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52章

鳳元坤在內殿裏待了好一會才出來。

出了宮殿門的時候, 謝危和司昆還守在那裏。

鳳元坤眼神複雜的看了眼謝危,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 最後還是沒說出口。

他沒忘記臨走前闕殷給他的那句警告。

“你若敢讓他修煉帝炎決, 讓他參與魔炎劍的事,別怪我和你翻臉無情!”

“反噬的事,我自有辦法解決, 這件事無需你插手。”

鳳元坤狠狠地瞪了眼謝危,一甩袖,憤憤地走了。

謝危看着他的背影離去,半晌才道:“腦子有病!”

司昆:“……”

司昆眼神複雜的看了他一眼。

謝危瞥他, “怎麽?”

司昆若無其事的轉開眼,“……只是很少聽到你罵人。”

謝危“呵”了一聲,道:“因為他活該!”

他邁步向宮殿內走去, 道:“你在這等會, 我去看看他們談論得如何。”

他走入內殿,這裏的擺設一片狼藉, 像是發生過一場極不和諧的打鬥, 地面上火苗亂飛, 到處都是被燒焦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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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危小小地抽了口氣,“這是……”

闕殷淡然自若的坐在椅子上,眼角微微還有點紅,他語氣清淡道:“沒什麽, 吵了一架。”

謝危不太敢問吵了什麽, 畢竟這是長輩的事情, 他不太好插手。

他問起了最關心的問題,“你們商量得如何?有解決辦法嗎?”

闕殷微微一笑, “自然是有的,都讓你別操心了,他會幫我解決九轉血煉訣的事,還有最後一點反噬比較麻煩,到時用你的一片金羽就可解決了。”

謝危松出口氣,笑道:“有辦法就好,什麽時候要我的羽毛?”

闕殷一眯眼,“等他走了之後吧,取金羽動靜有點大,我怕被他發現你的氣息。”

謝危一笑,“好。”

闕殷上下打量他一眼,忽地道:“你要去找閻初輪?”

謝危怔了怔,也沒隐瞞,理直氣壯道:“對,我要去給爹報仇!”

闕殷輕笑出聲,“別這麽緊張,我又沒不讓你去,只是找到他後先不要輕舉妄動。”

謝危眨了眨眼,疑惑的看他。

闕殷道:“事情大致怎麽回事,我心裏差不多知道,不出意外就是血神宗搞出來的事,這一宗精通于血煉之術,能把血煉訣修煉到九轉我也不是太意外,但剛剛出了那五個黑衣人的事,宗門裏必定嚴防死守,我們的實力雖然比他們強,但若他們強行銷毀,我們去了也得不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謝危道:“爹有辦法?”

闕殷微微一笑,“不會讓你等太久,先去找人吧。”

謝危:“???”

謝危一臉疑惑的出去了。

出了宮殿門,司昆早已等候已久了,擡眼朝他看來,“如何?”

謝危“唔”了一聲,道:“爹的傷不太要緊,但他不讓我輕舉妄動,要我等他消息。”

司昆:“???”

謝危嘆氣,“我也不知道他什麽意思,可能另有安排吧,我們還是先去找人。”

他頓了頓,又說:“這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仙門并無什麽關系,你其實沒必要跟着我到處跑。”

司昆神色凝肅,“仙門之中這幾日不乏滅門慘案,我懷疑和這件事有關。”

兩人對視一眼,一瞬間達成共識。

謝危一笑,“那就一起吧。”

合歡宮有專門搜集消息處理消息的地方,叫藏閱樓。

謝危跑去樓裏,要師兄師姐們要了一大堆關于閻初輪的消息,和司昆一起研究。

“他的身世還挺慘?”

謝危看着眼前的玉簡,一字一句複述着裏面的內容。

“小時候是血神宗的雜役弟子,經常被人欺負,到十五歲一直是練氣一層,在即将被趕下山的時候被他師父血清子收養了,三年後築基,十年後金丹,五十年後元嬰,七十年後化神,他如今才二百五十多歲就已經合體了,算是很天才了。”

謝危眨了眨眼,“這麽說,他師父對他還是挺好的。”

“不一定,”司昆指了指他手中的另一份玉簡,“這上面有說,他每次從他師父那出來臉色都很蒼白,像是失血過多,很多人說他師父虐待他,但據我所知,血神宗主修的就是煉血之術,一些術法不乏會讓體內鮮血精煉濃縮,經常會有失血之象,但等恢複之後修為都會大漲。”

謝危“唔”了一聲,道:“他對他師父态度如何?”

“恭敬有加,親近不足。”司昆把玉簡扔給他,道,“之前青帝學宮面對各大門派招收學子,他師父推舉他去,他以化神修為在學宮進修兩年,晉階合體後回來,公開叛出師門,欲拜師于魔主。”

謝危接過玉簡查探起來,半晌,若有所思道:“血清子在收下他的短短兩百年,從一個金丹期的邊緣長老一舉晉階化神,進入血神宗的權力中心,直至閻初輪晉階合體後才抛棄了他。”

他擡頭看向司昆,“你有什麽推測?”

“聽上去很像徒弟修為高了之後忘恩負義抛棄原來的師父。”司昆這麽說着,卻是一搖頭,“但我不這麽想,這其中應該另有隐情。”

謝危微微一笑,“正好,我也這麽覺得,你別忘了,閻初輪身上有九轉血煉訣的印記。”

他是遠古遺族,還是個修煉到九轉的遠古遺族,正常情況他早該變成一具傀儡了,但他非但神智清明,修為還不錯。

這和他師父應該有所聯系。

兩人又在藏閱裏待了好半晌,把血神宗明面上的資料查得都差不多了,對宗門裏修為高的那一撮人都有了點基本認知。

而此時此刻,鳳元坤正在滿合歡宮亂轉。

他剛和闕殷吵了一架,心情不太好,要去除九轉血煉訣的印記還需要準備一些東西,暫時沒法動手,他便在外面随意晃蕩了。

他有很多年沒來合歡宮了。

他和闕殷感情最好的時候,就是在初相識那會,崽崽還沒誕生的時候。

那時合歡宮還只是一個二流門派,因為闕殷容貌出色,被當時的魔主看上,給合歡宮施加了很多壓力,力圖威逼利誘讓闕殷就範。

闕殷那會還沒到大乘,本來以他的天賦是無需雙修的,繼續修煉下去順順當當就能到大乘,但當時合歡宮風雨飄搖,他卡在瓶頸急需突破解決合歡宮危局,便找上了鳳元坤。

當時闕殷一步一踏,步步生蓮,就這麽在妖王宮衆妖環伺中旁若無人的走到鳳元坤面前,手指一伸擡起他下巴,挑眉一笑,“小鳥兒,我見你容貌不錯,和我雙修如何?”

鳳元坤大概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幕了。

明明闕殷是合體,鳳元坤是大乘,闕殷只是一個二流門派的宮主,鳳元坤還是妖王,但闕殷當時那居高臨下仿佛掌控一切的氣場一瞬間就讓鳳元坤迷戀上了。

他心甘情願為他臣服。

直至後來,崽崽出生,闕殷晉階大乘,屠滅魔主,收整魔門,也得到了魔主的那柄魔炎劍。

那一夜,魔門不服,齊齊來犯,闕殷一人力戰衆魔,魔炎劍的火焰燃燒了整整一夜,魔門血流成河,來犯門派全部被屠。

那一夜,鳳元坤聽聞消息,不遠萬裏來到合歡宮,拼盡全力才把闕殷從魔炎劍的反噬裏救了回來。

那一夜,備受折磨痛不欲生的崽崽帶着滿身鮮血逃了。

自那之後,就是持續到如今四百多年的對峙。

那一次也是他最後一次來合歡宮了。

鳳元坤長長嘆了口氣,想起那風雨交加的一夜,忍不住心裏一悸。

闕殷其實當時說過不讓崽崽修習帝炎決的,那功法就算成年再修煉也是有風險的,更何況是剛出生的崽崽。

原以為有他護法,再艱難困苦也不會有危險,哪知闕殷突然被反噬重傷,他匆忙去救,那一夜走得太急沒安排好,崽崽怕是九死一生,如果不是後來偶然間感受到過崽崽的氣息,他甚至以為崽崽已經死了。

也怨不得闕殷怪他。

如果沒有修煉帝炎決,就不會有後邊那麽多事了。

或者,等一切穩定之後再去修煉也來得及。

是他急功近利了。

是他對不起崽崽。

他從回憶裏掙脫出來,搖了搖頭,長長嘆了口氣,看着周圍熟悉又陌生的景色,舒緩着過于緊繃的心緒。

這四百年來,合歡宮變了很多,但有些地方還是沒變的,比如那臨水的亭子,那山上的高塔,那顆歪脖子垂柳樹長得都快不認識了……

鳳元坤循着舊時的記憶,沿着大路小路慢悠悠地晃蕩,晃蕩來晃蕩去,走到某個偏僻地方時,忽而“哐”一聲撞到了一堵牆上。

他捂着額頭後退了幾步,這才發覺不知何時走到了一處偏僻地方,眼前是一大片被結界籠罩的空白。

從結界上的氣息能很輕易分辨出來是闕殷留下的,從附近的布局來看,這裏好像是某一處院落?

鳳元坤好奇的眨了眨眼。

什麽情況?為什麽把這裏給封了?

難道是有什麽秘密?

他忽地想起想起他查了很久都沒什麽消息的所謂“闕殷的情人”。

闕殷藏得緊,他查了二十多年,丁點消息都沒有,難道是被藏在了這裏?

鳳元坤心裏一緊,實在忍耐不住那顆蠢蠢欲動的嫉妒心,他想了想,又在結界之外罩了一層新的結界,切斷了結界與闕殷的聯系,确保周圍沒其他人,他終于躍躍欲試的擡起了手。

“轟!”

一捧火焰狠狠撞在了結界之上。

“咔嚓!”

結界晃動幾下,慢慢裂開幾道裂縫,接着又是幾下毫不留情的撞擊,結界轟然一聲徹底碎裂,化作靈光徐徐消散,露出其後美麗雅致的小院。

滿院火紅色的鳳凰花開得灼灼爛漫,紫藤花沿着屋頂垂下,院子裏種着各色珍貴的花草,旁邊放着一張躺椅,一張石凳,仿佛曾有人悠閑的躺在椅子上曬着太陽,而另一人在旁邊微笑着陪伴。

鳳元坤的眼眶漸漸濕了,眼裏冒出一股子火氣。

他的聲音帶着沉沉怒氣,“你果然藏了人在這裏!”

這屋子明顯是為兩個人設計的,到處都有兩個人生活的痕跡,成雙成對的石凳,兩個人的秋千,石桌上放着的兩個人編織的花藤,躺椅上和長凳上各疊放着的蓋被,角落池子裏飄着的一黑一紅兩朵蓮花……

光看這布置就知道花費了不少心思,只消一看就能知道兩個人在這裏的時光是多麽的溫馨靜谧。

鳳元坤越看,呼吸越不穩,眼裏已經隐隐出現了紅光。

你竟然……竟然和他感情這麽好,怪不得你這麽寵愛你崽子!

他倏地轉頭看向院子裏唯一的一間屋子。

紫藤花下的屋子半掩着門,隐約露出屋子裏一角溫馨的布置。

鳳元坤迫不及待就沖過去了,手放到門上時卻又陡然頓住。

他怕看到裏面有人。

他怕那個人是闕殷的……情人。

他怕自己接受不了,會沖上去殺了那人,闕殷會怪他。

他怕……闕殷再也不理他了。

但他終歸是想知道的。

那個讓闕殷的墨蓮再次結蓮子的人到底是誰?

哪怕殺了他,他也要知道!

他眼神一狠,驀地推開門。

瞳孔倏然間一縮。

滿目皆被一個人的東西團團圍繞,幾乎将他整只鳥都淹沒殆盡。

他緩緩地,緩緩地低下頭。

他低低地,沉沉地冷笑了一聲。

下一刻……

“轟——!”

火紅色的火焰瞬間覆沒整座小院。

一只巨大的火鳳凰浴火而出,仰頭一聲暴戾的鳴叫,視線在合歡宮巡視一圈,很快就瞅準了一個方向落了下去。

那裏是藏閱樓的方向。

謝危和司昆剛剛從樓裏出來。

還沒走幾步路,仰頭就看到一只全身燃燒着火焰的火鳳凰從天而降,落在他們面前化成人形。

兩人倏地頓住腳步,莫名感受到一股子撲面而來的敵意。

鳳元坤微紅着眼看着謝危,眼神兇厲冷漠,暴虐殘忍,宛若一只恨不得将仇敵千刀萬剮的暴戾兇獸,但又用盡了全身力氣去控制着沒有出手。

司昆下意識擋在謝危身前,皺眉道:“妖王,此處是合歡宮,你做什麽?”

鳳元坤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謝危。

他忽地一甩袖,扔出去一柄劍和一枚玉簡。

“想救你爹,你就去修煉帝炎決,吞噬了這柄劍。”

他冷聲道:“這是唯一救他的辦法,我不知道他和你說了什麽,但無論什麽辦法,除了按我說的做,別無他法,除非你現在就去找一只丹鳳出來,不然他就擺脫不了魔炎劍的反噬。”

謝危握緊了手中的劍,冷笑一聲,道:“你知道我吞噬這柄劍會有什麽後果?”

鳳元坤轉身過,冷冷一甩袖,“那關本王何事?本王所在乎之人,唯有你爹。”

他一頓,又說:“和我的崽崽。”

他面無表情的看了眼謝危,淡淡道:“他人生死,與我何幹?若不是怕你爹不理我,你早便沒命了。”

他話落,再不等兩人說什麽,邁步便走了,整個人的背影都透着股冷漠無情。

正如他此刻暴怒的心情。

你心心念念都是明尊,還專門建了座小院封存他的資料,你好,你夠狠。

你的崽和他父親倒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看着就倒盡了胃口。

想必你看着崽子,想的就是明尊吧?怪不得那麽寵他!

我不忍對付你,我還對付不了你的崽?

什麽答應你的事,都滾一邊去吧,本王懶得履約了!

謝危就這麽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遠,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幽涼幽涼的笑。

他嘆笑着搖了搖頭,“怎麽越來越不靠譜了,以後有你哭的。”

忽地額頭上覆上一抹溫熱。

謝危轉頭看去。

司昆手心放在他額頭上,沉吟半晌,道:“沒發燒。”

謝危哭笑不得,一把打掉他的手,無語道:“當然沒發燒,修士哪那麽容易生病?”

司昆瞥他一眼,看向鳳元坤離開的方向,“你剛剛的笑容不像是對着一個逼迫你的人的。”

謝危無奈嘆氣,“到時你就知道了。”

與此同時,合歡宮地牢。

陰森黑暗的地底空間潮濕又悶氣,髒亂的幹草堆裏到處有老鼠鑽動,其中不乏鐵鏈相互撞擊的聲音。

段鴻,伏賢,仇回三人就這麽躺在幹草堆裏,雙目無神的瞪着上空。

萬萬沒想到,成為大乘後的第一件事不是接受衆人的膜拜,而是躺在這裏喂老鼠。

四肢被帶符篆的鐵鏈束縛,丹田被封,還被下了合歡宮獨有的癡傀術,被迫受制于人,渾身上下還都是被雷劈傷的痕跡。

一個字:慘!

段鴻道:“兩位想到什麽辦法沒?”

仇回冷哼一聲,“你想的倒輕松。”

伏賢幽幽道:“癡傀術的術主可是魔主,除非我們比他強才能掙脫束縛,這世上還能有比輪回法則還強的法則?”

兩人沉默。

癡傀術,一旦中術,法術發動就會極度癡迷癡傀術術主,讓做什麽做什麽,絕對不會違抗半分,乃合歡宮最霸道的操控心法。

闕殷發明的。

也只有他會。

至于輪回法則,乃三大至尊法則之一,與祖龍掌控的時空法則,丹鳳掌控的生死法則并列,沒點司昆那恨不得讓天道降下滅神劫和天地鳴音的恐怖天賦,普通人別想沾上一星半點,更別談領悟了。

半晌,段鴻道:“難道我們就這麽認栽了?”

仇回這次連冷哼都沒了。

伏賢嘆氣,“也許金宗主能有什麽辦法吧……”

段鴻默了默,終于長嘆一聲,“我覺得他寧願讓我們滅口。”

仇回幽幽道:“誰說不是呢……”

“滅口倒是不至于。”

空氣裏突然響起一道熟悉低沉的聲音。

三人渾身一緊,立刻轉頭看向入口。

“轟隆隆!”

千斤重的斷龍石緩緩上升,淺淺的光照入進來,有一人負手而立,緩緩從臺階上踏步而來。

他很快來到三人身邊。

卻是闕殷。

三人的臉色肉眼可見的緊繃起來,臉上隐隐約約露出一絲驚懼。

闕殷居高臨下看着地上的三人,淡淡道:“只要你們辦好本尊吩咐的事,本尊自會保你們平安。”

三人沒說話。

闕殷并不意外,只淡淡道:“你們都是聰明人,如何做才能保住命,想必心裏自有定奪,同樣的話,本尊不會說兩次,做,活着,不做……”

他眼神幽冷地朝地上一瞥,“你們身上正好有本尊想要的東西,本尊不介意将你們剝皮拆骨地取回來。”

三人深深打了個寒顫。

伏賢極力穩住略有些顫抖的聲音,道:“魔主……要我們做什麽?”

闕殷淡淡道:“去血神宗鬧事,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不可胡亂殺人,但要足夠引人注目。”

伏賢沉默了半晌,緩緩道:“我覺得段兄能力強大,比我适合。”

段鴻真誠道:“我覺得伏兄法術耀眼,比我适合。”

仇回幽幽道:“我覺得你們都擅長,你們都适合。”

伏賢和段鴻異口同聲,“我覺得伏兄擅長潛行,你比我們都适合。”

三人争執不下,互相推鍋。

闕殷冷漠無情道:“你們都去。”

三人:“……”

好的呢,魔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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