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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秦沐沐呆呆地坐在地上, 看着那一家三口快速離開，漸漸從他的視線中消失。

胸口被爸爸推開的地方有點疼，屁股上也傳來陣陣痛感。

他是不是又做錯了什麽事？爸爸媽媽好生氣。

可是, 他沒有推秦臻啊。

秦沐沐最喜歡的天藍色套裝染上了塵, 天上的太陽有點刺眼，刺的他眼眶發熱。

攝影師看的心都揪了起來，想上前把孩子扶起, 但秦沐沐卻自己爬起來了。

他垂着頭, 小手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然後就邁着小短腿, 一步一步往前走。

不聲不響，也不擡頭，小小一團孤零零走在鄉間小路上。

攝影師把這幅畫面完完整整地拍了進來，觀衆們從剛才就一直在看直播，自然知道事情的經過，他們也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發展。

【我吐了呀，剛才還說秦臻學乖了，轉頭就會污蔑了？！】

【秦聞赫王香钰果然還是這個德行，問都不問一句, 劈頭蓋臉地就罵沐沐，有病吧這倆人？】

【嗚嗚嗚嗚我的寶貝, 我真的心疼死。】

秦家這三口算是犯了衆怒, 之前再怎麽樣，他們也只是言語責怪秦沐沐，事後還會哄他, 可現在他們直接對孩子動手了！

這第一次不阻止, 之後養成習慣性家暴怎麽辦！

觀衆們都恨不得沖進屏幕裏和他們打一架。

還有秦臻, 之前大吵大鬧的手段低級，大家只覺得他是個讓人頭疼的熊孩子。

可是他現在更厲害了，張口就污蔑哥哥推自己，虧得秦沐沐還擔心他給他呼呼。

秦家三口不知道自己都惹出了什麽事，緊張兮兮地沖到導演組在的地方，讓醫生給秦臻消毒包紮。

傷口不大，但小孩子細皮嫩肉，蹭了一下就滲出了一點血痕。

秦臻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秦聞赫夫妻倆又急又心疼，同時對秦沐沐更加不滿。

才三歲就敢當着鏡頭推弟弟，還打弟弟，這以後豈不是更不得了。

他們太心急，以至于根本沒發現導演組衆人臉色都不對勁，好幾個小助理縮在角落竊竊私語，看向他們的視線都帶着厭惡和憤怒。

秦沐沐沒什麽目的地向前走着，腦袋裏亂糟糟，只有秦臻的那句“哥哥推我”，以及王香钰居高臨下的嫌惡神情。

他想不明白，心裏湧上濃濃的委屈和恐懼。

他委屈于弟弟的污蔑和父母的偏愛，更害怕爸爸媽媽會比之前更讨厭他。

他真的做錯事了嗎？

秦沐沐忽然很想晏沉，如果他能和晏沉一樣勇敢就好了。

眼淚啪嗒啪嗒滴落，秦沐沐一直低着頭，很小聲地哽咽，擦眼淚都小心翼翼的，像只受驚的小獸。

他不知不覺走到那顆梧桐樹下，藤椅已經拆了。

秦沐沐知道攝影師叔叔一直跟着自己，他不想讓對方看到自己哭哭，他怕爸媽從叔叔那裏聽說他哭了會更生氣，他們一向很讨厭他哭的。

哭哭的孩子不乖。

小小的孩子走到樹根下，然後繞到樹的背面蹲下來，整個人都縮成小小一團，無聲地抹眼淚。

像一只獨自舔舐傷口的小動物，孤單，可憐。

怎麽辦呀，爸爸媽媽會不會真的不要他了？他又要回院院裏了嗎？

秦沐沐吸吸鼻子，眼淚珠珠不要命似的往下滾落，很快就浸濕了他的袖子。

晏沉坐在樹枝上，垂眼看着小聲哭泣的小朋友。

晏沉臉色蒼白到一點血色都沒有，手腳也在不正常地痙攣，神情難看至極。

他本來是準備在這裏等着秦沐沐去他家吃飯的，卻沒想到一等等了這麽久，他自己還發了病。

看着孤孤單單失魂落魄的小貓咪獨自抹淚，他幾乎想立刻跳下去抱抱他。

可他現在确實很不舒服，心跳非常快，渾身無力天旋地轉，他只能緊緊抓着樹枝才不讓自己摔下去。

怎麽偏偏這個時候犯病了呢？快點好啊！

晏沉滿臉都是冷汗，好不容易等到頭暈的感覺降下去一些，身上也有了力氣之後，他便立刻從樹上下來。

腳踏實地的瞬間，他就不自主地踉跄了兩步。

秦沐沐聽到動靜抖了一下，淚眼朦胧地擡起頭。

哥哥......

秦沐沐的眼淚流的更兇了。

晏沉強撐着走到他面前蹲下，擡手擦拭他的淚痕，低聲道：“哭什麽？”

本來無聲哭泣的小朋友，瞬間就撐不住了，胸口一顫一顫地哽咽，話都說不出來，小臉憋得通紅，瞧着可憐兮兮。

晏沉蹙眉，擔憂和焦躁在這一瞬間幾乎超過了他身體上的不适。

他仰頭看向一旁的攝影師，無聲詢問。

攝影師看着他慘白的臉色心髒猛跳了一瞬，這孩子之前有這麽病态嗎？

他急忙問道：“小少爺，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晏沉搖頭。

攝影師還是有些擔心，不過還是先把剛才的事說了，一說這個他就氣的頭疼，就差沒咬牙切齒地罵人了。

秦沐沐覺得自己太沒用了，遇到事情只會哭，現在連話都說不了。

他越是想讓自己不哭，眼淚就流的越兇。

尤其看着晏沉的臉，他就更覺得委屈，根本止不住。

晏沉聽了全程，黑黝黝的瞳孔望着秦沐沐，不知道在想什麽。

“哥、哥哥。”秦沐沐終于能說話了，他斷斷續續地哽咽道：“沐沐是不是，又做錯事了？”

晏沉牽着他的手讓他站起身，答道：“你沒錯。”

真的嗎？

可他如果沒做錯事，弟弟為什麽那麽說他，爸爸媽媽又為什麽怪他？

似乎是知道他在想什麽，晏沉一邊給他擦眼淚，一邊說：“別怕，錯的是他們。”

秦沐沐看着他的眼睛，信了他的話。

哥哥說他是沒錯的，哥哥那麽厲害，他說的肯定是對的。

晏沉擡眼對攝影師道：“叔叔，他們在哪？”

攝影師知道他問的是誰，回道：“應該在導演那邊處理傷口。”

“能麻煩您讓我爸媽去找導演嗎？”

攝影師點頭：“我現在在群裏通知一聲。”

晏沉又道：“還有麻煩您現在帶我們去找導演好嗎，謝謝您。”

“好。”攝影師直覺對方要幫秦沐沐出氣，立刻帶着他們去找導演。

導演室所在的院子裏現在擠了很多人，許多工作人員都在裏面交頭接耳說着什麽，見到兩個小朋友過來後衆人紛紛讓開。

秦沐沐不知道晏沉要做什麽，但是他就是相信晏沉，無條件地跟着他，俨然一個小尾巴。

秦臻包紮完了還在哭，他哼哼唧唧地在父母懷裏撒嬌求疼愛，他每喊一句疼，秦聞赫和王香钰就對秦沐沐多一點厭惡。

“媽媽，臻臻餓。”秦臻小聲道。

王香钰他們出來的時候沒想着會出這種事，本來還想去晏家吃飯的。

此刻身上沒什麽吃的，兩人便準備帶着孩子去晏家吃飯，根本沒在乎秦沐沐此時此刻會在哪。

只是他們剛走到屋門口，就見圍在院裏的工作人員自發地分出一條路，路的盡頭出現兩個小小的身影。

晏沉牽着秦沐沐的手走到他們面前。

他的視線劃過兩個大人，最後落在被秦聞赫抱着的秦臻身上。

秦臻有點怵這個奇奇怪怪的哥哥，被他盯着的時候下意識往爸爸懷裏縮了縮，看着很柔弱。

秦聞赫拍拍小兒子的背，很溫柔地說了句“臻臻不怕”，之後看向秦沐沐的時候他卻一改溫柔。

“你又亂跑什麽？”他不耐地說：“你欺負你弟弟不夠，別再把晏沉傷到。”

秦沐沐最怕他板着臉的樣子，見狀下意識往晏沉身後躲。

晏沉的嗓子有些疼，嗓音也比之前低，他冷冰冰道：“道歉。”

道歉？秦聞赫和王香钰相視一眼，沒想到晏沉居然是帶秦沐沐來給秦臻道歉的。

他們想的美，其他人卻隐隐激動起來。

沒錯！就該讓秦臻給沐沐道歉！不僅秦臻要道，他們這對不靠譜的爸媽也得道！

秦沐沐沒想到晏沉是來讓秦臻給他道歉的，忍不住握緊了晏沉的手，擡眼悄悄看向秦臻。

可他卻忽然聽王香钰道：“秦沐沐，趕緊給弟弟道歉！你看弟弟都傷成什麽樣了？”

大家都懵了，随即就有好幾位工作人員翻了個白眼。

這爹媽當的可真行，不僅眼瞎，腦子也不好使。

“說話！”秦聞赫低斥一聲。

秦沐沐抖了一下，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他小聲卻堅定地說：“爸爸，我沒錯。”

他之前說過不會再怕秦臻了，而且哥哥說了，他這次沒做錯事！

“你還說自己沒錯？！”秦聞赫都氣笑了，他指着秦臻腿上的紗布道：“你把弟弟害成這樣，還說你沒錯！”

以往逆來順受的小朋友，這次卻梗着脖子道：“不是我推的，是臻臻自己摔的。”

“你這孩子。”王香钰氣道：“你現在都學會撒謊了是吧！”

“我沒撒謊。”秦沐沐眼底的淚珠要落不落的，可憐的不得了。

沒等兩個大人再質問，晏沉便直直看着秦臻道：“你說，到底是怎麽摔的？”

三歲小朋友根本不知道人證物證之類的東西，更不知道自己說的謊一戳就破，于是秦臻大言不慚道：“就是哥哥推的。”

秦聞赫和王香钰怒氣值瘋狂上漲，秦臻都說是秦沐沐推的，這還能有假嗎。

可懷疑他們的是晏沉，他們只能忍下氣，好好解釋。

王香钰蹲下來，露出個慈善笑意，伸手去碰晏沉的頭，卻被對方躲開。

王香钰笑意僵了下，又緩和語氣道：“沉沉，姨姨知道你和沐沐是好朋友，你想給他出頭，但這次真是沐沐的不對。”

不對個屁不對！

要不是顧忌着直播鏡頭，工作人員又不能摻和這種家庭矛盾影響節目效果，院裏這一大波人早就要給秦沐沐當人證了。

晏沉冷漠道：“那就看回放。”

見他這麽信誓旦旦，秦聞赫和王香钰心裏忽然有些沒底。

萬一真是他們冤枉了秦沐沐，那他們之前的行為可就太過分了。

兩人幾乎在第一時間想到了回避，想把這件事就這麽掀過去。

王香钰笑說：“直播回放太麻煩了，也不是什麽大事，讓沐沐給弟弟道個歉就好了。”

晏沉卻油鹽不進道：“看回放。”

說罷，他就看向另一側站着的導演道：“伯伯，可以看回放吧？”

導演出了一頭的汗，秦家他得罪不起，晏家他更得罪不起。

兩者相比他該選哪隊一目了然。

“能看。”導演一口答應下來，招呼人趕緊播回放。

秦聞赫和王香钰更慌了，秦聞赫看着懷裏的秦臻，又一次問道：“到底是你自己摔的還是哥哥推的。”

秦臻不知道什麽是回放，便咬死了是秦沐沐推的。

可當回放鏡頭出現的時候，秦聞赫和王香钰就覺得自己渾身冰涼。

視頻裏記錄的清清楚楚，兩個孩子走在路上，秦臻玩着小汽車來回跑，他摔倒也是因為自己跑的太快，那時候秦沐沐正在小路的另一側看蝴蝶，根本不可能推他。

居然真是秦臻自己摔的？！

夫妻倆臉都白了，但一想，秦沐沐還打了秦臻的傷口，這個總是真的，他們親眼所見，也不能算他們真冤枉了秦沐沐。

然而事與願違，秦沐沐的手自始至終都沒碰到過秦臻的膝蓋，甚至他還在幫他吹氣扇風，白嫩的小臉上也滿是擔憂。

“哥哥給你呼呼就不疼吶。”這句話像是一道驚雷，炸在他們頭頂。

他們的臉由白轉紅，感受到周圍人譴責的視線，他們恨不得找個地縫把自己藏起來。

秦臻驚奇地看着監視器裏的畫面，見到這一幕便心虛地把臉埋在秦聞赫肩頭，這時候倒不喊着是秦沐沐推的他了。

秦沐沐眼睛亮亮地看着屏幕，事情的經過顯而易見，他就是沒錯！

他擡眼看向爸媽，想證明自己沒錯，可卻發現他們都沒看自己。

秦聞赫和王香钰現在是不敢看他，焦灼不已，想不到該如何解決眼下的情況。

偏偏晏沉這時候又開口了，他說：“看清楚了？你們都要給秦沐沐道歉。”

“這、是！”王香钰幹笑道：“是我誤會了。”

她總不能讓秦聞赫道歉，之前對方給秦沐沐道過一次歉就已經讓他丢了臉，決不能再次丢臉。

王香钰伸手想要牽秦沐沐的手，秦沐沐卻雙手都緊緊抓着晏沉，像是抓着自己的救命稻草。

她尴尬地收回手，笑說：“沐沐，是媽媽的錯，一時着急看錯了，還以為你在欺負弟弟。媽媽給你道歉。”

秦沐沐下意識看向晏沉，晏沉的臉似乎更蒼白了一些。

“還有你們。”晏沉看向秦聞赫和秦臻。

秦臻趴在爸爸懷裏裝死，秦聞赫臉色又黑又紅，神色陰沉，愣是沒人再說話。

王香钰便對秦沐沐說：“哎呀，都是媽媽一個人的錯。臻臻肯定是摔糊塗了才會說是你推的，你爸爸更是關心則亂，他沒看到經過，又聽臻臻這麽說才覺得是你的錯。乖孩子，你不會怪我們的，對不對？”

媽媽的聲音很溫柔，姿态也放的很低。

可是秦沐沐卻沒有像之前一樣，覺得爸爸媽媽是一時誤會才這樣對他，也沒有再對所謂的父愛母愛懷有期待。

他現在很明确地知道，爸爸媽媽是真的很讨厭他，他們只愛弟弟。

不然也不會在他和秦臻各執一詞的時候，想都不想地懷疑他，信任秦臻。

秦沐沐垂眼，很難過。

他不是個聽話的好孩子了，因為他發現自己還在怪家裏人，沒有原諒。

秦聞赫額角青筋一抽一抽地疼，他很想問秦沐沐一句他還想幹什麽！媽媽都道歉了他還有什麽不滿意的！真是個惹禍精，從他來了家裏之後就沒有什麽安生日子。

晏廷尉和顧瑜匆匆趕來，路上他們聽自己的攝影師說了情況。

他們來了之後也沒說什麽，只是站到了晏沉和秦沐沐身後，無聲地表明立場。

秦聞赫這回是真不敢端着了，他嘴角牽出一抹艱澀的笑，蹲下來把秦臻放到地上，然後對着秦沐沐說：“沐沐，是爸爸的錯，沒問清楚就怪你。你別怪爸爸了啊。”

秦沐沐垂頭，沒說話。

晏沉看着秦聞赫說：“你還推了他，他摔倒了也會疼。”

“是，是。”秦聞赫又急又惱，這小祖宗沒完了是不是！

可他面上還得繼續尬笑着給秦沐沐道歉：“是爸爸錯了，爸爸不該誤會你，也不該推你，爸爸跟你保證以後都不會這樣了。”

之後他怕晏沉又說點什麽，急忙對秦臻道：“快跟哥哥道歉。”

“不要！”秦臻大喊一聲，而後惡狠狠地朝秦沐沐撞了過去。

晏沉幾乎是下意識地把秦沐沐擋到身後，好在爸媽在他們身邊，晏廷尉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秦臻，沒讓他真的撞過來。

秦臻尖叫，瘋狂甩他的手，但他怎麽可能比的過一個成年人。

于是他忽然張嘴朝晏廷尉的手咬過去，晏廷尉倏地收回手。

秦臻立刻推開擋在面前的人，炮彈似的朝院外跑走。

王香钰和秦聞赫似乎終于找到了離開的理由，想也不想地追了上去，背影都透露着落荒而逃的狼狽。

【靠！爽！傻逼爹媽傻逼熊孩子就該讓他們知道自己的錯！】

【這就逃了？真他媽慫啊哈哈哈哈。】

【就這麽一家爛人，到底怎麽生出沐沐這樣的小寶貝來的？】

【沐沐寶貝你要堅強起來！勇敢一點！不要被這幾個壞蛋欺負啊啊啊！】

【不知道為啥，我好擔心啊，秦家人這麽被下面子，等下了節目不會全怪到沐沐身上吧？】

有這種擔心的人不是一個兩個，就連晏家人之前也一直因此投鼠忌器。

可沒辦法，在衆目睽睽之下那對爛爹媽和熊孩子都能這麽欺負秦沐沐，那私下裏小朋友更不知道被欺負成什麽樣了。

想到秦沐沐剛來節目時那小心翼翼的态度，他們就心焦。

現在這樣也好，秦沐沐剛才終于敢直接和爸媽說不是自己的錯，知道為自己申辯了，這應該是件好事。

現場的工作人員們也終于出了一口氣，可明明都讓秦聞赫和王香钰那麽丢臉了，他們還是覺得很郁悶，因為他們清楚，對方根本沒有真的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他們只是礙于晏家的威勢才會道歉。

秦沐沐看着家裏人一個一個地離開，沒有人回頭看他一眼。

他神奇地沒覺得失落，反而因為真相大白而開心。

他不喜歡被人冤枉，爸爸媽媽也不行。

“走吧孩子們，回家吃飯。”顧瑜拍拍兩個小豆丁的頭，然後和晏廷尉率先走出去，秦沐沐和晏沉就跟在他們身後。

重新走在來時的小路上，秦沐沐不再像剛才那樣難過和憋悶，反倒覺得輕松。

“哥哥。”秦沐沐看着晏沉，小聲道：“謝謝你。”

如果沒有晏沉，他今天肯定就會被冤枉了，還會被爸爸媽媽一直罵。

晏沉點點頭，臉上布滿了冷汗。

晏廷尉和顧瑜正說着話，忽然聽身後傳來秦沐沐的驚叫：“哥哥！你流血了！”

他們倏地轉過頭。

晏沉覺得眼前整個世界都被攪在一起，他脫力地跪倒在地，呼吸急促，手卻一直緊緊攥着秦沐沐。

秦沐沐看着他鼻子裏蜿蜒而出的鮮紅，吓得什麽都忘了，下意識伸手幫他去擦，卻越擦越多。

“沉沉！”晏廷尉急忙把兒子抱起來，馬不停蹄地往家跑。

秦沐沐被迫松開了晏沉的手，他的掌心和袖口上都是血，茫然無措地呆站着。

顧瑜心急如焚，卻沒忘了把秦沐沐抱起來，快跑着跟上晏廷尉。

他們帶了晏沉平時吃的藥，也知道怎麽照顧發病時的孩子，夫妻倆忙而有序地行動着，很快就止住了鼻血，又給他喂了藥，然後對着他頭上和身上的一些穴位按揉。

秦沐沐無措地站在床邊，眼淚不住地流落，他擡手擦眼淚，手上的血全都蹭在了臉上。

他緊緊盯着晏沉，對方渾身都出了一層冷汗，眼睛緊閉，手和腿時不時痙攣一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晏廷尉和顧瑜終于滿頭大汗地歇下來，而床上的小朋友仍緊緊閉着眼，臉色慘白一片。

顧瑜看着那小小的孩子，眼眶通紅，心口一刺一刺地疼。

晏廷尉起身，啞聲說：“我再催催那邊，看手術能不能提前。”

說罷，他就拿着手機出去了。

顧瑜定定地看着孩子看了許久，忽而想起了什麽，轉身看去。

漂亮的小團子流了滿臉的淚，身上都是血跡，恍然無措地站在不遠處。

顧瑜又想哭又想笑，她走過去把孩子抱起來道：“寶貝，哥哥沒事了，是不是吓壞了？”

秦沐沐淚眼朦胧地看她，小聲哽咽道：“姨姨，是不是沐沐不好，讓哥哥痛痛。”

他以為晏沉是為了幫他，才會生病。

完全沒有因果邏輯，可小朋友脆弱敏感又自卑，居然以為是自己的錯。

顧瑜撩動他淩亂的鬓發，柔聲道：“不是沐沐的錯，是哥哥生病了，沒事的。”

秦沐沐又看向床上躺着的人，小聲說：“哥哥疼。”

“哥哥現在不疼了，很快他的病就會治好，以後都不會疼了。”顧瑜強忍住淚意，像是在哄他，又像是在對自己說。

會治好，可是治好之前哥哥會疼的。

秦沐沐蔫蔫地點頭，目光一直黏在晏沉身上。

顧瑜想帶他去洗個澡，但不放心晏沉自己在這，只好等晏廷尉回來再說。

“姨姨，我想去看哥哥。”秦沐沐道。

顧瑜便把他放到床邊。

秦沐沐扒在床邊，怕手把床單弄髒，他就只抓着護欄，從護欄的縫隙裏看着晏沉。

哥哥說過他不生病的......秦沐沐眼底浸滿了淚。

晏廷尉過了好一會才回來，他臉上帶着輕松的笑意道：“我又加了點報酬，對方同意我們下周就去做手術。”

“真的！”顧瑜驚喜不已，随即又冷靜道：“下周，可以。咱們該帶的東西早就備好了，缺了什麽到那裏再買。”

“嗯，還有個好消息。”晏廷尉說：“專家上個月治愈了第二例這個病症的人，一直在觀察情況，如今對方第一階段恢複情況非常好。”

“那太好了！”

顧瑜興奮地有些失态。

他們被這個病困擾了這麽久，之前一直找不到能治的人，現在不僅找到了，對方還治好了兩例！雖然只是第一階段，但這也值得他們試一把！

之前專家只治好了一位，他們便只能賭，現在第二例都有了，手術成功的幾率就更大了。

興奮過後，顧瑜便讓晏廷尉去秦家把秦沐沐的洗漱用品和換洗衣物拿兩件過來，剩下的幾天他們都想讓秦沐沐在這住了。

秦沐沐當然很願意，秦聞赫和王香钰現在對秦沐沐是眼不見為淨，更巴不得他不回去。

秦家和晏家的意外一個接一個，然而節目組似乎今天犯太歲，另一邊的小米也中暑了，妙妙一直守着妹妹，小孟和秦臻在外面瘋跑的時候又雙雙磕傷了手臂和膝蓋，各自被爹媽領回去休息。

導演沒辦法，只好暫停活動，給大家放一天假。

也幸虧他們這是慢綜藝，不追求什麽緊張刺激，即便是大家各自在家裏閑着也有觀衆買賬，而且就早上秦家那事，足夠他們保持一整天的熱度。

晏沉醒來的時候，外面天都已經黑了，屋裏亮着螢火蟲小夜燈。

他側頭，發現穿着小恐龍睡衣的秦沐沐已經睡着了，緊緊依靠在他身邊，還抱着他的手臂。

睡了大半天，又發了場病，晏沉現在又累又餓。

不過他沒動，怕自己抽手臂的時候不小心吵醒秦沐沐。

然而餓還能忍，沒一會他又想上廁所，只好小心翼翼地把手抽出來。

即便他動作很輕，秦沐沐卻還是被他吵醒了。

秦沐沐迷茫地睜開眼，然後借着夜燈柔和的光線，和晏沉墨色的瞳孔正對上。

“哥哥！”他驚喜地爬起來，瞬間醒覺。

晏沉也跟着坐起身，他不太記得上午的事了，但直覺自己那副鬼樣子可能吓到了秦沐沐，不過對方好像沒有很在意。

“哥哥，你還疼嗎？”秦沐沐湊過去，滿臉擔憂。

夜燈光線折射在小朋友的眼裏，瞳孔像是墜着星辰。

晏沉搖頭：“不疼了。”

開口，他才發現自己嗓子幹啞難受。

房門輕輕開了一絲縫，顧瑜蹑手蹑腳地走進來，卻發現兩個孩子都醒了。

她便打開小燈走到床邊，伸手摸摸晏沉的頭：“感覺怎麽樣？”

“沒事了。”晏沉伸手按下護欄，去上了趟廁所。

回來的時候，顧瑜已經給他倒了一杯水，又忙着去給他熱飯。

晏廷尉也還沒睡，聽到兒子醒了之後也立刻過來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确認恢複正常後才放心。

秦沐沐趴在床上看叔叔姨姨照顧晏沉，自己嘿嘿笑。

真好，哥哥的爸爸媽媽都很愛他。

“笑什麽呢？”晏沉站到他面前。

秦沐沐打了個小哈欠，軟軟地說：“哥哥開心，我也開心。”

晏沉伸手摸摸小朋友柔軟的頭發，感覺身上的疲憊感好像都少了一點。

“對了。”秦沐沐迷迷糊糊坐起身，指着桌上的小兔子書包道：“哥哥，拿包包。”

小朋友缺覺，他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但還不願意睡。

晏沉給他把包拿過來，然後就站在床邊看他從包裏掏出了一個又一個小東西，有小餅幹、糖果、奶酪棒，還有水彩筆。

翻了好半天，秦沐沐才眼睛一亮：“找到啦！”

小手從包裏抽回來，秦沐沐神神秘秘地雙手合在一塊：“哥哥，伸手手。”

晏沉就伸出雙手。

秦沐沐笑出兩顆小虎牙，甜甜地說：“哥哥，沐沐送你禮物。”

晏沉垂眼看着掌心，小朋友松開小拳頭，一個軟乎乎的東西便落在晏沉手裏。

是一朵小紅花，五瓣葉子，中心是黃色的花蕊。

晏沉好奇地打量着這個小東西。

秦沐沐悄悄道：“哥哥，這是我在院院拿到的花花，厲害的小朋友才有哦。”

晏沉懂了，這就是幼兒園裏獎勵小朋友的那種小紅花。

他身體不好，所以一直沒上過學，學的東西都是請老師來家裏教，他看電視上的幼兒園裏會有這種東西。

“哥哥，你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小朋友。”秦沐沐認真地說：“你會一直一直這麽厲害，不會生病病。”

小朋友的形容詞很單調，卻總是最戳人。

晏沉輕輕笑了，珍重地握住小紅花說：“謝謝沐沐。”

秦沐沐不好意思地笑，又期待地問：“哥哥，你喜歡嗎？”

“喜歡。”

晏沉收到過很多禮物，但這朵半舊的小紅花，卻讓他覺得比其他任何禮物都貴重。

*

昨天休整了一天的嘉賓們今日都精神抖擻，吃過早飯後便集合在一起。

“今天咱們的任務是——”村長買了個關子，見小朋友們忍不住叽叽喳喳地催促，他才笑道：“出游！”

建海市依海而建，在距離農家樂四十多分鐘車程的地方，就有一大片銀色的細沙海灘。

小朋友們一見到大海就興奮地想要往前沖，被家長們攔住，好好叮囑了一番。

這群小豆丁最多就在泳池裏游過，下海太不安全了。

“好了，現在宣布大家的正式任務。”村長介紹今日規則。

他們本就是度假類型的綜藝，之前請的嘉賓們都有綜藝感，節目組也不怕得罪人，所以即便只在村莊裏錄制也有很多出彩點。

但這次的嘉賓節目組得罪不起，加上他們又選了農家樂為基地，就天然地少了許多樂趣。

好在節目組早有準備，如今就想換個環境提升新鮮感。

果然，後臺直播數據已經在快速上升了，昨天因為休息一天掉下去的收視率又爬了上來。

今天的任務也很輕松，家長們分成女士隊和男士隊，比賽沖浪和摩托艇等項目，獲勝的那一隊能獲得農家樂的特色菜品一桌，輸的不僅吃不上，還要負責收拾殘局。

小朋友們也有任務，他們要收集漂亮的貝殼串成手串，送給自己想送的人。

衆人做好防曬措施之後，便各自出發了。

秦沐沐第一次見到大海，剛來的時候嘴巴都張成了“O”型，看着又呆又萌。

其他小朋友都來過海邊，一說可以玩了就直接沖上海灘。

“把鞋脫了吧。”晏沉道。

這片海灘最出名的就是細沙，一點都不硌腳。

秦沐沐回過神，急忙把鞋脫掉。

身後有一大群工作人員，這片海灘也已經被他們包下，所以不用擔心丢東西。

小腳丫踩到軟綿綿的沙子上，頓時陷下去一點點，秦沐沐開心地在地上踩了踩。

晏沉也脫了鞋，然後牽住他的手，帶着他往海邊走。

從幹沙慢慢走到濕地，身後留下一長串小腳印。

秦沐沐低頭看，忽然眼睛一亮，撿起了一枚藍白環狀的貝殼：“哥哥，貝貝！”

晏沉點頭：“好看。”

秦沐沐開心地把貝殼放到腰間挎着的小竹簍裏，巴掌大的小竹簍，是專門為了讓小朋友們裝貝殼的。

“哥哥，我第一次看到這麽大的海。”秦沐沐伸長手臂，表示真的好大好大。

晏沉撿起一枚粉色的貝殼，轉頭看他：“喜歡大海嗎？”

“喜歡！”

“要不要踩水玩？”

秦沐沐重重點頭：“踩水水。”

他看到其他小朋友都去水邊了。

晏沉便帶着他走到海邊站定，秦沐沐興奮又緊張地看着不遠處的浪花。

浪花拍打着滾動，幅度越來越小，然後變作娟娟細水一路沖到秦沐沐腳下。

溫涼的海水漫過腳丫，又慢慢退走。

秦沐沐一直盯着腳下，反向流動的海水讓他有些暈乎乎，踉跄了一下，反應過來後懵懵地看向晏沉道：“哥哥，沐沐暈啦。”

晏沉笑出聲，看小朋友呆呆的樣子，他忽然起了壞心思，牽着秦沐沐又往前走了幾步。

這回卷到腳下的水更多了，秦沐沐不僅頭暈暈，腳下也感覺失了重，啪叽就坐倒在地上，濺起的水花浸濕了晏沉的衣服。

軟乎乎的沙灘并不疼，但秦沐沐卻是懵的。

他怎麽忽然就坐下了？

真是太可愛了。

晏沉把他拉起來，又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小臉蛋。

秦沐沐乖乖讓他揉，忽然一波比剛才還大的浪打過來，這回的水直接漫過了秦沐沐半個小腿，他又一次坐倒在地。

晏沉笑出聲，在他面前蹲下來。

他背着光，從秦沐沐的角度看去，就好像太陽在他身後安了家，把他變成了發光體。

“喔！哥哥你發光啦！”秦沐沐驚奇地瞪大眼。

晏沉看着他，覺得秦沐沐才是發光了，眼睛那麽亮。

海浪聲陣陣，不遠處秦臻正玩的起勁，捧着水往小孟身上拍，小孟不甘示弱地潑回來，沒一會兩人全身都濕透了。

兩個小姑娘就不一樣了，正手拉手撿貝殼，玩的也可開心。

大人們也在另一頭玩的盡興，秦沐沐跟在晏沉身後撿貝殼，一陣海浪湧到腳下，又緩緩退去。

秦沐沐眨眨眼，往前跟了兩步去踩水水。

水流剛退去，又返回來，秦沐沐吓得趕緊往回跑，生怕被水水追上。

浪潮離去後卷出一枚彩色的貝殼，秦沐沐驚喜地拿起來，妥善地收進自己的小竹簍。

他要給晏沉哥哥做手串，要用最漂亮的小貝殼！

晏沉轉頭看他，小朋友一會跟着水跑，一會又像是怕被水追上，笑聲清脆悅耳，晏沉不自覺地也跟着笑，甚至跑過去和他一起玩。

單調的游戲，卻因為和小夥伴一起所以格外有趣。

“弟弟，我們來搭城堡吧！”妙妙和小米跑過來，招呼幾個弟弟一起玩。

“好呀！”衆人愉快答應。

晏沉不愛玩泥巴，但秦沐沐想玩，他就果斷跟着了。

“哥哥，站起來啦！”秦沐沐指着自己搭起來的一個泥團。

晏沉點頭：“沐沐真厲害，這麽快就學會了。”

秦沐沐嘿嘿笑，跑到他身邊蹲下，看着晏沉搭起來的一座高樓道：“哥哥你真的好厲害，好高的樓。”

“一起。”晏沉拉着他的小手，讓他給樓房戳窗戶。

秦沐沐開心地不得了，認認真真戳窗戶，晏沉就在高樓旁邊又建了一個稍矮一點的，繼續和秦沐沐一起戳。

“哇！”小孟驚奇地跑過來道：“你們好厲害啊，居然能搭的這麽高！”

聽到動靜，其他小朋友也都跑過來。

妙妙驚喜道：“好高，還好看！”

“這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城堡。”小米看的目不轉睛。

秦臻看向秦沐沐，對方玩的很開心，晏沉意外挖出了一枚純白色的貝殼，想也不想就遞給了秦沐沐。

秦沐沐的小竹簍裏已經裝了滿滿當當的小貝殼，都快塞不下了！

秦臻看看自己空蕩蕩的小竹簍，很不甘心。

他現在看秦沐沐很不順眼，昨天就因為他，爸爸媽媽晚上還教育他不能撒謊！

秦臻的熊脾氣上來了，忽然就沖過去拽秦沐沐的小竹簍，直接把秦沐沐拽倒。

小竹簍是由編織繩斜挎在身上的，秦臻不管不顧地拽，繩子恰好勒住了秦沐沐的脖子和一條胳膊，他的手臂和脖頸上頓時出現一道道紅痕，觸目驚心。

衆人都吓了一跳，一股腦沖上去想要拉架。

晏沉反應最快，他直接把小竹簍從秦沐沐身上拽下去，把人解救出來。

秦臻拽的很用力，對方忽然一松懈，他就由于慣性向後摔。

他身後還站着另外幾個小朋友，幾個人像保齡球瓶似的全都倒下去，不知道是誰壓塌了秦沐沐和晏沉的小城堡。

秦沐沐胳膊和脖子都隐隐的疼。

晏沉仔細檢查有沒有破皮，好在小朋友的力氣再大也沒大到哪去，沒真的勒壞。

“疼嗎？”晏沉蹲在秦沐沐身側，幫他揉胳膊上的紅痕。

秦沐沐點點頭，又搖搖頭。

一開始疼的，現在不怎麽疼了。

手臂忽然一涼，秦沐沐震驚地瞪大眼，一滴鮮紅的血液滴在了他的胳膊上。

他立刻擡頭看向晏沉。

晏沉擡手摸了下鼻子，沾了滿手的血。

“哥哥！”秦沐沐吓得眼淚瞬間掉出來，立刻要喊大人。

然而秦臻又跑了過來，拿着竹簍要打秦沐沐的頭。

秦沐沐背對着秦臻，根本沒看到，晏沉就猛然撲過去把秦臻推開，而後他忽然嗆了下，接着就是撕心裂肺地咳，像是要把內髒都咳出來一樣，大灘大灘的殷紅從他口中嘔出，秦沐沐抱着他，身上都被他的血液染紅。

秦沐沐哭着大喊“顧姨姨”，其他小朋友看到這場面也都吓哭了，紛紛找媽媽。

孩子們這裏的情況一直有人在跟，剛才秦臻搶竹簍的時候就有人去通知了家長。

大人們遠遠地跑過來，顧瑜和晏廷尉看到血泊中的孩子，心髒都停跳了一瞬。

......

秦沐沐不記得之後發生了什麽，他只記得救護車刺耳的鳴笛，以及車門合上之前，掙紮着望向他的那雙幽邃漆黑的雙眼。

那一天，他眼前的世界被刺目的鮮紅籠罩，而後在雜亂嘈雜的背景音裏，紅色被灰色取代，他的世界從此再也沒有了鮮活的色彩。

溫暖的光永遠地離他遠去，留下的，只有裹挾着刺骨寒風的、凜冽而無際的黑暗。

作者有話說：

馬上長大啦！

下章更新也是零點，有紅包包掉落，感謝所有支持正版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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