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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近幾天, 臺風來襲,沿海地帶狂風驟雨。
宿城也受到影響,從早上起, 一大片烏雲壓城, 風是前哨兵,嚣張地呼嘯而過,雨要落不落的。
蔣暢感覺冷, 關了空調,頭擡起來看了眼天色, 摸來手機, 給趙兟發語音說:要下雨了,不出門了吧。
原本他們有約會,奈何計劃趕不上變化。
不等他回, 她仿佛被地心引力控制,一頭栽回去, 拉了拉被子, 繼續睡覺。
連着幾天上班,作圖,她感覺身體被掏空了, 這一覺睡到十一點,起來的時候頭是暈的。
窗外雨飄搖着,樹被風吹得胡亂擺動, 天暗得似夜晚。
蔣暢倒了杯水,咕嚕嚕喝了一大半, 看手機。
趙兟回她說:行, 降溫了,注意關空調, 別感冒了。
他說晚了,因為她覺得有點鼻塞。
無法細究原因是什麽,加班熬夜,抑或感染病毒後遺症,總之自去年年底開始,她體質便變差了,感冒發燒幾次,比四年大學累積次數還多。
這幾天累,加上突然降溫,她可能又中招了。
生病本來可以成為她擺爛的借口,但看了下積壓的稿件,又努力爬起來。
一邊喝熱水,一邊盯着電腦屏幕,操作鼠标鍵盤。
從上大學開始,蔣暢習慣不将自己的苦痛告知父母,工作後,不找他們要生活費了,生病花錢了也不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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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去一句“我發燒了,很難受”,至多得到一句“吃點藥,好好休息”。
關心是真的,敷衍也是真的。
因為家人成不了她的港灣,獨自遠航時,就得自己承受風雨。
偶爾也挺委屈的,比如此時此刻,生病了,想點外賣,要麽配送費太高,要麽因大雨天氣配送時間太長,她選擇自己做飯,結果切到手指頭,家裏還沒創可貼。
将就着吃完午飯,外面雷聲響起,閃電亮了一瞬又一瞬。
蔣暢才想起收衣服的事,發現有幾件落到地上,其他的也不同程度地被雨水打濕。她把衣服一股腦地塞進洗衣機,想着雨停後再重新洗。
一打開手機,看到房東太太來催繳下月房租了。
大醬炖大腸:離月初不是還有好幾天嗎?為什麽要提前交?
房東:早交晚交不都是要交嗎?
大醬炖大腸:按照合同,我是月初交的啊。
房東:小姑娘,大家生活都不容易,我也是急着用錢,不然不會來催你,你看我之前都沒提前催過你。
蔣暢憋着氣,不想同她掰扯,把錢轉了。
誰不容易?房東太太手底下好幾套房,光每月收租都比她工資多出幾倍,恕她實在無法共情。
人的情緒有時真的很不堪一擊,生活還沒把你怎麽着呢,你就先垮了。
但它的自愈能力又被她馴服得強大,她不必找人傾訴,睡一覺,看部喜劇愛情片,又好轉了。
她有想過和趙兟抱怨,又想到,這種雷雨天氣,他心情也欠佳,不如獨自消化。
臨近傍晚,蔣暢還窩在床上看書,趙兟打電話來。
“暢暢,雨停了,我接你出去吃飯?”
蔣暢猶豫了下,說:“今天我不想出門,下次吧。”
于她的性子而言,拒絕人不容易,不過她不想違背本願。
趙兟也不生氣,問:“那你晚飯吃什麽?”
“不知道,随便煮點面條吧,或者不吃了。”
大概因為他的聲線太溫柔,适合縮進溫暖的被窩聽,她将書倒扣,身子往下滑,輕聲說:“你今天還好嗎?”
“放心,到底是成年人,是我控制情緒,不會讓情緒控制我。”
想到那天她給他戴耳機,揉他的頭,捏他的臉,心裏柔軟,又覺好笑,倒沖淡了煩悶。
女人是不是都容易母愛泛濫,他不知道,至少他的親生母親、繼母對他沒有。但那天,他有種被愛撫的感覺。
不是他招人心疼,是因為她心太軟,共情太強。盡管她自己可能覺得這是缺點。
他又問:“聲音怎麽了?”
“鼻子有點不通氣。”
所以說話有點齉齉的。
“感冒了嗎?”
“可能是。暫時還沒別的症狀。”
不過以她的經驗,第二天開始就會打噴嚏、流鼻涕。
“家裏有藥嗎?”
“有吧,懶得翻了,喝了幾杯熱水。”
這種有人一句一句關心狀況的感覺挺好的,她貼着枕頭,蹭了蹭。
她喜歡能夠得到回應的感覺。
“想吃什麽?我給你送來。生病了不要随便打發你的胃。”
她想想,說:“炸雞麻辣燙炸串毛血旺水煮肉片剁椒魚頭,都想吃。”
他語氣無奈:“還是我來吧。”
她馬後炮地覺得太麻煩他了,“算了吧,多折騰呀,我點個外賣就行。”
“我已經出來了,在家乖乖等着。”
蔣暢在床上癱了好一會兒,在“換衣服收拾自己”和“繼續披頭散發穿睡衣”之中掙紮。
最後決定,維持現狀。
這是她家,她舒服就好,管他呢。
趙兟快到時,她接到胡蕙電話。
“前幾天,同事給我嘗了塊巧克力,挺好吃的,給你也買了份,記得收啊。”
“好嘞,謝謝,麽麽噠。”
胡蕙說:“咦惹,感覺你變油膩了,你不會對趙兟也這樣吧?”
“哪有,我還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放開。”
“也是,他估計還覺得你是內斂恬靜的小姑娘,要是把你追着蟑螂,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滿屋子跑的視頻發給他,他估計會驚掉下巴。”
驚的是蔣暢才對。
“什麽?你居然還留着嗎?快删掉快删掉。”
胡蕙大笑,“不删,多有意思啊,要是以後我有孩子,就留下來當電子傳家寶。”
蔣暢無語,“幹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小心遭報應。”
門響了,蔣暢吸了吸鼻子,去開門,用口型對趙兟說“你随便坐”。
電話那頭的胡蕙繼續說:“不過,你們到底交往多久了?居然瞞着我。”
“嗯……你和譚勤禮徹底決斷前幾天。”
“好啊你。”她說,“不過,他也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了吧。”
蔣暢前些天給他買了雙拖鞋,他彎腰換下,拎着幾個袋子進屋,在桌上鋪開。
她湊上前去看,他避開所有辛辣刺激且油腥的食物,雖營養豐富,但看着寡淡,使人提不起胃口。
聽到胡蕙這麽說,她瞥了眼趙兟,說:“應該……知道。”
蔣暢是什麽樣的人呢?
剛認識她的人,會覺得她不善言辭;稍微熟一點,會覺得她挺好相處的,沒心眼,也沒什麽脾氣,就是不像能深交的人;熟到胡蕙這種程度,就該明白,她有脾氣,而且惹到她的話,脾氣還不小,她忍,是為了避免麻煩;忍不下去了,也不怕麻煩。
她展現給趙兟的只是一部分。
但他應該知道,她也不是完美的人。
譬如,在很多時候,她是懶怠的,不進取的,只想享受當下。
再譬如,他大老遠給她送晚餐,她雖有些不好意思,但也不徹底拒絕——他是她男朋友嘛,不是旁人。
蔣暢跟胡蕙說,她要吃晚飯了,就收了線。
她頭發睡亂了,沒梳,就用手耙了幾下,用皮筋紮起來。
趙兟問:“量體溫了嗎?”
“沒有,不過沒有頭暈。”她皺皺鼻子,“你感冒吃蟹煲,就不許我吃麻辣燙炸串?”
“我陪你吃,平衡點了嗎?”
“還行。”蔣暢坐下來,攪了攪雞絲粥,喝了一口,沒那麽燙,熬得軟糯鮮香,挺好喝的。
趙兟這一趟,純粹是來伺候她的。
送飯送藥,問她有沒有需要幹還沒幹的活,她說碗沒刷,衣服沒洗,地沒拖,還把手指頭伸給他看,說她負傷了,絕不是她邋遢。
不大的口子,快結痂了。
他笑着說:“有男朋友就盡管使喚吧,不用賣慘。”
他任勞任怨地幹了。
幸好她屋子小,收拾起來也快。
趙兟洗完手回客廳,她在吃他切好的水果,茶幾上架着平板。
他說:“幾天沒見了,抱抱?”
她擡頭,“感冒會傳染給你的。”
“剛剛都一起吃過飯了,要傳早傳了。”他伸手去抱她。
他的手浸過水,微涼,摸着很舒服。
那枚戒指他剛剛取下,又戴上,純銀的材質,被他戴出了白金的效果。她撥着玩,說:“先先,你之後如果發現,蔣暢沒什麽可喜歡的,怎麽辦?”
“你覺得,我現在喜歡你什麽?”
“總不會是長相。”
“別妄自菲薄,只是都市人擅長打扮,你實際并不差。”
她驚訝,“你真是看上我外表了?”
他好笑,“理由沒有多高尚,但也不至于這麽膚淺。”
“那我可能有點,第一次在地鐵站見你,我有被驚豔到。”
“是嗎?”他挑眉,“我當是那束花給你留下深刻印象。”
“花很漂亮,但它謝得也快,反而令我不忍。所以我不喜歡鮮切花。是因為你說,祝我開心。好吧,我知道,你是随口一說,可是……”
她實在很難描述那種微妙的感覺。
他說:“我懂了。”
“言歸正傳,”她偎着他的胸膛,感受他的體溫,下巴壓在他的肩上,“你喜歡我什麽?”
“就像你被那句‘祝你開心’觸動一樣,一開始是覺得我們有緣,後來,在某些連我也不自知的瞬間,被你吸引。而且,很多時候,我們很契合,不是嗎?”
蔣暢沉默良久,說:“可是先先,我一無所有。”
她沒有光鮮的履歷,沒有了不起的能力,沒有漂亮的臉蛋,沒有熱情開朗讨人喜的性格,沒有傍身、提供底氣的財富,沒有可以支援她理想愛好的家庭,沒有……
她總在想,她在這個社會上,兩手空落落的,可以輕易被忽略。
本以為,他會說“你有我”——偶像劇裏老這麽不厭其煩地演,約莫是覺得,很符合女生的心意。
他卻問道:“那你要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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