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安
春雪消融,暖風吹過,綠意染上了樹稍,但清早還是寒意甚濃。長康院廳堂早早的就坐着一身穿紫色夾襖的婦人在那裏等着。
“二太太,大太太正在裏間服侍老太太起身,您先坐會,喝口茶。”
二太太微微欠了欠身,“陳嬷嬷客氣了,老太太那裏雖說有大嫂在,可也離不開你,你就先去忙吧,我在這裏等着老太太就是。”心裏卻把大太太一頓臭罵,明知道她這幾天不招老太太待見,每日都早早的來就為了在老太太面前表現表現。可她到好,自己才來了兩天,她就眼巴巴的趕過來了,成心的來這麽早,這不是想顯擺自己的地位,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老太太的侄女似的。
心裏一肚子的火,嘴角卻攜着溫和的笑意,娴靜的端坐在那裏慢慢的品着去年的陳茶。
半碗茶快見了底的時候,才見身着大紅湖綢對襟襖兒的大太太攙着一老太太走了出來,二太太忙上前行禮,“給母親請安,請大嫂安,大嫂今個兒可真早。”
大太太扶着老太太在羅漢床上坐下,又遞上一個暖爐,才直起身子捋了捋整齊的頭發,慢悠悠的笑道:“侍候母親本是我們做兒媳的本份,前兩日讓二弟妹勞累了,今日怎麽好再麻煩你。”
二太太臉上的笑意一僵,手中的錦帕絞成一團。既然侍候老太太是做兒媳的本份,怎麽到她面前就成了麻煩她呢,早知道她們姑侄倆看不上他們二房,不就是因為二老爺是庶出的嗎?
看着身着素絨繡牡丹花紋錦襖,歪在褐色大迎枕的老太太,頭上的銀灰抹額正中的拇指大的藍寶石,泛着幽靜冰冷的光芒,襯着從沒正眼瞧過自己的銀盤般的臉,高傲一詞就是老太太給自己最深的印像,而這副神情她在嫡母身上也見得最多。
“看大嫂說的,都是一家人,我來侍候母親也是應盡的本份不是。”
大太太認真打量了一眼二太太,又是一身素色半新不舊的衣裳,如果沒有記錯這衣裳應該是前年置的吧。穿成這樣好像二房窮得連主母置辦衣裳的錢都沒有似的,這不是明晃晃的打自己的臉嗎?
“看二弟妹說的,只是想着平日裏二弟妹極少進母親內室過,怕是母親的習慣還不大懂,我這做大嫂的就來幫二弟妹打打下手了。”潛在詞就是她這個打下手的都來,二太太才來,可見說侍候老太太都是嘴上的,要不才兩天時間怎麽就堅持不了了呢?
二太太咬着嘴,畏畏縮縮的看着大太太,“大嫂,您這話說的,我也是看平日裏母親都是卯正起身,生怕來早了擾了母親好眠呢,大嫂這般一說,好似我多不孝,不願侍候母親似的。”
說着眼中就含上了淚水,委屈的看向老太太,“母親,你可得給兒媳做主啊,自從嫁進了甑家,兒媳可是兢兢業業,孝敬公婆,侍候相公,撫養子女一樣都沒落下,只看我家老爺的子嗣,四兒四女,阖府就我們房的人丁最為興旺了。”
這話一說完,大太太就黑了臉,瞪了二太太一眼,忙捧着茶水遞給老太太,說到子嗣上頭,就算老太太是自己的親姑母,大房只有一兒一女确實是府裏人丁最少的,也是她在府裏最說上話的地方了。
老太太先是看了大太太一眼,才懶懶的接過茶杯,放在身旁的案幾上,“老二媳婦,你大嫂也沒說什麽,只是關心關心你罷了。”轉頭對着站在左手邊的陳嬷嬷道:“老四媳婦今兒怎麽還沒來的,去迎迎,她那處最遠了。”
陳嬷嬷笑道:“唉,四太太怕是順路去了九小姐那裏一趟,奴婢這就去迎迎。”
還沒出隔間,就聽到外頭碧玉的聲音傳來,“請四太太安。”接着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門簾就被打起,露出一張玉臉,螓首蛾眉,碩人敖敖,忙上前請安,轉頭笑道:“老太太,您這嘴還真是神了,剛說到四太太,四太太這就出現了。”
四太太上前請安道:“兒媳來晚了,請母親見諒。”
老太太讓陳嬷嬷扶起四太太,“剛兒婉姐兒那過來吧,可有見好些。”
四太太輕輕點頭,“謝母親挂懷,婉兒已經清醒過來了,只是聽不得吵,一點點聲音就頭痛欲裂,幾天就瘦了一大圈。”
老太太忙安慰道:“這可憐見的,大難已過必有後福,你也別太過擔心了。以後讓身邊的婆子丫鬟仔細點兒,多敲打敲。”
四太太按了按眼角,“遵母親教導,我已經重新給婉兒身邊安排了人,以後映月就跟着婉兒侍候了。”
老太太點點頭,“映月是你一手調教出來的大丫鬟,去照顧九姐兒你也可以放心了。只是去九姐兒身邊當差,可就降成了二等丫鬟了,這……”
大太太打着哈哈,笑道:“母親,映月可是四弟妹從京城帶回來的,在身邊也調教了好幾年了,可今正是她報效主子的時候,就算降成了二等丫鬟也是主子給的恩典,她還敢去計較這個不成。”
四太太似笑非笑的眼着大太太,直到大太太移轉視線,才道:“大嫂不用擔心,映月是我一手帶來的,自然聽我的,就是降成二等丫鬟,一個月少了五百文的月例也不敢計較的。”
二太太眼珠子在老太太、大太太和四太太臉上轉了個遍,用帕子擋着嘴笑了笑,道:“四弟妹最是大方不過的,就連帶出來的丫鬟也沒個小家子氣的,一個月五百文說不要就不要。”
大太太臉色一僵,看着老太太緊緊的嘴角,咽下了快到嘴邊的話,反正只要那錢不是從公中走就行。
四太太略帶嘲諷的看向二太太,“二嫂真是瞧着我這是什麽都好,就連八丫頭也是,看我家婉兒也是什麽都好的。”
真說得二太太臉色大變,文怡不就是眼紅九丫頭的新衣才動手去扯的,結果就推得九丫頭摔下了如意跺,頭都破了。看四太太這态度,這梁子怕是不易解開了,這可怎麽是好,老爺可說了,這四房是家裏最有錢的主了,可得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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