄉。
應生璞其實很少做夢,或者說經常記不得自己夢了些什麽。在海虞離開的那幾年,他偶爾會夢見小崽子渾身是血地躺在他懷裏,那種噩夢每次都讓他立刻驚醒,不敢睡去。
但這次的夢境似乎與以往都不同,應生璞緊閉雙眼,在一片黑暗中,只聽有一把溫溫柔柔的嗓子在呼喚自己。
“……兄……師兄……你怎麽又在這兒睡着了啊,師兄!”
應生璞茫然睜眼,突如其來的陽光刺得他立刻閉上了眼睛。
少女貼心地為他遮住了陽光,嗔怪道:“上課又要遲到了!”
應生璞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光潔的,沒有一絲胡茬。
他被少女從草地上拽起來,迷迷糊糊地跟着她往屋裏走。
天氣很好,他們走出巨樹的綠陰,應生璞看見夏日在大理石房頂上耀着白光。
兩人穿過純白色的長廊,少女推開一扇高大的金屬門,把應生璞推了進去。
屋子裏擺着一張大講桌和十幾套桌椅,已經有幾個年齡相仿的少年坐在那兒,像是在等他。
老人在講桌後輕咳一聲,少女扯了扯應生璞的衣角,輕聲喚了一句“師兄。”
應生璞反應了半天,這才向老人微一點頭,道:“我來遲了,師父。”
老人抖了抖深黑長袍,淺金色的花紋在衣料表面顫動。半分鐘後魔法師才揮手讓應生璞坐下,拾起魔杖開始上課。
課程複雜無聊,或者說,再有趣的故事從那老人口裏說出來都讓應生璞昏昏欲睡。
魔力和法陣在教室前面飛來飛去,應生璞坐在教室的最後邊,托着下巴讓一串串咒語從耳朵裏進進出出,眼皮子直打架。
他跟着其他人翻書和朗讀,也不管書上寫的和自己念的是不是同一句,光是從眼皮的縫隙裏打量教室裏的學生們,看他們從衣袖和衣擺間露出的白骨,這間教室裏只有他一個人類。
骨魔為什麽會露出骨頭呢?為什麽缺了皮膚和筋肉的連接它們還能那樣有序地連接在一塊兒?觸摸那些骨頭又是什麽感覺?
應生璞讓自己的思緒天馬行空,在他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把手指按在了前排少年的肩膀上。
那男孩受了驚,立刻扭過頭來,清秀的面龐漲得通紅。
應生璞慢吞吞地把胳膊收回來,心想,骨魔的骨頭摸起來真是硌人。
也不知聽了多久,課程結束了。應生璞順着人流往門外走,但師父先一步拽住他的衣領把他揪了回來。
應生璞回過頭去,困惑地望向面帶怒容的老人:“怎麽了,師父?”
“其安說你上課不認真聽講,随便摸他的肩膀,”魔法師怒道,“是這樣嗎?”
應生璞看了看躲在老人身後的夏其安,摸了摸後腦勺,解釋:“我只是想知道骨魔露在外面的骨頭摸起來是怎麽樣的。”
“所以?你的結論是?”
“就那樣,”應生璞誠懇道,“和雞骨頭沒差別。”
半個鐘頭後,被老人批得狗血淋頭的應生璞灰溜溜地被趕了出來,手裏還抱着一疊師父要求他明天上交的課後作業。
他沖屋裏怒氣未消的師父道了聲再見,輕輕把門關了。
應生璞一轉身,被身後站着的夏其安吓了一跳。
少年捏着衣角,仰起臉來,細聲細氣道:“對不起,師兄,我不是故意要讓你挨師父罵的,我只是覺得你上課老是走神不大好。”
應生璞掃了他一眼,沒生氣,但也沒笑。
“以後在我面前可以聲音大點,”應生璞繞過夏其安,擡手拍了拍他的肩,“我耳朵不好,聽不太清。”
少年肉眼可見地一僵,讪讪應了句好。
剛走沒兩步,夏其安就又跟了上來,貼着應生璞的胳膊看他抱着的那一疊書:“這些又是師父給你的?又有這麽多作業?”
應生璞“嗯”了一聲,懶懶散散道:“大概要熬個夜才能寫完了。”
“誰讓你上課總是睡覺。我還羨慕你呢,師父這麽重視你,怕你學不好。”
應生璞不置可否,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夏其安的話,看上去敷衍到了極點。
夏其安再次小跑了一段以跟上被應生璞落下的步伐,問:“師兄,下個月就是初級測試了,通過的魔法師都要有一個自己的稱號……我不知道怎樣的名字比較好,你能幫我起一個嗎?”
應生璞一口答應:“行啊,如果你不嫌棄我取得難聽。”
他瞥了一眼長廊外的庭院,巨樹的陰影下,一只畫眉振翅從枝頭起飛,樹枝在它身後緩緩搖擺,抖落幾片綠葉。微風撥動着枝頭的嫩芽,在一方避開酷暑的蔭涼下小憩。
他随口道:“成帷。”
******
應生璞醒來的時候天看上去已經亮了好一會兒了,之章在床邊攤了一夜,興奮地嚷道:“你終于起來了,魔法師親!”
“幾點了?”應生璞趴在床邊找不知被踢到哪兒去的鞋,随口問。
“下午了!”之章嚷道。
應生璞手一滑,險些直接從床上栽到地下。
“下午了?”與海虞定好的時間是在淩晨,應生璞暗道不好,迅速把東西收進口袋。
“我喊了你半小時,你連身都沒翻一下……唔唔唔!”應生璞沒等之章說完,撈過魔法書一把将它揣在懷裏。
幾秒鐘後應生璞抵達那幢關着海虞的小屋,屋內靜悄悄的,就和先前他離開時一個模樣。
應生璞先在樓上找了一圈,房間都空空蕩蕩,不見一個人影。
地下一層是相同的景狀,被拷打的人,被催債的人,就像演員退場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當然也沒有海虞。
應生璞回到原先的旅店時精神都是恍惚的。
他将自己可能被魔法師發現的事告訴了海虞,小崽子便讓他這段日子在別處待着。
見面時間是海虞定的,他推測兩天後他們會轉移地點,告訴應生璞到那時再過去。
應生璞沒想到自己會睡過頭,他的睡眠時間一向偏短,以昨晚入睡的時間,半夜他就該醒了,不想卻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他煩躁地搓了搓一頭亂發,把之章從懷裏掏了出來。
之章知道應生璞現在心情壞到了極點,它在應生璞掌心抖了抖,生怕面色陰沉的魔法師一個不高興就把自己給撕了。
應生璞還不至于拿一本書撒氣,畢竟發生這事他要擔全責。他拍了拍之章讓它冷靜——或許也是在這樣告訴自己——,道:“別抖了,畫張圖。”
之章立刻安靜下來,靜待應生璞分配任務。
不得不說海虞确實很有遠見,或者說他确實很了解應生璞。在搶甘樂泉水之前他就要求應生璞和他交換一縷頭發,應生璞利用這縷頭發能迅速定位海虞的所在位置。
應生璞從兜裏掏出那縷用紅繩綁着的頭發,小心取出幾根來,其餘的揣回口袋。
長發在應生璞掌心燃燒,他伸開五指包裹住那團火球,火光從他的指縫裏漏出來,随着時間的流逝逐漸減弱。
他垂眸,讓灰燼從指尖滑落,盡數揮灑在空白的書頁上。
“海虞在哪?”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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