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決裂

房門洞開,管家在外面張望,小心翼翼道,“小姐,老先生說你可以走了。”

元夕不緊不慢地嗯了一聲,将自己這幾天畫的設計圖疊起來放一個文件夾裏,溜溜達達走出去,對他道,“你們這麽莫名其妙把我抓起來關幾天,又沒什麽理由就放了,不覺得神經錯亂嗎?”

“抱歉,主要是因為先生和夫人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你。”

“你可真會說話啊。他們該給你加工資,畢竟幫忙挽回了不少形象。”元夕笑笑,“你說人為什麽要生孩子呢?生出來到底是想讓小孩有所謂愉快的一生,還是為了可以顯示自己的威權?”

“抱歉,我是粗人,不懂的。”管家明則保身。

“我就不去見那兩個人了,你去轉告他們,還是想辦法再生一個吧。要實在生不出來了,包養個二奶生或者抱養也行——”

管家哪裏敢去傳話,唯唯諾諾地不敢答應。

“元夕——”

元夕還準備再刺兩句,卻見易庭北從前院跑過來,遠遠見了她就開始叫。此時是下午,太陽已經有點偏西,陽光便帶着一點橙紅色。他穿着白色襯衫,被深色的光照耀,仿佛是從油畫裏走出來的純白少年。他的眼睛裏,他的聲音裏,甚至他整個姿态,仿佛只有她。

她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對管家道,“我心情好,不說你了。”

管家擡頭看一眼笑吟吟過來易庭北,知道恐怕這就是最終的結局了。

元夕沖易庭北伸出手,只想拉着他而已。沒料到他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拖到自己懷裏,然後捧着她的臉開始用力的啄吻。他深深地抱住她,道,“元夕,你真是吓死我了。”

她哈哈一笑,“抱歉啊,有個不懂事的老爹。不過,你怎麽就跑過來了?”

而且居然真就跑去找她那難搞的爺爺,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打動他的。

易庭北沒放開她,下巴擱在她肩膀上,“謝老讓我試那個角色,決定用我了。我想找你分享好消息,結果居然不見了。我就——”

元夕拍拍他的肩膀,明白他的意思。

喜悅要找最親近的人分享,一旦落空,那種啃噬心髒的孤獨感,令人難以忍受。

“可你居然敢來?”她還是詫異道,“你就不怕被秦方或者是我老爹給封殺了?”

易庭北怔了一下,半晌道,“抱歉,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她勾起嘴角,伸手拍拍他的臉,道,“低頭——”

他立刻低頭,不料她在他臉上輕輕吻了一下,道,“真乖,這是給你這大傻瓜的獎賞。”

易庭北似乎極慌張,得到了最珍貴的寶貝卻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

元夕又道,“咱們可以走了,不過走之前,我還有個事情要幹。”

說完這話,她将手上的文件夾遞給他,彎腰撿起地上的鋼條,去前院的主樓。

易庭北拿着厚厚的文件,看她臉上雖然帶着笑,但全身上下都是煞氣,自覺不妙,小心翼翼對管家道,“你看,要不要攔——”

管家假裝沒聽見,主人家一家人的相處從來都這樣,他們這些被雇傭的工作人員最好還是只謹守各自的職責就好。

易庭北不放心,終究還是自己跟着跑了過去。

主樓客廳裏,元高和韓梅心灰意冷地相對而坐,剛才老爺子的喪氣話對他們影響極大。

“要不,咱們還是跟丫頭道個歉吧——”韓梅試探道。

元高眉毛一豎,瞪眼便要開罵,卻見元夕手裏拎着什麽快步走了進來。他喜出望外,以為是老爺子說動了她,站起來清了清嗓子便要做出長輩的樣子來。不料她進門口,沖兩人笑笑,徑直去了靠牆的博古架。元家搞的是這個行當,對相應的各種古物和藝術品收藏頗多,元高和韓梅個性比較開朗愛顯擺,所以喜歡的貨會擺一部分在外面。

元夕掂了掂鋼條,回頭咧牙道,“爺爺說過啊,來而不往非禮也。所以——”

她高高舉起鋼條,沖着那些瑩潤的瓷器砸過去,一架子的擺設被掃蕩着掉落下來,砸在大理石地板上成片片碎玉飛濺。

元高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韓梅尖叫一聲,“你做什麽”

做什麽?元夕再笑笑,走去另一個博古架,這架子上放的全是各種玉石雕件了,是韓梅的愛物。她看也不看,又是一通亂戳,濺玉飛花。

“啊——我的白瓷,我的青玉,還有我的和田——”

元夕覺得心裏很爽快,将兩個架子禍害完後,趁着血還熱繼續往樓上的書房走。那裏還有更多更昂貴的東西,想必砸起來會更爽。她将鋼條拖行在地板上,昂貴的實木地板被劃拉出一條條的痕跡來,上樓後感覺牆紙很漂亮,又在上面亂劃一通。等到了書房門口,推門進去,果然是各種藏書和珍玩器物琳琅滿目。

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她回頭一看,果然是心痛得要死的元高。

她挺滿意地道,“三年不見,你的好貨又多了不少啊。”

元高忙道,“別別別,閨女,咱們有話好好說啊——”

這個時候知道叫閨女了?她這閨女還真是不值錢啊,連這堆不管吃不管喝的玩意都比不上。

她也不廢話了,同樣走進去,掄圓了鋼條又是一通亂砸,伴随着元高的慘叫,果然是美妙得很。

等到易庭北和韓梅追上來的時候,元高已經徹底癱在門邊了,而書房裏,不斷傳來各種打砸的聲音。

易庭北小心翼翼地往裏面看了一眼,各種成色的玉石和翡翠,貴金屬的制品,精美的木器和書畫,無一完好。他确實如元夕所言是個文盲,但依稀記得曾經參加過一個所謂的慈善拍賣會,會上一個有些殘破的青色冰裂紋的碗拍出了一百萬的價格。而現在,在他腳邊裂成八瓣的,正是一個同樣的碗。

他無法估量元夕這通火,發出了多少錢。大概,将他賣了也賠不起吧。

元夕砸完書架上的東西,感覺還沒爽夠,雙手撐在書架上用力推。原本的書房很大,裝修的時候用實木書架隔了個暗房出來放更貴重的物品,打開的方法很簡單。

元高見狀,人都要瘋了,他哭喪着臉進來,“別別別,裏面都是爹媽的命根子,以後要留給你傳家的呀。你把外面的砸了就算了,裏面的真——”

她一手推書架,露出一個液晶的密碼盤來,一手擡起鋼條指向他,道,“站住,呆那兒不準動了。”

元高果然不敢動了。

她輸入密碼,書架受力翻轉,露出裏面更龐大的藏物空間來。

易庭北小心翼翼地踩着各種碎片進去,道,“元夕——”

元夕沖他笑笑,道,“庭北,你進來,讓你長長見識。”

他不太好意思地越過韓梅和元高,跟着元夕走了進去。

她伸手摸向就近一個架子上通體溫潤如膏脂的白玉雕成的八仙過海,抓在手裏掂了幾掂。

韓梅膽戰心驚道,“小夕,那是媽媽年輕時候收的羊脂白玉,現在沒這樣大的料子了,更不要說雕工——”

元夕眼眨也不眨,放手,落在地上又成了渣渣。

易庭北心髒跟着抖了抖,看見元高和韓梅的臉幾乎裂掉。

“老玉嘛,我知道,現在一克幾萬上十萬的,貴着呢。”她不理呆若木雞的兩人,沖易庭北道,“那邊還有一個,你去給我搬過來。”

易庭北二話不說,直接去拿。

元高怒氣攻心,但又什麽都做不了,只好道,“我的祖宗,你到底要幹啥,你說!”

她點點頭,道,“這才對嘛。”

易庭北拿了一尊油潤度更好的白玉觀音像來,小心翼翼放在元夕旁邊的一個架子上。元高鐵青着臉,這王八羔子臭小子,居然一點眼色也沒有,連擋都不擋一下。

元夕伸手摸摸觀音光滑的外表,道,“第一,道歉。”

韓梅臉色僵了僵,本能地去看元高。

“第二,嚴格遵守三年前斷絕關系時候說的,老死不相往來。”

“第三,不要讓我知道你們在背後對我和易庭北有任何小動作,如果一旦被我發現,這裏面的玩意全都別想留下來了。除非,你們直接給秦方,或者其他哪個師兄繼承,那我沒意見——”

元高沒說話。

元夕斜斜地看他一眼,“同意,還是不同意?”

韓梅馬上道,“小夕,都是媽媽不好,這事怪我。關你的房間是我準備的,你爸其實也是聽我的話去找你的。媽媽給你說對不起了,你別生氣,別拿自己的東西發火——”

元高憋的臉紅唇青,可對不起三個字卻仿佛千斤重,根本說不出來。

元夕了解自己老爹,道,“看樣子爸爸是說不出來的。那也行,直接後兩條遵守就可以了——”

“我——”元高張口,卻對上易庭北清澈的眼睛,裏面似乎帶着好奇和天真一樣。他閉閉眼,用力道,“你讓那臭小子走開。”

“是啊,讓小易先出去吧,咱們一家人的事情——”

元夕捏着觀音的脖子拎起來,道,“看來你們當我是玩呀——”

“對不起!”元高徹底投降,“好了好了,那是要給你爺爺的東西,真不能砸了!”

元夕将觀音放回去,伸手在液晶鍵盤上動了動,重新設置了密碼,然後拉着易庭北走出來,将搞成一團亂的暗室重新關閉。

她道,“新密碼在我手裏嘎,你們要再看到裏面的東西,要麽請我來開門;要麽就把牆壁門窗和鋼夾板都給拆了——”

當初建暗室的時候為了安全,所有窗戶全部用鋼板封死了,牆壁裏面也做了鋼絲網層和鋼板層,屋頂和地板同樣加固。拆牆拆門,無異于把整棟房子拆了重修,基本屬于不可能的任務。

韓梅瞪着她,這死丫頭,心眼怎麽就那麽多?

元夕心滿意足,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舒爽到了極點。她抓着易庭北要走,腳下卻踩到幾枚碎玉,撿起來後放在掌心,對兩人道,“既然你們說這些都是為了我準備的,那我拿走兩顆碎渣子,算是認了你們這份情。以後山高水遠,再不相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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