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68章
人間四月芳菲盡, 細雨綿綿過清明。
四月雨水頗多,天一晴的時候,李珩便拉着秦玉柔出去走走, 生怕她在玉樓閣裏發了黴,畢竟在她眼裏, 這種天氣睡覺再合适不過。
雨後空氣中有泥土的味道, 行至禦花園的時候還要注意枝葉上的雨水不落到身上,但鳥兒頑皮, 總是在輕掠之後留下人的慌亂,李珩撫去了秦玉柔的額頭,牽着她一路往前走。
天公不作美, 不一會兒又開始煙雨蒙蒙,綠瓦上滴落的雨水聲漸重,高鴻遞上一把油紙傘來。
雨不大, 兩人沒有急着去躲雨, 忽然聽到細碎的貓叫聲, 秦玉柔便循着聲音找過去,在草叢中看見一只白毛藍眼的大貓。
“好像是陸姐姐的毛球。”秦玉柔蹲下來,李珩為她打着傘。
“看樣子該是受了傷。”
那貓肚皮下被泥水浸濕,見人來了也只是稍微扭了下身子,擺出要咬人的架勢來。
秦玉柔左右看了看沒有瞧見尋它的人,便大着膽子拿出手帕來幫它擦了了毛上的水。
“不貓毛過敏了?”李珩在她頭頂笑道。
她過敏那事,李珩當初就沒怎麽信,她沒擡頭, 繼續擦着:“您何必今時今日要拆穿臣妾呢?”
“你倒是把欺君之罪說得簡單。”
秦玉柔這才頓了手, 心想李珩還真是個愛找茬的人,噘着嘴道:“臣妾不知道會不會過敏。”
大不了回去再往身上抹點天竺粉, 把這謊圓過去,也可以借機讓皇帝不來玉樓閣,算是一舉兩得。
“朕怕。”李珩嘆了口氣,他知道秦玉柔這裝病的壞毛病,從不心疼自己的身子,趕忙回頭吩咐道:“來人,把貓抱去給莊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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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玉柔這才起身,李珩把傘交給高鴻,自己拿出帕子來給秦玉柔擦手:“你要是敢回去過敏了,朕以後就真的不讓後宮再出現一只貓。”
強橫專權!秦玉柔在內心控訴道。而高鴻,近距離看了場恩愛,惶恐得差點把頭低到地上去。
“喜歡為什麽不養?”李珩重新接過傘來,将擦幹淨的手包進自己手中。
秦玉柔又看了眼宮人懷裏那只貓,仰着矜貴的臉。
她的确是喜歡貓的,但一開始是覺得貓毛難打理,後來更多是怕付出太多情感,然後在某一天失去。就像現在的她和皇帝一樣,李珩越是親近她,她越是覺得這愛沉重,愈發不知道往後失去的時候該怎麽面對,所以只想躺得更平些。
就比如幾日,因着現在後宮無人,衆大臣上書讓皇帝擴充後宮,李珩把鄭如燕的事情搬出來說自己現在驚魂甫定,不打算擇選,來到玉樓閣後還同她邀功。
其實秦玉柔覺得現在是抽身最好的時機,但是皇帝大概對她的興致要比她想象得高,如此膩在一起一月了也未見厭棄。
她只好回道:“當然是因為它會掉很多毛,粘在衣服上多難打理啊,而且這貓容易碰碎屋裏的瓷器玉器,萬一弄壞哪件禦賜的東西,臣妾的罪過可就大了。”
李珩就知道她嘴裏的理由定是奇奇怪怪的,這顆小腦袋裏想的東西總是超出他的想象。
煙雨亭上,陸錦然靜靜地看着遠處的一幕幕,她原本是出來尋貓的,貓是找到了,但是心卻丢了。
皇帝何曾對她如此含情脈脈了,也不曾為她擦手,更不用說牽手。
“娘娘,咱們快下去吧,待會被看見就不好了。”她身邊的宮女惶恐道。
陸錦然卻沒有動:“有什麽不好的,本宮又不是專門來看他們的。”
這個時節的雨還是太涼了,哪怕沒有下在她的身上。
一場春雨一場暖,魏燭開的藥秦玉柔還是一副一副地在喝,她有時候在想,李珩不讓她生,又不擴充後宮,他這皇位難道不繼承了?
不過李珩不急,她也不想考慮這些,總之大昭又不姓秦。
秦玉柔也終于将那條玉腰帶送了出去,李珩幾乎天天穿着,還開口要同她來一場賭棋,可以許她一樣東西。
秦玉柔一下子就來了興趣,她覺得李珩今日手上那個玉扳指不錯,以前好像沒見過?
“陛下,臣妾想要您手上的玉扳指。”她志在必得。
李珩眯着眼:“你确定?”
難不成這玉扳指不值錢?能戴在皇帝手上的東西不可能是凡物,秦玉柔打掉疑慮肯定到:“當然确定!輪到陛下了,陛下要什麽?”
李珩說道:“這第一,朕要你喚朕‘夫君’,這第二,朕手上缺一個心儀的玉佩,希望柔兒幫朕尋一塊。”
“陛下您說了兩件事,是耍賴。”秦玉柔覺得李珩一定是又被而來,這要求簡直信手拈來,沒有思考的痕跡。而且說起“夫君”一事,李珩多次磨她如此喚,但是她覺得太過羞恥了,所以不願意張口。
李珩托着腮,眉眼輕揚地看着她:“那就來兩盤,萬一朕都贏了呢。”
秦玉柔的勝負欲就是這麽好激起,她當即就來了勁:“陛下這是小瞧臣妾呢!”
哼,她也是贏過李珩好幾場的人,怎麽可能連負兩場。
結果……第一局慘敗。
“小柔兒不是故意輸給朕的吧,這中間下得也太綿軟了些。”李珩數着子,但就算不數,誰贏誰輸也已經一目了然。
秦玉柔鼓着腮,瞪了李珩一眼,李珩則是正色道:“好了,兌現承諾吧。”
李珩越是正經,秦玉柔越是不好意思,她進行了下心理建設。她已經算是嫁給李珩了,他們已經有了夫妻之實,若她嫁的不是皇帝而是旁的人,早就該這樣叫了。
是了,她可以的。
“夫……夫君。”
李珩捧着一盤棋子放進棋罐裏,道:“聲音太小了,大點聲。”
秦玉柔捏着指尖,她就知道不可能一遍成功,怕聲音還不過關,她幹脆閉上眼睛一鼓作氣,一字一句大聲道:“夫,君!”
李珩還是不滿意:“睜開眼睛,看着朕,不然朕怎麽知道你喊的是誰。”
欺人太甚!秦玉柔小小地翻了個白眼:“臣妾還有旁的夫君嗎?”
“是了,朕是你的夫君。”李珩的嘴角翹起:“記得晚上也這樣喚朕。”
“哈?”秦玉柔瞪圓了眼睛:“不是,臣妾喊完了,您怎麽出爾反爾?”
李珩已經将棋盤清理幹淨,淡淡問道:“朕有說過只喊一次嗎?你既然答應了可不能欺君。”
欺君欺君,這個李老六天天拿着這個威脅她壓迫她,她必須要雄起!
然而,第二盤還是輸了……
秦玉柔開始懷疑自己今日的手氣,疑惑是不是自己太久不下棋手生了,扶着額頭不想搭理人。
“輸不起?”李珩笑問。
秦玉柔冷笑地聳着肩膀:“臣妾只是在想,往後再也不可與您下賭棋了。”
“還是輸不起啊,這樣可不好。”
李珩拉過她的手來,秦玉柔不知道他要做什麽,随即看見那扳指戴到了自己手上。
秦玉柔有些驚訝,卻聽李珩說:“朕也有不能輸的理由,這是朕母妃的遺物,是要送給她未來兒媳的,若是讓她知道這扳指被朕輸掉了,她該來夢裏揍朕了。”
秦玉柔一聽就要去摘,但是李珩卻握住她的手:“既然已經送出去了,你便收好,覺得愧不敢當的話,就喚聲‘夫君’便好。”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戀愛腦?秦玉柔不好下診斷書,但是李珩看着她的眼神太真摯了,她根本不好拒絕。
“夫君。”
李珩笑了,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娘子。”
秦玉柔感覺呼吸一滞,心髒忽然也緊了一下。
“玉佩不着急,朕最近總是覺得手上缺件東西,從前那塊……”
秦玉柔記得,那塊已經和柳明雪一起埋葬了。
“那是柳姑娘送你的?”
李珩刮了下她的鼻子:“是先太子送朕的,想什麽呢。”
秦玉柔還一直以為那是柳明雪送的呢,畢竟賭棋的時候李珩堅決不拿它當籌碼。
“陛下想要什麽樣的玉佩?”
李珩想了想後回道:“你幫朕在上面繪朵栀子花吧,這樣朕每次觸碰到它就會想起你。”
秦玉柔感覺自己的心髒仿佛被人攥了一下,這樣一個人,如何會想讓人抽身。
——
六月中旬,玉樓閣中大件小件的行李正在被裝上馬車,秦玉柔一邊晃着小扇一邊期待着,她終于可以出宮了,可以去看看皇家避暑山莊!
她以為李珩單騎一天能到的地方應當不會太遠,結果馬車硬是行了五天才到,她每天晚上都覺得自己的骨頭架子都散了。
而且在馬車裏看話本眼暈,睡覺也不踏實,吃東西都怕被颠吐,實在各種憋屈,于是一到了行宮她什麽也不想,只想瘋狂補覺,從白日睡到晚上,偶爾醒來也只是吃些水果,一副要和床長相厮守的模樣。
起初李珩還以為她有孕了,趕緊讓魏燭去把脈,結果空歡喜一場,不過他倒是沒多少失望,畢竟他一時還不能斷了秦玉柔這棵續命的香,晚上總得吸吸才行。
終于過了好幾日後,秦玉柔恢複了精神,帶着陸錦然和曹書嘉去拜訪常年住在這裏的太妃們。
行宮裏的人或多或少也聽說了這位貴妃娘娘的事,原以為她出身秦家又極為受寵,連行禮都拖了好幾天才來,應當是位極嚣張跋扈的女子,等見到真人的時候反而一個個驚訝了。
早在來行宮之前,秦玉柔就吩咐萬祥打造了一批搖椅,上來一組裝,直接驚豔一衆老婆婆,一下就拿捏住了她們。
而且秦玉柔在醫院待了幾年,同那些老人家交流也不是白交流的,一開口嘴甜得很。知道她們平時煩悶,反手将自己帶來的兩副葉子牌送了出去,那些老人在宮裏循規蹈矩一輩子,從前林太後還在的時候她們在行宮裏也萬不敢造次,竟然在年過半百後開始逍遙快活了。
但最讓秦玉柔擔心的是這群太妃們的身體,她們太疏于活動了,天天就是吃飯曬太陽,偶爾繡個花,再稍微勤快些的也不過是早膳後去池邊走一圈,健康狀況堪憂啊。
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陸錦然站了出來,說自己會五禽戲和太極拳,可以教給太妃們,這才讓秦玉柔放下心來。
李珩也聽說了秦玉柔這幾天忙活的事,念她辛勞,讓她去泡個溫泉。
秦玉柔總覺得李珩不懷好意,果不其然,當她到湯池的時候,李珩已經在池中了。
霧氣将他的身子半遮半掩,湯泉四周的燈将他臉部的輪廓全都勾勒出來,那臂上還有滑落的水珠。
真兒等人早就被攔在了湯泉外,這樣轉身回去實在沒什麽理由,她扭扭捏捏地走到了池邊,李珩讓她下來,她就只把腳泡在了池子裏。
“臣妾有點累。”她如是說。
李珩游過來捏了捏她的小腿:“這池子解乏的,你別多想,下來泡泡。”
這副光景,她怎麽能不多想。
“朕一言九鼎。”李珩擡頭看她,神情算得上虔誠。
秦玉柔還是猶猶豫豫的,但是李珩已經在捏着她的小腿,腳也被他抓在手裏揉捏,漸漸就有了癢意。
“怎麽,這麽害羞,你身上哪一寸朕沒看過沒摸過?”
秦玉柔羞紅了臉,結巴道:“您,您別說了。”
忍不了李珩的手,池水晃蕩,秦玉柔脫下罩衫進了池子,雙腳也從李珩的手裏釋放出來。她只穿着肚兜,水下細而白,胳膊環在一起,卻還是擋不住風光。
她一進湯泉便想着裏李珩遠一些,她剛才倒是相信李珩的一言九鼎,但剛才是剛才,現在這蓄勢待發的身體可就沒那麽可信了。
見她小心翼翼的模樣,李珩笑了出來:“朕還能吃了你不成,離朕這麽遠幹什麽?”
他有些懊惱自己的年輕,也懊惱自己忍耐力極差,他确實是自作孽不可活,但不能總他一個人受罪。
秦玉柔最終也沒有逃脫開李珩的魔掌,不過他只是讓她趴在池邊,好替她按摩一二。
把這種事說得如此正經,皇帝可真是越發沒羞沒躁了。
那青色的肚兜最終漂浮在湯面上,又落入池底,沒了衣服的阻擋,懷裏的女子抱起來更軟了,她的臉又紅又熱,身上也染了緋紅。
秦玉柔周身的血液都随着那池水和那身上的溫度游走,偏又不能說什麽,因為李珩确實在幫她纾解經絡。
她身子不時輕顫,擡頭時候撞上李珩深沉的眸子,她咬着唇,以保證自己不發出聲來。
這種舒服實在羞恥,甚至沒有親吻,只是接觸間她就難以壓制。
“柔兒怎麽了,咬着嘴,嘴不痛嗎?”
李珩的聲音已經啞了,用手去将秦玉柔的唇分開,拇指帶着水在上面揉搓了幾下,秦玉柔不自然地一震。
“還累嗎?”
充滿蠱惑的嗓音在秦玉柔耳邊炸起,她忽然覺得自己很沒出息,但還是保留了最後一點骨氣。
“只親,行嗎?”
話畢,嘴就被吻住了,男人喉結滾動,借着朦胧的燭光将她的所有的反應納入眼底。
“好。”
秦玉柔這次在行宮的生辰宴辦得十分熱鬧,她借着生辰的由頭将太妃們全都請了來,雖然沒帶桃花釀來很可惜,但是李珩送了她兩罐西域産的葡萄酒,太妃們連連說沾了她的光。
只不過當晚她喝得有些多,所以據李珩說,她那晚說了好些了不得的話。
比如“陛下的身體真好看”、“陛下的懷抱真暖和”、“臣妾喝醉了現在聽不見”,“多抱抱臣妾”以及“我好喜歡陛下”。
前面幾個,秦玉柔似乎有印象,但是她開口說過喜歡皇帝?她對這條抱有懷疑,但是李珩說她這種說了話還要收回的行為在外面被稱作負心漢,勸她還是老實負責任比較好。
她負哪門子責任,她負的責任還不夠多?唉,糟心。
李珩的書房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進去的,一般都是重臣,秦玉柔這回帶了行宮修繕的折子來,她想修繕太妃們寝宮的地面,聽她們說這裏到了冬天實在濕寒,地龍好些都不管用了。
得了應允之後,她便進了李珩的書房。這可是商讨朝廷大事的地方,所以她走路都放輕了腳步。
窗邊竹葉簌簌,李珩擡起眼來:“有何事?”
秦玉柔恭敬地走過去,将折子雙手奉上,像是個交作業的學生,認真等待老師的批改。
半晌,李珩在走着上用朱筆落下“準奏”,又差辦內務府、工部和戶部相關事宜。秦玉柔拿回折子來的時候,看着提的那戶部,沒有走。
“怎麽了?”
秦玉柔實話實說:“臣妾的三叔鐵公雞一個,臣妾還是同太妃們商量一下去,她們應該願意出這個錢。”
秦玉柔想起自己玉樓閣的涼亭八字還沒有一撇呢,國庫肯定算不上充裕,那些前朝大臣一聽說是給太妃們花錢,更是個頂個會叫窮,到最後能不好會直接告吹。
“你若是勸動她們的話,這當然是最好了,朕的柔兒真是七巧玲珑心。”
秦玉柔輕咳兩聲:“陛下,現在是在議事,您應該喚臣妾‘貴妃’。”
李珩覺得很有趣,一秒進入角色,收了臉上的笑意,正襟危坐道:“貴妃的主意甚妙,賞。”
秦玉柔立馬就憋不住了,皇帝竟然還真的陪她演了這麽一場。
離開慶元殿的時候,高鴻湊了過來,拿着一個香囊:“貴妃娘娘請留步,您會做驅蚊香囊嗎?老奴見陛下房中這香囊已經沒什麽效果了,想着娘娘若是知道方子,有時間的話可否做個新的?”
秦玉柔一看,這不是去年自己做的那個嗎,沒見李珩佩戴過,原來是一直挂在這行宮裏。
她點了頭:“本宮可以做,過兩天便拿給公公。”
高鴻行了禮,心道這可真是人美心善的娘娘啊。
秦玉柔拿着方子去了行宮的太醫房取了藥,拿起針線的時候忽然開始考慮起自己現在是怎麽了,對皇帝的關心好像漸漸超過了預期。
她看着手上的玉扳指,手摸上了心口,她似乎有些越了自己所設的線了,難道她喝醉那晚真的說了那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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